銀白的閃光。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自己握著長劍的右手已經被斬斷,在空中劃出猩紅的弧線。長裙被濺上血色、就連眼前可憐的龍族女孩的白色長袍都被染紅。
俄奈特有些錯愕朝著襲擊的方向看去。
“是你做的嗎?”
路西法以毫無抑揚頓挫、用已斷定的冷漠語氣如此質問。
根本沒有給俄奈特反應的機會。斷臂之痛令她有些神志恍惚,但是還是使出渾身力量停在原地。
出于她本身的傲慢、或是對自身力量的自信,她盯著路西法那紅得仿佛能滲出血水的瞳孔,似笑非笑地說道:
“啊啊~是我做的,我把他們兩個都殺了哦。”
“是嗎……”
——一瞬。
如彗星的尾、劃出音爆,將俄奈特砸向地面。
俄奈特甚至連防御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出,直接被擊飛。
貨真價實的能夠擊落星辰的一擊令大地下陷粉碎,甚至就連保護王國的地下結界都被貫穿破壞。
混沌的孔露出一角,滲著不詳的詭異氣息。只是到如今的這般地步,已經無人在意這點小小的異變了——
“那——你就給我去陪葬吧!混蛋——?。 ?
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路西法徹底失去了理智,不顧對周圍的影響,宛如黑色的疾風,拖曳著毀滅性的殺意,瘋也似地追擊。
“這、這……?”
初次見面就為諾輪帶來了如此的震撼。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毀天滅地的攻擊,努力挪著身體朝著后方一點點移動。
脆弱的王宮伴隨周圍的建筑悉數倒塌、就連距離這里有一段距離的議會大樓也被摧毀。懸掛其上的雙頭龍旗幟搖搖欲墜,很快就被戰斗的余波波及,化為碎片,被熾熱的風吹散——
王都在燃燒。
“啊……啊啊……”
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萬念俱灰。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這一次,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吧——
*
如同泥沼、無邊又黏膩的黑暗。
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倒不如說,這反而能給他帶來一種安心感。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休息過了。上次是什么時候,他自己也不記得了:或許是在該隱的結界里,才會這樣毫無戒備地熟睡——
……醒過來。
醒過來,赫麥爾!
“……?”
他聽到了非常熟悉的呼喚聲,權當是為迎接那個人而立刻打起精神來,猛地坐起。
但是很遺憾,他并沒有來。甚至旁邊一個人都沒有——不,還是有的:只是那個同伴情況很不樂觀。最壞的情況——
“德伊……!”
他匆忙地從廢墟上站起來,兩步并做三步沖過去;然而不知從哪來的戰斗的余波震撼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赫麥爾記得這個魔力的主人——是路西法的。只是這般狂暴的殺意屬實有些反常,不過他并沒有余力去思考她的事情,而是眼前的德伊·派克·慕斯:他再次站起來,朝著那奄奄一息的被血染紅、被壓在廢墟下奄奄一息的白色少女狂奔: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想必一定是為了帶自己這個累贅撤退,而落得了如此恐怖的下場吧。而現在需要做的是帶著她,借自己的能力,就能一瞬間離開這里、去神殿避難——
僵在原地。
血已然流盡。身體定格在被破碎的殘骸貫穿,被劇痛侵染、臉上滿是對死亡的恐懼的那一瞬間——赫麥爾他本應該做點什么的、但是身體卻動彈不得。該隱并沒有教他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面、也沒教過他如何善后。
這是他自己,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
隱約能感覺到錯覺似的體溫,不過那也僅僅是赫麥爾對自己的心理安慰帶來的幻覺罷了。
被殷紅吞沒的天空轟鳴著,那是神殿的方向。直覺告訴他馬上就會發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如果不盡快趕過去的話……
這樣想著,他回頭看了那已經停止呼吸的德伊一眼,內心短暫掙扎了一瞬——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心情,面對慘死的同伴,自己又不得不離開的愧疚感:但很快這份擁有感性的生物都應有的情感,就被他的理性粉碎了。
縱然這是可悲的犧牲,但他需要趕往神殿,現在的情況也不支持他帶著一具尸體離開這里——經過這般迅速、冷靜又冷血得可怕的分析后,他對著德伊鞠了一躬,化為影子消失在這里。
噼啪。黃金的結界居然碎裂,于黑龍的攻勢之下不堪一擊——
“——這不可能!”
原本來這里避難的人瞬間亂作一團,就連以司祭為首的、神殿的信徒都亂了陣腳。
“怎……怎么會……”
那位被薩繆爾救下的失魂落魄的龍族青年看到這一幕,顫抖著拼命揮舞手臂,張開嘴啊啊地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很快就因恐懼暈了過去。
“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這一帶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這樣的不安在蔓延。
能夠沖散脆弱的刀劍的保護、信仰的麻醉、僅存的最后一絲理智,也就是——對“死亡”的畏懼。
地獄一般的景象。叫罵與哭喊聲就像是滾動的煉獄的火焰把這里席卷吞沒。遠處路西法與俄奈特的戰斗撼動著紙糊般的大地,震撼著這里、和這里所有人的神經——顯然他們把這也當成黑龍的攻勢了。
但是薩繆爾不一樣。她是如此熟悉這個魔力、清楚路西法正處于暴怒之中——或許,路西法現在需要自己。她如此想到,近乎本能地站起身、有那么一瞬間想離開這里:
被謝利拉住了。
“薩繆爾小姐,這里有更需要做的事情對吧……?”
然而這并不是懇求、也不是對現狀冷靜分析后得出的正確結論,而是“勸誘”。
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湖底的不可名狀之物的觸手,刺激著薩繆爾的鼓膜,如此動搖她:
“嗯?嗯……謝利,你說得對,抱歉……我有點走神……”
而很湊巧,這是現在的情況的最優解。
薩繆爾重新打起精神,簡單安置好了謝利和那位暈倒的龍族青年,匆忙地朝著黑龍的方向跑去;而相對的地,這對謝利也是最優解——
盛藥劑的小瓶子被謝利用靴子踩碎,他冷漠地看著已經化為煙霧彌漫散開的藥。就像是偶然發現自己踩死了一只蟲子一樣,覺得可憐又好笑:
“呵呵……什么霍爾莫茲德的結界啊……這不是簡簡單單就破壞掉了……”
淺亞麻色的細碎前發把他流溢著癲狂眼神的翠色瞳孔遮住幾分。在他身后,漆黑的潮沖向天空、把夕陽染成怪異的環繞銀白光芒的黑曜,如同混沌的孔。
他認識這個景象,那是他故鄉的“太陽”。俄奈特并沒有騙他。
“原來如此,這就是‘并入’嗎……”
他轉過身,抬起眼眸、睜大眼睛確認眼前這一幕。
身體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他不懂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情——難道是自己兒時的噩夢投射到所有人身上的快感嗎?
親切、又讓他有幾分厭惡的故鄉的感覺。用不了多久,這里所有人都會被混沌吞沒撕碎,慘死在這里。
——現在,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朝著神殿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前進。
那里有自己渴望的、神代的奧秘。他所需要的能直視過去的、扎爾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