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羅博一聲嘆息。他感覺自從來到這個世上，這兩天的嘆息比之前那多年都多……

想到原劇情中花枝一家的悲慘遭遇，雖然這次的祈愿并不是她發(fā)出的，但仍止不住同情心發(fā)作，嘆道：

“唉，也不知道，也說不準，是在家守著好，還是去外面好，你們自己珍重吧！要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去長安，我到了那里后在城門外貼個告示，寫上我們的住處，你們要是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就去找我們……都是鄉(xiāng)親，能幫就幫……”

想了想，又說道：

“你等一下。”

說完快步回到家里，從糧倉里剩余不多的糧食里拿出一袋子小米，回來遞給花枝：

“我家的糧食也不多了，這袋子小米，你拿著，也別說借了，就算我為之前對你不敬賠禮吧……”

……

看著遠去的羅博，花枝愣怔了許久。

回到家中，花枝將那袋小米放進缸里，用石頭壓上缸蓋，想了想，咬了下嘴唇，又掀開蓋子，用瓢舀出半瓢小米，開始給爐膛生火燒起水來。

“娘！”

隨著兩聲喊，進來兩個衣衫破舊的孩子，這是她的兒子留保和女兒鈴鐺，倆孩子吸溜著鼻涕，貪婪著看著鍋臺，聞著鍋里傳來的香氣，小聲問道：

“娘，咱家借到糧食了？真香！是小米粥嗎？”

看著孩子渴望的眼神，聽著旁邊土房里傳來的婆婆的咳嗽聲，花枝憐愛地摸了摸孩子的頭，輕聲說：

“借到了！咱們家有粥喝了……”

家里能熬過這個災(zāi)年了……

……

忙亂一個上午，家中便于攜帶的金銀細軟，路上要吃的糧食，都已經(jīng)備好放在幾輛大車上了。

此時老范家沒有被燒被搶，身為本縣七十二大戶之一，家底尚算豐厚。

但同這年代所有的鄉(xiāng)下土財主一樣，老范家的主要資產(chǎn)還是周圍的大片的土地。

當(dāng)然了，幾千年來，這片未經(jīng)過工業(yè)革命和商業(yè)大潮洗禮的土地上，土地，一直是最主要的財富。

畢竟，土地能產(chǎn)出糧食，

而糧食，

能讓人活命……

而老范慶幸的是，土地是死的，是固定的，是不會也不能被移動，所以，只要土地不會被搶走，自家就不會倒……

而土地的所有權(quán)證明，就是這一份份的地契，而作為范家的另一部分財產(chǎn)，就是箱子里的另外的那些條子：各種賬本、借條、欠條……

這可都是有利息的應(yīng)收賬款啊……

而浮財，就是另外箱子里的那些金銀首飾和大洋了。

額，還有糧食。

金貴的糧食。

至于法幣……呵呵，拿老范的話說……算了太難聽，咱就不說了……

此時老范那邊的事情也忙乎完了，加上那幾家本家的親族，也都匯聚過來了。

家境好點的兩家趕著驢車，其余的人都是徒步背著包裹，在羅博的要求下，都沒有攜帶過多的無用的東西。

招呼人們過來，七手八腳地將牛棚里的大牲畜套在車上，兩頭牛車，三頭騾子車，兩頭驢車，還有一輛馬車。

可見老范家的殷實。

將幾個依依不舍的女人安排在大車上，連同其余的本家的女人們都坐在車里，其中范星星還抱著她那心尖尖的小黑貓，剩下的青壯的本家子弟和兩個長工都護衛(wèi)在車隊的頭尾和兩旁。

大車隊里，主要裝的是糧食，因為不清楚西向的火車是否通暢，及是否可以乘坐，所以都是按照一路走著去關(guān)西的所用準備的，窮家富路，東西尤其是吃的要往多了預(yù)備，所以過半數(shù)的車上都是拉的糧食，其余的才是一些細軟浮財，和路上做飯用的鍋灶和睡覺用的鋪蓋。

男人們都穿上了較為齊整厚實的棉衣，背著步槍，沒槍的幾人也手持著紅纓槍和棍棒。

——路上亂，還是防備著點好。

財主兼族長的老范一聲吆喝“走了！”當(dāng)先領(lǐng)著車隊前行。

羅博最后站在自家門外，同相送的幾人道別。

這是不愿走的幾個硬要留下的人。

本家的一個叔爺，年紀大了，不愿意背井離鄉(xiāng)怕死在外面，堅持要在家里留守；和一個族里的堂兄，腿腳不太利索，年紀也不輕了，婆娘得病早沒了，也沒個孩子，也不愿動彈了；

加上剩下的幾個長工，因為各種原因不愿意跟著去，加上老范家免租子的許諾，所以他們和老范談好，給他們幾塊好地，他們留下來種，同時幫著那倆范家留下的人一起幫老范家看家；

羅博只好給他們留下了一些糧食，吩咐他們注意安全，能撐就撐，撐不住了，實在沒活路了，就去長安投奔自己……

與留下的人們揮手告別，轉(zhuǎn)過頭來，就帶著栓柱一起決然離去了。

是的，長工栓柱也跟著一起走了。

本來栓柱一直再猶豫不定，他的爹娘就死于之前幾年的另外一場災(zāi)荒年逃荒的路上，所以他有著猶豫是否要跟著東家去逃荒，可當(dāng)他看到那一車車的糧食后，隨即就決定和東家一起走了……

本來，羅博對于栓柱這個家伙，實際上是有點不喜的。

一方面，頭腦簡單愣，說話不過腦子，原劇情中致使老范家被搶被燒，家破人亡（主要是少東家，也就是這具身體亡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奸猾，原劇情中老范家準備出發(fā)去躲災(zāi)時，兒媳婦的一箱子陪嫁的嫁妝體幾，就是他給偷了，偷偷給埋在村頭樹下的。而且，他還對自己的妹妹星星有非分之想……

但這個人的另一面，還保有一些人性的本善，比如他答應(yīng)了花枝照顧她的兒女，卻因為扒火車在車頂上太累睡著了導(dǎo)致倆孩子掉下火車失散了，毅然決然的就決定不去有活路的關(guān)西，而是決定回去找孩子，直至最后因為不愿意用那個手工的風(fēng)車去換鬼子軍官的饅頭——那是鈴鐺僅存的一個念想，而被鬼子用軍刀捅穿了喉嚨……

所以，羅博對他的心情比較復(fù)雜，算了，以后慢慢調(diào)教他吧……

離開了村寨。遠去的家園。

其實，羅博沒有對這個“家”有多少眷戀，這本也不是自己的家。但這個年月的土生土長的人對于故土、老家的情感是真摯的，難忘的……

車輪滾滾向前，一步一回頭的人們的腳步雖然留戀，也并沒有停下，還是一步步的離開了故土，離開了家園……

今日的寒風(fēng)稍小，冬日午后的太陽在盡力揮灑著它的光輝，給人們帶來了一絲不易的暖意。

同難舍故土的老年人不同，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對于這次的遠行倒是興奮不已。

幾個堂兄弟圍在羅博身邊，纏著他求他教授槍法，而羅博對于這具身體的掌控，也很快的適應(yīng)，得益于之前的軍事技能和武器操作的經(jīng)驗，他對癥下藥的指點著幾人的槍法，簡單易懂，讓兄弟幾人的槍法迅速有了很大的提高。

這是范家的基本盤，幾人的槍法實力越強，人群、車隊就越安全。

漫長曲折的黃土長路上，伴隨著一陣的歡聲笑語。

但是，隨著車隊的前進，人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路上從少到多，漸漸的，烏壓壓的，全是出來逃荒的，面如土色的人群了……

人群從眾的，習(xí)慣性的，茫然的，蹣跚著，向著西方走去，一路向西……

……

不合時宜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直至悄無聲息。

在這幅人間慘劇的情景里，任何歡笑都是犯罪。都是褻瀆。

至少，在還擁有良心的人看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