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對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最公平的，它不會因任何一個人的意志而轉移。盡管我也很期望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考研日子趕緊過去，但當我看到那厚厚的還沒有看完的復習資料，我還是寧可讓時間放緩，寧可在這種痛苦的日子中多煎熬一段時間，也希望能用這種痛苦換取時間來贏得明天的美好。

這些日子，我每天依舊重復著合租房和國圖兩點一線的生活。轉眼已經到了12月下旬，大街上和商場里已經有了過節的氣氛。我是晚上從國圖出來去家樂福里面買晚飯的時候，才感覺到這種節日氛圍的。超市入口處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圣誕樹，上面掛滿了雪花、賀卡和小禮物，收銀員和服務員已經戴上了紅色的圣誕帽，超市里也掛滿了歡度圣誕的打折促銷廣告。但這些喜慶的氣氛似乎與我目前的處境格格不入，這些圣誕樹啊、雪花啊、圣誕帽啊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我甚至非常不愿意看到這些，因為他們只傳達給我一個信息，那就是馬上就要12月25日了，離2004年全國碩士研究生入學統一考試的時間只有不足20天了，這是多么沉痛、多么令人心碎的一件事啊！

平安夜的早上，我一如往常一樣，坐601路公交車在白石橋下車后，步行去國圖上自習。經過首體時，看到首體正面懸掛著韓紅的巨幅海報，“唱紅平安夜”五個大字異常醒目，原來是韓紅今天晚上要在首體開演唱會。我也算是一個追星少年，也很喜歡韓紅的歌，尤其喜歡她唱的那首《家鄉》。我記得在大一軍訓的時候，我們那個排長帶我們晚上坐在鄭大19號樓前面的廣場上一起唱歌，只記得遠處其他排的一個女生唱了一首歌，“我的家鄉在日喀則，那里有條美麗的河，阿媽拉說牛羊滿山坡，那是因為菩薩保佑的”。我當時并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只記得那首歌被那個女生唱得簡直太好聽了。我們這個排的同學都沒有再唱歌，而是都在靜靜地聽她唱。當唱到“哦嘛呢嘛呢叭咪哞”的時候，他那美妙高亢的歌聲響徹了整個校園，等她唱完，連我們這個排的人都為她鼓起了掌。我問身邊的同學，這是個什么歌，這么好聽，同學說是韓紅的《家鄉》，我才深深地記住了這首歌，深深地記住了韓紅。今天，當我從首體門口路過的時候，我真的很想能進去感受一下韓紅演唱會的氣氛，哪怕只是二層最后一排的一個小角落的座位都行，然而我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又是昏天暗地、頭暈腦脹的一天。

到了這個階段，我需要把所有科目都從頭到尾串一遍，把所有的知識點盡量聯系起來。現在我才發現，我其實復習得根本不夠充分，我后悔我請假有點晚了。我的專業課要考西方經濟學，推薦的教材是高鴻業主編的，雖然這本書我也算看透了，但我后來聽說經濟學根本就不能指望一本教材來學習，學習西方經濟學還要多看一些美國人寫的原版教材。我后來聽說華大的專業課考試不會照著書本去考，很多題目是開放性的，評卷老師會根據你的回答大抵可以看出一個人知識面的廣度以及對知識的掌握深度。這些都是我前段時間去華大報名排隊時聽隊伍中的兩個考友聊天獲知的，我想再去買一本書，而這個時候時間已經是那么緊張了，我真的希望時光能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然而這一切卻并不能如我所愿。

到了自習室關門的時間，我整理好書包，頭腦里回顧著今天所復習的內容，走出了國圖。這幾天又降溫了，室外溫度大概也達到了零下五六度。出了國圖的大門，走上過街天橋，我就發現今天不同往常，國圖門口的馬路兩邊已經停滿了車，甚至在主路已經留出一個車道當成了停車場。什么情況這是?哦，想起來了，今天是韓紅的演唱會啊，難怪今天這周邊停了這么多的車。我走到首體對面的公交車站，等著601的到來。

站在車站上，我看到騰達大廈下面的一個五彩斑斕的廣告招牌上寫著兩個字體奇特的”錢柜”二字，那個廣告牌霓虹閃爍，燈火輝煌。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怎么這么熟悉呢？好像之前什么時候聽說過，因為這個名字太奇特了。我絞盡腦汁回想，終于想起來了，是去年在農科院項目的時候，項目部的技術負責人孫工說過。

去年在工地上，有一次孫工晚上沒有在工地食堂吃飯，很晚才回到工地宿舍，喝得有點微醺，幾個工友又開始審問他。

“孫工，晚上又去哪兒浪去了?”

孫工回答道：“哎，和青島公司的幾個朋友一起唱歌去了。”

然后工友一起陰陽怪氣的說道：“哦~~哦~~原來是唱歌去了，唱歌，唱歌。”

測量員小宋說道：“孫工他媳婦懷孕在家，孫工出去唱個歌也正常嘛。”說的其他工友一陣大笑。

孫工聽著他們說話的口氣，大聲解釋道：“你說你們這幾個人思想是多么骯臟，多么齷齪，都往哪想啊？我們去的是錢柜啊！”

小宋說道：“孫工啊，你不用解釋，都是男人，都能理解，哈哈哈哈。”

我的主管工長也說道：“看來孫工回來之前，草稿都打好了，還錢柜，這都是在媳婦面前多年磨練出來的經驗啊。”這么一說，引來了大家一陣大笑。

孫工聽后說道：“你們幾個臭小子太壞了，天天拿我尋開心是不？不搭理你們幾個了，睡覺。”

又是引來一陣歡笑。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錢柜，從他們的交談中，我聽出來錢柜是一個正規唱KTV的地方。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還是因為他的名字吧，如果沒有人請我，我大概是沒有勇氣進去的，這名字起的，錢柜，錢貴，讓人不敢進啊！

今天的公交車真慢，我一直等啊等，等啊等，不見車的到來。也許是因為今天是平安夜，也許是因為今天有韓紅的演唱會，今天的601路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準時，我在瑟瑟的寒風中站立了將近半個小時，竟然沒有看到601的影子。車一直不來，等車的人也慢慢多起來。已經晚上九點半多了，今天這個時間段大街上明顯比平時人多，車站上至少多了兩對年輕的情侶，我想他們大概都是平安夜去了錢柜，和朋友一起聚會唱歌，玩嗨了之后現在準備坐車回去了吧。我聽到旁邊與我一起等車的一對情侶說話。

女的問道：“今天的公交車怎么這么慢啊，等這么久都不來?”

男的回答：“肯定是因為韓紅的演唱會散場堵車了吧。”

或許真的是這個原因，因為我已經看到首體的門口源源不斷地往外走出人流。門口的馬路上已經開始有車在排隊了，遠遠地望去，只看到一片片紅色的汽車尾燈點綴著黑色的夜空。我忽然有一種失落感，為什么我喜歡的歌手的演唱會我沒有機會去看，反而由于這個演唱會讓我在寒風中等這么久的公交車，直到我身上已經凍透開始有點哆嗦。

車總算是來了，竟然站滿了人。上車就聽到有人抱怨，問司機“怎么這么久才來一趟車啊？”司機也是抱怨，“堵得走不動我能怎么辦？”一邊說，還一邊抱怨這演唱會，抱怨路上沒有人疏導交通。我也懶得聽他們抱怨了，只想趕緊回到住處，一頭扎緊被窩里，因為我覺得我有可能凍感冒。都這個時候了，我是真的害怕自己生病，耽誤時間復習不說，萬一臨考試了病還不好，身體不舒服，那我估計想死的心都有。

真的是怕什么來什么。我回去以后，只感覺渾身發冷，沒有力氣洗漱，直接蓋上被子鉆進被窩。依然感覺渾身發冷，上下牙齒不斷碰撞。我把被子卷成一個圓筒，把自己緊緊地包裹在這個圓筒里面，依然感覺到自己凍得發抖。我知道我已經感冒了，應該就是晚上等車的時間太長給凍得。我躺在被窩里，忍受著這突然而來的感冒，忽然感覺到了一種極度的凄涼，這是我來BJ后第一次感覺到身體如此難受，而這種痛苦也只有自己一個人承擔。

第二天早上，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按時起床。我的整個腦袋中的意識已經支撐不起自身的重量，只是全身無力地躺在床上。鐘遠程看我如此這般痛苦，建議我去醫院看一下。我實在是沒有力氣，只是說道：

“沒事吧，就是昨晚回來路上有點受涼了，睡一覺就會好了。”

“別硬撐著，你吃點藥會好一些。”

“沒事，我休息一會就好，我以前都是這樣，扛一天就過去了，你去上自習去吧。”

鐘遠程出去了，我就靜靜地躺在床上，期待著這種痛苦的感覺盡快過去。我其實很少生病，偶爾有點感冒發燒的小癥狀也基本上都是扛一扛就過去了。我躺在床上，努力回想起上次生病的情形，竟然是高三高考前期的一次。那一次我是感冒發燒加咳嗽病了一個月，期間咳嗽一直沒有好，咳得嚴重時感覺心都要咳出來。那次去醫院輸液輸了好幾天，吃的藥犯困，上晚自習竟撐不住睡著了。自從那次大病了一場以后，大學四年包括去年工作以來，一直沒有生過病，學校的病歷本從來沒有用過。我一直篤信我的身體很好，可這是老天爺故意跟我開玩笑嗎？為什么每次都是在重要考試的前夕要生一場病呢？

沒一會，臥室的門開了，鐘遠程又回來了，我估計他又是忘記帶什么書了回來取，他之前經常會忘記帶東西，然而這次我猜錯了。

“周如意，我去藥店給你買了兩盒藥，一個是三九感冒顆粒，一個是牛黃解毒片，我說了你的情況，藥店的人給我推薦的這兩個藥，起來吃點吧，吃了會好得快點。”

他說著，把藥盒拆開，把藥取了出來。拿起我的杯子轉身到了客廳，接了一杯熱水進來了。

我躺在那里，聽到了鐘遠程的話，聽到了他走出去倒水的聲音，眼睛里竟然涌出了淚水。原來我并沒有想象得那么凄涼，至少還有一位室友在我生病的時候能給我買藥。我第一次在舉目無親的北京城里感受到了被人關懷的感覺，忽然覺得能有一位朋友關照竟是這么令人幸福的一件事。我沒有立刻起床睜開眼睛，我怕淚水會流下來，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

“嗯，好，稍等一會。”

我起床吃了藥，目送鐘遠程出了門，然后又再次躺下。一覺睡到了中午，起床后感覺身體好多了。走出臥室，發現只剩我一個人了，任小邪竟然也出去了，不知去向何處。來到廚房，取出抽屜里的掛面，只是煮上一碗清湯面，趁熱吃了。身上一下出了好多汗，心想著出了汗也就會好了吧。

就這么因病浪費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盡管頭還是有點沉，但已經不能再耽誤了，還是堅持去了國圖。就這樣過了幾天，到了元旦了。鐘遠程說是不是應該把考場周邊的住宿給預定一下，說是到時候考試的話住在考場旁邊，走著就去考場，會很有幫助，并且中午還可以回去稍微休息一下，對于下午考試時的精神也是大有幫助。這些細節我還真沒有想過，鐘遠程有經驗，我聽他的。于是一起到華大附近找賓館。去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我們還是考慮晚了，一連問了好幾家，華大附近大大小小的賓館招待所在考研那兩天里基本上全部訂滿了。我忽然想到了去年在農科院里我們施工的那棟樓就是一個科技培新樓，上面幾層就是供開會時住宿用的客房，據說平時在沒有會議學習的時候也對外營業。那棟樓也不臨街，應該還會有剩余的房間。

又一次回到了農科院里面，回到了去年大半年都在這里戰斗過的地方，來到了去年一天樓上樓下跑八趟的那棟樓里面。只是去年我還是一個施工員的身份，今天變成了一位前來住宿的客人。周邊的一切都沒有變化，還是那么熟悉，院里面我們去年經常去的那家飯店還都在正常營業，對面的小超市都還依然營業。我甚至連考試那兩天晚上去哪里吃飯，到哪里買點水果，然后到哪里買一些日用品我都想好了。很容易訂了一間房，沒有去費盡周折地提及去年打過交道的甲方領導的名字以便房費能打個折扣，為了區區幾十塊錢犯不上這么周折，痛快地交了定金，住宿的事情就解決了。

備考了將近一年的2004年全國碩士研究生入學統一考試還是如期而至了。考試前一天的中午，我和鐘遠程暫時離開了合租房，燕子和何倩也到考場附近找了住處，看來這兩天就剩下任小邪一個人了。任小邪送我們出了門，祝福我們發揮正常考出好成績，盡管平時和我們開玩笑慣了，那一刻她還是一本正經地用簡單樸實的語言給予了我們最真摯的祝福。打車到了農科院，先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后就躺床上睡了一下午，這個時候只想把身體調節好，用最飽滿的熱情和最佳的身體狀態去應對這次考試。

整個考試過程還算比較順利，沒有在發生感冒的癥狀。總共考兩天，每考完一科就感覺身上的壓力減少了一部分，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考完專業課，才覺得長期壓抑在內心深處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最后一科考完交了卷以后，走出考場，我長舒了一口氣，忽然有一種如釋重擔的感覺。

“鐘遠程，咱們回去和燕子她們一起吃頓飯吧，一起住了大半年了，考完試總該一起慶祝一下吧。”

“OK，OK，先不管考得怎么樣，回去先好好慶祝一下再說，這一年壓抑死我了。這樣吧，周如意，咱們兩個請客。”

“No problem。”

退了房，背上書包，拎一個塑料袋子，出門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交大東路的合租房。燕子和何倩也已經回來了，正在房間里收拾行李。

“考得如何啊?”

我主動給燕子打了個招呼。自從那天和燕子吵架之后，這是我第一次和她說話，前段時間每天早上出門和晚上回來的時間基本上都很完美的岔開了，偶而晚上想去衛生間的時候碰上里面有人，也就在門口尷尬地等著，門開了，燕子走出來，眼皮也不抬一下，在我面前迅速閃過，鉆進了她的臥室。還因為一次交了水電費需要她倆分攤，也是發的短信，她只是簡單回復了一個“好”字，就讓何倩給送了過來。

她抬頭看到了我站在門口在問她，臉上浮現了一絲久違的笑容。似乎是覺得已經考試完了吧，抑或是覺得馬上就要離開了，前幾天發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都煙消云散了。

“沒有什么感覺，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你感覺怎么樣？”

“我也是沒有什么感覺。我覺得政治的問答題挺不好回答的，我反正是以全概偏，相關的內容能寫的都寫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到點上。”

“是的，我感覺也是問題問得挺寬泛的，并且感覺題量也大。我有一道簡答題剛開始沒想好沒寫，到后來來不及了，都沒有寫完。”

燕子一邊說著，一邊在床上疊著衣服，準備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里裝。我從她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來一點淡淡的憂傷。

鐘遠程看到她們收拾東西，就問道：

“你們現在就收拾東西，這是馬上要走嗎？”

“何倩是今天夜里的火車，我的是明天一早的，票已經買好了。”

“這么快，剛考完馬上就要走啊？”

“我家里有事，我得馬上趕回去。”

“過了年還來嗎？”我問燕子。

“看年后出考試成績吧，不確定，過線了需要復試的話再過來，到時候再看吧。”

“何倩，你是晚上幾點的火車?”

“晚上11點多，北京西站的。”

何倩平時話很少，我們之間的討論她也很少參與，她百分之九十的話都留給他男友煲電話粥了。

“哦，那時間還早。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吧，我和鐘遠程請客。”

“不用了吧，謝謝啊，我們還要收拾行李。”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段時間的那次吵架，還是因為她對于這次考試的感覺不是太好，燕子似乎是不太愿意去。

“走吧，也一起住了半年了，當初為了考研住在一起，不就是為了這個考試嗎？現在終于考過了，一起慶祝一下吧。”鐘遠程也勸說燕子。

“我聽說有人要請客吃飯？”任小邪聞訊推開玻璃門從她的小臥室里出來了，也來到了燕子的臥室門口，只見她滿面笑容，兩眼放光，“帶不帶上我啊？”

“我們是慶祝考研結束的，你又不考試，你湊什么熱鬧？”逗任小邪是我這半年以來收獲的最大的快樂。

“不行，必須得帶我去。”

“唉，有人請不動，有人不請自來。我就納了悶了，都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呢？”我忽然想起了這么一句臺詞，隨口就說了出來。

“燕子，一起去吧，你說你們要不去，我這頓飯估計也沒著落了。難得這倆人請客。”任小邪也勸她們兩個。

“好吧，那就一起去吧。”

她忽然面帶笑容，很爽快地答應了，剛才眼神中的那點憂傷瞬間消失殆盡。

五個人一起下了樓，沿著交大東路往南走，路過一個工商銀行的提款機，我進去取了1600元錢，出來遞給了燕子。燕子一怔，有點不好意思接，我讓她拿著，說是之前都說好的。燕子有點靦腆地接了，裝進了包里。再往前走不太遠有一家東北家常菜，鐘遠程或許早就惦記上這家了。之前一起坐601公交車的時候鐘遠程跟我說過一次，說他們家的東北大拉皮很不錯，味道超好吃，份量特別足。我們就直接進了飯店，找了一個小包間坐了下來。鐘遠程先拿了菜譜，點了東北大拉皮、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又讓她們三個女生點，點了木須肉、宮保雞丁和蒜茸油麥菜，又點了兩瓶啤酒和一大瓶橙汁。菜很快上來了，啤酒和飲料也都打開倒上了。

“這應該是咱們五個人一起吃的第三頓飯吧？”我說道。

菜還沒有上，先這么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我看燕子她們也不再提起考試的事情，我就找這么個話題開始，感覺馬上要分開了，也一起回憶一下這半年來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

“應該是第二次吧？”燕子說道。

“第三次。第一次是何倩和任小邪她們兩個搬進來沒多久，那個下雨天，你們都沒有出去上自習，我那天請假沒去上班，一起去超市買菜做的飯。第二次應該是中秋節那天晚上，我從工地上回來后咱們一起去飯店吃飯，結果每個飯店都爆滿，去了好幾家最后快8點了才有了一個空桌一起吃的。今天算是第三次。”

“對對對，想起來了，就這三次，中間也做過幾次都不是五個人一起。”何倩說道。

鐘遠程說道：“第一次咱們一起吃飯我記得很清楚，哎呀，尹湘燕，你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嗎？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做的那只雞，你說你要做，我沒有攔著你，你那么自信我覺得你會做得很好吃，我本以為你會燉著吃，結果你炒一會就給盛出來了，那肉硬的肯本就啃不動。”

“確實，我也就吃了一塊，就再也沒吃了，要是雞脯肉可以切丁炒著吃，這整雞剁成的雞塊帶著骨頭直接炒還真的很難炒熟。”我也附和道。

“對對對，沒錯，沒錯，第一次一起吃飯，我也沒好意思說你，那只雞確實沒炒爛，剩下來好多。”何倩竟然也站在我們的立場說起了燕子。

說的燕子有點不好意思了，轉而面向何倩說道：“你竟然也站在他們那一方說我？”

“哈哈哈……就是覺得太好笑了。”

菜上來了，我們都端起了酒杯，此時此刻，總該說點什么。

“鐘遠程，要不你先說兩句吧。”我提議。

“好吧，那就我先說。今天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日子，考研終于過去了，復習備考的那段痛苦的日子終于熬過去了。你們也知道，我這已經是第三次考了，我也就給自己最后一次機會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接受，不會再考了，這兩年過的實在是太辛苦了。我希望，這次考試咱們都能有好的結果，來，我先干一個。”

說完，鐘遠程一口氣先把一杯啤酒干了。

“嗬，一上來就這么喝啊？咱這兩瓶啤酒點少了，得備著一打吧。來，先吃吧，好久沒有好好吃頓飯了。”我說道。

“我早就餓了，別說那么多了，趕緊吃吧。”任小邪的字典里似乎就沒有斯文二字。

“任小邪你吃你的啊，我還是得說幾句。咱們在一起住了半年了，時間雖然不長，但這半年對于我的人生來說，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非常榮幸，咱們為了考研這個共同的目的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當然要排除一個湊熱鬧的，我覺得這半年來一起相處的還算非常融洽，盡管也有一些小摩擦，整體來說瑕不掩瑜。你們也知道，我在工地上也上了一年多班了，說實話，我在工作中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我也是搬到這兒住以后才有了你們幾個真正的朋友。我非常珍惜，我覺得這就是緣分吧。我干一個，你們隨意吧。”

鐘遠程聽我說完，接著我的話轉向我說道：“小摩擦倒是有幾個，我不在的時候你還和尹湘燕干了一架是吧？現在已經和好了吧，你是不是跟燕子得單獨喝一個啊？”

“已經冰釋前嫌了。”我倒上一杯啤酒，端到了燕子的面前，接著說道，“燕子啊，當初要不是在網上看到你發的那個求租的帖子，咱們五個人今天就不會坐在一起吃飯。你分別把我和鐘遠程約來，然后你又說服何倩從深圳過來，又把那小屋租給了任小邪，你其實是咱們這個局的組織者。咱們四個是不是應該一起敬尹湘燕一杯啊？”

“你少來啊，你這跟燕子干過仗的先單獨敬一個，敬完了再說別的。快，先自己把杯子里的那個干了。”

“這樣吧，咱倆就單獨喝一個吧。”尹湘燕把剛才杯子里的半杯橙汁一口喝掉，拿起啤酒倒上滿滿一杯，泡沫四溢。

“這半年以來，能認識你們，我也覺得很榮幸，我跟你們還真學了不少東西，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們之前給我講題。因為我之前讀的大專，后來考的專升本，畢業后在貴陽也工作了大半年，然后也是覺得想再提高一下自己，毅然辭去工作來到BJ專職考研。這一路走得也是非常坎坷，我之前高數學的很差，復習了大半年了居然還一直把矩陣的秩讀成矩陣的軼，真的是見笑了。”

“不不不，你不是高數差，你主要是中學語文差。”

我一邊說著，也端起了啤酒，耐心聽著燕子的說話。燕子和我們一起住了這么久，我還真的沒有問過她的經歷，竟然也和我類似，辭了工作考研的。我也沒想到她今天居然這么豪爽，自己主動倒上了啤酒。

“前幾天轉租房子的事當時也是有點心急了，因為正趕上我媽生病住院了，那幾天我心里也是比較亂，就想著考試之前把房子的事處理了，考完試就可以馬上回家了。因為這事還跟你吵一架，真是劃不來。咱們就一起喝了這杯酒吧，這事就過去了。”燕子說完舉起那杯啤酒與我碰杯。

我這人其實是給個臺階馬上自己就下來了，說道：“這事主要怪我，我剛開始沒有理解你的意思，再說也是我先大聲嚷的。你媽生病的事我們之前也不知道，嚴重嗎？”

“沒什么大礙，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那這樣啊，咱們就喝了這杯酒，一笑泯恩仇吧。”

說完，我把那一杯啤酒干了，燕子也一口氣喝下了那一杯啤酒。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燕子喝酒，竟如此爽快，也算是讓我們刮目相看了。

何倩也舉起了一杯橙汁，說道：“這半年來，我可能跟你們聊得不是太多，不過還是覺得和你們住一起的日子挺開心的。對我來說，2003年注定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非常美好又難忘的經歷。一起干一杯吧。”

喝完，我說道：“何倩這半年給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主要就兩點，一個是她用線切松花蛋的田氏切蛋法，另一個就是她煲的每次長達2個小時的電話粥。”

“啊？哈哈……那我打電話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打擾倒沒有打擾，就是讓我們這單身漢們好生羨慕。”

任小邪這時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那杯橙汁，也說道：“我也覺得這半年過得很快樂。我當時來看房的時候見到燕子姐，感覺她人挺好的，才決定住在這兒的。燕子姐，我敬你。”

“你應該是聽燕子說還住著兩個帥哥才決定住下的吧？”鐘遠程笑著問任小邪。

“嘁，自己夸自己，長大沒出息。”任小邪瞟了鐘遠程一個白眼，說道。

燕子端起杯子與任小邪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啤酒，說道：“當時我第一次見任小邪，就覺得她特別可愛，說話也是特別好玩，我一看她就覺得她性格很好，也很好相處。你還記得你剛住進來那段時間咱們兩個經常一起去華聯超市買東西嗎？買各種零食然后一起回去做飯。”

我接過話：“她記不記得先不說，我是記得很清楚。有一天下午我下班回去，當時外面已經下雨了，我以為你們下著雨應該都在家，回去發現一個人沒有。我就給你們發了個短信問你們去哪兒了，你們回短信說在華聯，我又問有沒有帶傘，要不要給你們送傘過去，你們也沒有回信息。我看外面雨下得挺大，就多拿兩把雨傘給你們送過去。到了華聯，在超市里面找到你們，我把傘給你們，當時我記得非常清楚，你們兩個竟然一臉茫然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感激的話，好像我就理所應當給你們送傘似的。你們還記得吧？當時我就心想，這兩人什么人呢？我冒雨給你們送傘你們連聲謝謝也不說。”

“我想起來了，有這么一次，那天我們在超市里面一直逛，根本就不知道外面下雨了好嗎？我還納悶你為什么忽然就拿著傘過來找我們來了。我是后來你到了才看見你發的短信，也才知道外面下雨了。”燕子想起了那件事，忙于解釋。

“我發信他這人啊，小心眼，愛記仇，就這么一件小事竟然記得這么清楚，你就是別讓我們忘記你曾經給我們送過傘是不是？”任小邪帶著一臉不屑的表情說道。

“對，就是要讓你記得，我曾經對你有多好，就你愛吃的那小栗子，你說我給你買過多少回？不下五次。每次我都得提前一站地下車，買了之后再走回去。”

“行行行，你對我好，行吧？我記住了，那我就象征性的敬你一杯吧。”

“哎，這就對了嘛，人一定要有一顆感恩的心。你既然象征性的敬，那我就象征性的喝一口吧。”

何倩說道：“看你們兩個這酒喝得怎么這么虛情假意啊。”聽得我一口酒差點嗆了出來。

“哎，鐘遠程，你說起干仗了，尹湘燕也給你干過啊。我記得有一天早上起來，就看見咱們臥室門上貼了紙條，上面寫著‘哪個人吃完飯沒有刷鍋刷碗請趕緊去刷’，下面還寫著‘請自重’三個字。那不就是寫給你的嘛？因為你老是干這事。”

“有這事，有這事，我一早起來，這大字報都給貼上了。心想，這女人厲害啊，這是要直接給我開批斗會啊。”鐘遠程一臉慚愧的邊笑邊說著。

“就沖這大字報，你們兩個怎么著，也得單獨走一個吧。”

我看著鐘遠程和燕子喝完，又拿起酒瓶給她們兩個倒滿了，又把自己的杯子給加滿，說道：“這樣啊，咱們一起敬燕子一杯吧，她呢，確實是咱們這個五人組合的發起人，沒有她，咱們在BJ這茫茫人海中也不會相識。當初她打電話約我國圖見面，我以為就我一個人，很高興地去了，到了才知道她同時也約了鐘遠程，鐘遠程也以為就約了他一個人，反正我們兩個就這么被她給騙過去了。不過，也就是你這一騙，讓我在BJ有了你們幾個真正的朋友。”

燕子已經被我所說的“騙”給逗樂了，又忙于解釋：“那里有騙你們，我當時短信里和你說在國圖碰面，但我也沒有說就你一個人啊，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你看吧，這就是你的高明之處，你短信里是沒有說就我一個人，但任何人看了短信都不會想到還有其他人，正常的話還有其他人都會說清楚，你也不說。行了，也不用解釋了，一起敬你一杯吧。”

“好吧，我也不說了，一起喝吧。也預祝咱們過了年出成績了都能過線。”燕子說道。

“現在考試也考了，剩下的就看運氣了，預祝我們好運，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干杯。”鐘遠程說道。

“好吧，我覺得不管咱們在哪兒，咱們今天能相聚一起就很難得，要相信明年的日子會更好。”何倩說。

我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看到的一條短信，說道：“好，雖然工作是枯燥的，賺錢是辛苦的，但理想卻是遠大的。等咱有了錢，喝豆漿吃油條，媽的，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紅糖蘸紅糖。豆漿買兩碗，喝一碗，倒一碗！”

“哈哈哈……來，干杯。”

我們這么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聊，回憶了這半年以來住在一起的許多點點滴滴的趣事。之前忙于復習倒真的沒有太在意，到了現在想到燕子她們兩個人馬上要離開，忽然覺得那種在一起合租的日子竟是那么讓人留戀與難忘。

時間也差不多了，已經8點多了，何倩還要乘晚上的火車回家。我出去到服務臺結賬，服務員告知我已經結過了，是我們那桌個子不太高短頭發的那個女孩結的，我知道是燕子。本來說好的是我和鐘遠程要求請客的，結果還是她趁我們沒注意的時候把賬結了。我們一起出了飯店大門，頭已經有點暈了。回到了合租房，幫著何倩把行李拿下樓，站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何倩送上了車。她搖下車窗玻璃與我們告別，我們揮手和她說著再見，心里想著真的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

送走了何倩，他們三個先回去了，我去了交大東路的一家音像店。那家店可以出租電影光盤，我選了一部目前正在熱映的電影《手機》，聽說是葛優演的，很好看。我今天晚上要好好放縱一下自己，我終于再也不用在晚上熬夜看那些枯燥的考研書了，再也不用做那讓人費解的高數題了。想到我也可以好好地上網、看電影、聊QQ了，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快幸福得融化了，好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手里拿著租來的光盤，愉快地回到了合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