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臂圈著腿,縮在皮沙發的一角。
電視機的光亮沒輸給暖色的燈光,我卻看不進男女主角的苦情戲。
“死神先生。”我眼神渙散地喚了一聲。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我身側的沙發一沉。
他來了。
卻不是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形象。
他穿得尤其正式。
黑色的、繡著金邊的燕尾服,純黑的手套、貓眼石的領結和一枚獸骨胸針。胸針是白色的,不知是否真是獸骨所制,但它確實是一個獸首的形象——空洞的眼眶和一對長長的獸角——山羊首骨,與那張卡片上印著的神似。
胸針扣著一枚青綠色的車軸草。
是我剛剛在花壇里隨手摘的。
其實我想找一株四瓣葉子的,但到底沒有那種運氣。
“謝禮,感謝這些天的照顧。”這么嚷嚷著的我不由分說地將三葉草放進他手里。
他的隆重,無形之中給了我壓迫,那抹柔和的青綠也沒能緩解。
不管四肢的冰涼,我放下腿,挺直腰背端坐,比平常上課還要認真的模樣。
“死神先生,我這樣做可以嗎?”
這樣做可以嗎?這樣做真的就可以了嗎?
我執拗地問。
“顧雨小姐還想做什么嗎?”
我就想聽一句夸贊有這么難嗎?
公主們的騎士正背負著所有的悲痛與死亡爭斗!
盡管她的結局注定是輸。
啊啊,其實我不是這么浪漫的人。
我視線掃過電視機柜上的照片,那里的角落多出一桶杯面。是我吃剩下的,它配不上40厘米長的大袋子,所以我把它理出來了。
那底下的包裝被揉皺了一角,所幸沒有破掉。
今天吃午飯的時候我察覺到,兩碗面,正好吃完。
雖然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巧合,可還是覺得好荒唐。
連速食面都在提醒我死期將近了。
那個瞬間真的很郁悶。
算啦,算啦。
浴室里的流水聲止住。
我趿著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剛我已經跟她道過晚安,在她洗澡之前。
我側躺在床上,盯著那抹從門縫里漏出來的光。
“顧雨小姐還在害怕嗎?”
“不怕。”
聲帶沒有震動,我不確定他是否聽得到。
落針可聞的安靜空間內,我捕捉到他呼氣的聲音。我不介意將那理解為一聲嗤笑。
“顧雨小姐真的很會說謊,不論對誰。”
我想,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對我的評價。
謊言是個好東西。
它可以讓自己省去麻煩。
它可以讓在乎的人免于苦痛。
它甚至可以讓人面臨死亡都英勇無畏!
哈,以上全是我的瞎咧咧。
“顧雨小姐,請相信您今生所有的苦難,都會在來世苦盡甘來。”
如果他手中拿著那本黑漆皮的書,我就當他是在傳教。
不去問他為什么說這樣的話,若是問了我怕我會得到一句,“我以為您想聽”。
不,我不想。
我不想聽有人勸我下輩子會怎樣怎樣,反正顧雨是到此為止了。
就這樣好嗎?
就這樣吧。
我不再抱怨今生有太多缺憾,也不去期待來世幸福美滿。
至少讓顧雨還算有始有終。
我闔上雙眼復又睜開,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很想在某乎上求解。
但還是止住了摸手機的沖動。
就這樣吧,我就自己想想。
為什么我們每晚在睡下之前,都篤定自己第二天能夠醒來呢?
那抹漏進來的光消失了。
我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