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陜北歷史文化暨宋代府州折家將歷史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 折武彥 高建國主編
- 3342字
- 2019-09-09 16:52:04
四、宋、西夏、金代陜北吐谷渾、黨項、女真等族及其漢化
北宋建立后,原居于陜北地區的吐谷渾族,自五代后不見于史籍。考其原因,乃系其與黨項雜居既久,大部分黨項化,被統稱為“蕃部”。如府州黨項折繼閔曾娶吐谷渾慕容氏,宋朝“贈魏郡太夫人”;繼閔長女適“侍禁慕容令問”,三女適“皇城使知戌州慕容令儀”。此兩慕容氏皆為吐谷渾族。在宋代陜北還保留有“吐渾河”“吐渾川”“杜胡川”之名,此河即今禿尾河。吐渾、杜胡、禿尾皆同音異譯。此川原為吐谷渾部眾所居,故有此名。另有陜北南部的吐谷渾因多與漢族雜居而漢化了。
宋代陜北的黨項是人口最多、勢力最強的民族,按照宋人的說法,黨項、吐蕃部落都有生戶和熟戶的分別。“內屬者謂之熟戶,余謂之生戶。”或如宋代曾任過延州節度使判官的宋琪所說:“大約黨項、吐蕃,風俗相類,其帳族有生、熟戶。接連漢界,入州城者,謂之熟戶;居深山僻遠,橫遏寇略者,謂之生戶。”
所謂“熟戶”,即已漸漢化的黨項部眾。
北宋時,五代以來日益壯大、割據夏州的黨項李氏夏州李氏又歸附北宋,常貢馬及進攻河東的北漢,宋朝待之甚厚。宋太平興國七年(982),夏州節度使李繼捧因繼立遭族人反對,故率族入朝,愿留京師,并獻夏、綏、銀、宥四州之地,宋改授其為彰德軍節度使。從此,黨項李氏割據的四州為宋朝直接管轄。然而,在宋朝遣使到夏州接管時,在銀州的繼捧族弟李繼遷詐言乳母死,出葬郊外,遂與數十人逃于地斤澤(今內蒙古伊克昭盟巴彥淖爾)。繼遷積極聯絡黨項諸部,以聯姻的形式連娶野利等部女,建立反宋聯盟,并以恢復“故土”為號召,得到了黨項各部的響應和支持,聲勢日益壯大。雍熙二年(985),襲據銀州,又破會州(治今甘肅靖遠)而去,自稱定難軍留后。
雍熙三年(986),繼遷采取聯遼(契丹)抗宋的策略,向遼稱臣,遼主封之為定難軍節度使,并將義成公主許嫁,三年后完婚,后又封之為夏國王。這樣,繼遷勢力大增,成為宋朝北邊的心腹大患。淳化初(990),繼遷攻圍夏州,宋遣援軍至,繼遷奉表歸降。宋朝封繼遷為銀州觀察使,賜名趙保吉。淳化五年(994),繼遷又攻趙保忠(繼捧),迫其逃回夏州城,宋軍押保忠返京師。宋廷還下令毀廢夏州城,遷其民于綏、銀等州。
此后,繼遷對宋是時叛時服,并乘機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至道二年(996),繼遷劫宋運至靈州芻粟四十萬石,并圍靈州。宋分五路大軍進攻夏州,無功而返。三年(997),宋真宗即位,繼遷求和,宋朝便任命他為定難軍節度使,夏、銀、綏、宥、靜等州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于是,已歸宋直接統治十余年的夏、綏、銀、宥四州,又重新落入黨項李氏的掌握中。咸平五年(1002)繼遷攻占靈州,六年又攻麟州,不克,轉而向西攻占河西重鎮西涼府(今甘肅武威)。在回軍途中,繼遷為隴右吐蕃首領潘羅支所襲,中流矢而卒。其子德明繼位。繼遷雖死,但黨項李氏的勢力已十分強大,為其后來建立西夏政權奠定了基礎。
德明繼立后,為了鞏固已取得的戰果,并希冀從宋朝那里獲取更多的經濟利益,奉表于宋,愿歸順;宋朝即授其持節都督夏州諸軍事、定難軍節度使、西平王。宋天圣九年(1031)德明卒,其子元昊立。元昊則一反其父對宋的政策,外倚契丹,竭力擺脫對宋朝的依附地位,獨立稱霸于北方;進行一系列改革,攻占河西走廊,勢力大增。至宋寶元元年(1038),元昊正式稱帝,定國號曰大夏,改元天授禮法延祚,并遣使上表告于宋。史家一般以此年為西夏建國之始。
從宋康定元年(1040)起,西夏與北宋重點在陜北橫山一線(包括宋鄜延路、河東路的麟、府二州及環慶路)展開長達數十年的戰爭。西夏先勝后負,宋朝從戰爭多次失敗中,總結出來的進筑堡寨、淺攻近取的戰略方針,自康定元年三川口戰役之后,由種世衡、范仲淹、張亢等積極推廣和施行。此后,宋朝歷任邊州將官皆對進筑堡寨十分重視。到紹圣、元豐時,宋朝以進筑堡寨的辦法最終奪取了西夏的生命線——橫山地區。
宋夏爭戰的結果之一,即陜北的蕃漢人民在共同抵御西夏進攻的過程中,相互配合,共同戰斗,而更加接近;加之宋朝統治階級采取“蕃漢為一”的政策,這一切大大有利于陜北蕃漢人民之間的交往和融合。
陜北宋夏邊境有眾多的蕃部(主要是黨項羌),有生、熟戶之分,他們是宋夏雙方爭奪的對象之一,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宋朝所采用的進筑堡寨、淺攻近取的方針,如果沒有當地蕃漢人民的支持和駐守,也是毫無效果可言。宋朝君臣上下及沿邊將士也是從多年血的教訓中才較為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此后,宋廷上下更加重視從蕃部選擇蕃兵。蕃兵,即“具籍塞下內屬諸部落,團結以為蕃籬之兵也”。宋朝對蕃兵首領規定有職稱、俸祿及田土。“自治平四年(1067)以后,蕃部族帳益多,而撫御團結之制益密。”內鄜延路有“軍、城、保、砦十,蕃兵一萬四千五百九十五,官馬二千三百八十二,強人六千五百四十八,壯馬八百十”。宋宰相王安石更有用漢法治蕃兵之議:“今宜令蕃兵稍與漢同,與蕃賊異,必先錄用其豪杰,漸以化之。此用夏變夷之術也。”又說:“蕃部既得為漢,而其俗又賤土貴貨,漢人得以貨與蕃部易田,蕃人得貨,兩得所欲,而田疇墾,貨殖通,蕃漢為一,其勢易以調御。”其后,宋朝還于陜西等地立團結蕃部法,并議以蕃將統蕃兵,蕃官位均應在漢官之下等。
宋朝采取爭取屬羌、加強蕃兵等一系列措施,盡管目的是為了利用他們來抵抗西夏進攻,而且其中也含有民族歧視的因素;但是,卻大大有利于陜北黨項羌等蕃族與漢族的融合。到明代之后,陜北的黨項羌部見于記載的就很少,說明他們大部分已逐漸融合到漢族之中,這就是今天陜北漢族的前身。
特別是一支始終支持北宋抗擊西夏的府州黨項折氏及黨項部眾的漢化,是一個很典型的例證。北宋時,府州折氏既要抵御來自原夏州李繼遷的不斷進攻,又要防止北邊契丹(遼)的侵擾。由于他在麟、府等州蕃漢人民中有較高的威望,英勇善戰,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而奮力戰斗,故不僅能保衛麟、府兩州,而且多為宋軍側翼,或擔任運送糧草任務,為宋朝立了不少戰功。經過五代至宋初數代之后,府州黨項折氏一族已經基本漢化。折氏各代多娶漢家女子,如折德扆娶路氏,御卿妻有蘇、楊、王、梁氏,惟忠則娶劉、李氏(開封人)等。因此,從血統來講,折氏已早非純黨項血統,歷代折氏臣屬于內地王朝,接受漢族傳統文化之熏陶,其文化習俗、心理素質與漢族無異。史載,折御卿四世孫,已“不類胡種,雖為云中北州大族,風貌龐厚,揖讓和雅,其子弟亦粗知書理”
。
在西夏統治下的夏、銀、宥等州的黨項諸羌,則隨著西夏為蒙古所滅,而后與西夏諸黨項羌一起逐漸漢化。
到北宋靖康二年(1127)興起于東北的女真族所建的金國,滅遼國后,又滅北宋,與在南京重建宋朝(史稱“南宋”)對峙。金太宗天會六年(1128),金大將婁室先后攻占今陜西關中等地。次年二月,原北宋麟府路安撫使折可求以麟、府、豐三州降金;婁室又攻晉寧軍(今佳縣),宋將徐徽言被擒,不屈,死;后又攻取鄜、坊二州,與西夏相鄰。從此,金朝統治陜北地區約百年之久,最后金朝為蒙古所滅。其與西夏的疆界,基本上沿過去北宋與夏之界線。
在金朝統治陜北期間,由于金人逐漸采用和推行宋朝政治制度和大力吸收漢族文化,故也逐漸漢化。如金熙宗和其后即位的海陵王完顏亮,都是大力推行漢化政策的君主。到第五代皇帝金世宗完顏雍時,女真上層貴族漢化程度已深,致使金世宗本人發出這樣的感慨:“自海陵遷都永安,女真人浸忘舊風……今之燕飲音樂,皆習漢風,蓋以備禮也,非朕心所好。”到金章宗時(1190—1208),漢文化、習尚在女真上層中更為流行,他們著漢服,唱漢曲,習漢語,改漢姓,普遍漢化。在《金史》附《金國語解》的姓氏部分,記有女真三十一姓改為漢姓之例。如“完顏,漢姓曰王。烏古論曰商。紇石烈曰高”等。這種情況,在陜西各府州的女真上層中自然也不會例外。因此,原居于陜北地的黨項等族的漢化進程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不僅如此,金朝在皇統二年(1140)省并陜西六路為四:京兆、慶原、熙秦、鄜延。內鄜延即在陜北,在此路實行女真舊制——猛安謀克制。有學者根據猛安謀克在各路所設置的情況推測,陜西的京兆府路、鄜延路、鳳翔路,每路不低于兩個謀克,每個謀克按三千戶計,至少也有萬余戶。在陜北鄜延路的猛安謀克的女真等族皆筑壘于村落間,計口授田或屯田,成為金朝世襲的軍戶,有戰則出征,無戰則耕種。他們與漢人雜居,與漢人通婚者日眾,大大加速了女真人漢化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