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煙火
- 流年如許歌如舊
- 麗珍蘇蘇
- 8200字
- 2019-06-27 23:53:55
煙?火
年三十這天上午,溫姝童坐在電腦前看動漫,春節這幾天父母不會過多干涉她,是一年到頭難得的閑散日子。今年不回老家過年,但舅舅一家要來,母親忙得團團轉,一年到頭進不了幾次廚房的爸爸都早早起來幫著酥肉、殺魚,搗米粉。她自己也幾度過意不去,覺得“眾人皆忙我獨閑”似乎不太妥,出去幾趟想打打下手。無奈母親都給擋了回來,說她只會幫倒忙。
想到王玘伶家倒是瀟灑,都不在家里過年,母女兩人去海南旅游了。這讓溫姝童羨慕不已,之前自己也和父母表達了春節想出去玩的愿望,可父母覺得舅舅一家來過年,親人團團圓圓在市里玩玩也不錯,加上她開學就要會考分科,還是在家安心學習。溫姝童也沒有和他們鬧,心里別別扭扭的接受了。假期只能窩在家里的幽怨情緒一直延續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導致她整個人都無精打采,對過年這件事毫無興趣。
突然一陣門鈴響,聽見一陣嘈雜的寒暄。溫姝童以為是舅舅到了,按下暫停鍵,站起來梳順了披散著的頭發,整理了衣服,出了房間。
沒成想,是閔揚站在大門口。
“閔揚,快進來。大過年的,你往我家跑什么?”還系著圍裙的媽媽幫他找了拖鞋,招呼他進到客廳里來。
“我爸他們發了水果,我媽讓給你們送一些過來?!遍h揚將一箱水果放在茶幾上。
“你媽媽就是客氣,留著你們吃,不用總想著我們。你和你叔說話,我鍋里還有東西。”媽媽一邊說,一邊折回廚房照看鍋灶。
“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喝水?!睖匕匮越o他倒了水,也在沙發上坐下來。
“溫叔,不麻煩了,坐一下我走了,過年我爺爺奶奶都來了,家里亂成一鍋粥,今年我爸排到值班,晚上才回來?!彪m是世交,但如今溫柏言是自己的導師,在學校都叫老師,到了家里,也是帶著幾分敬畏。
看到溫姝童站在一邊,細軟的栗色頭發披在肩上,厚厚的粉藍色的海馬絨居家服上有些長絨的黃色星星,襯托的她的臉越發小,兩腮泛著微紅,鼻頭圓潤,嘴唇微微嘟著。已經十六七歲了,還是一副小孩子的臉孔,他忍不住想和這小小少女開玩笑:“溫姝童你今天不去補課了?。恳驳檬悄銈儣罾蠋熌托院?,換我可教不了你?!?
“要你管哦!”溫姝童本想沖著他翻白眼,卻忌憚著父親在場,只是小聲地頂回去。
“你知道童童在和楊梓松補課?”爸爸問閔揚。
“那天我去圖書館和他拿實驗報告,剛好遇到她們在補課。楊梓松基礎課程確實扎實,我這些年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遍h揚笑著撓撓后腦勺,說到。
“溫姝童這兩年比較關鍵,平時你們多交流,你有什么問題多問問閔揚,他當年高考在市里都是拿的上名次的。”媽媽從廚房出來,將茶幾上的糖果點心打開,推到閔揚面前。
“我才不要這個大忽悠教我!”
“你們兩個從小就愛斗嘴,這么大的人啦。對了閔揚,對象處的怎么樣了,讀完研究生是不是該請我們喝喜酒了?”媽媽開玩笑的說。
“沒有沒有,對象不知道在哪里呢。”
“之前不是聽你媽媽說本科就處著一個女孩子嗎,怎么,分手啦?”
“哦,她畢業了想回老家工作,我要回這邊讀研嘛,覺得沒有未來就不互相耽誤了?!?
“好了好了,年輕人的事讓年輕人自己去考慮,你別瞎問。”溫柏言直制止了妻子打聽這些瑣事,又看了一眼溫姝童,示意妻子不要在女兒面前說這些處對象的事情。
“好好好,我還是看好我鍋里的菜,閔揚你自己拿東西吃?!眿寢屝念I神會地打住詢問。
溫姝童本想躲回房間去,又怕父母過后嘮叨自己怯生、失禮之類的,就坐到側邊的單個沙發上,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漫無目的的換著臺。
“溫姝童,你放假不出去玩玩嗎?”閔揚問她。
“不想去,累。”電視機大多數頻道都放著春節系列節目,一檔節目正好放到“某市準備在除夕夜給市民帶來一場別開生面的煙花表演”,溫姝童想到自己生活的H市前年開始明令禁止了在市區燃放煙花爆竹,爆竹還好,躲在自家樓道里放了不到一分鐘的事,煙花就不好說了,都不不知哪里有郊區的空地可以放。“過年還是在梅川的時候熱鬧,想放煙花就放,回來以后再也沒玩過了?!彼灶欁缘卣f。
“也只是這兩年才不讓放的吧,之前在住醫院家屬小區的時候,我們每年都玩啊?!遍h揚說。
“好像是哦。”
“這樣也好,城市人流密集,不管何時何地想放就放,確實有很多隱患,等你高考完回奶奶家玩吧?!睖夭哉f。
“我也早不玩這些東西了?!睖劓麻h揚覺得自己幼稚,故意傲嬌的說。
閔揚和溫柏言聊了些學校的事,說了他的報告和下學期的實習安排,半個多小時后他就匆匆離開。吃過午飯,溫姝童睡了個午覺。下午些,舅舅他們到了,一家人喜氣洋洋地準備了年夜飯,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滿桌子。看春晚的時候,大人們給她和表弟發了紅包,歌舞、小品、魔術、少不了賣拐的本山大叔和想死了觀眾朋友們的馮鞏。期間,溫姝童一直忙著回同學們的祝福短信,又轉發些吉祥話給老師長輩??缒甑箶档臅r候,接到了王玘伶的電話,和她說了些旅游的見聞。
“你們年夜飯在哪吃的?”溫姝童問。
“在酒店吃海鮮自助,可多人了,現在不在家里做年夜飯的人多了去了。我們在沙灘看海上煙花表演呢,特別好看,就是相機照不出效果,否則帶回來給你看。”王玘伶興奮地說,背景音里人聲鼎沸,溫姝童聽出她差不多是在吼了。
“你那邊好吵啊,我都聽不太清。對了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爸爸讓我初四接著去補課,你去嗎?”
“這老師好敬業。我初六才回來呢,幫我給楊老師說一聲?!?
“嗯,好吧,那我自己去了?!?
“記得等我回來再一起去買鞋,不準先去,我還給你帶了椰子糖和好多吃的。還有啊,新年快樂!”
“你也是,新年快樂,回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我媽叫我出去放炮仗,先掛了。”家人們催著溫姝童出去,她應了一聲便匆匆掛了電話。
初四,由于過年期間醫科大圖書館不開館,自習室也都不對外開放。加上王玘伶還沒回來,溫伯言請了楊梓松到家里來給女兒上課。妻子鄒慧月也覺得這個小楊老師大概是因為家里條件不是太好,才早早來了學校,答應給女兒補課也是為了多有些收入。又是丈夫的學生,是該邀請人家來家里吃頓飯。好在舅舅一家昨日回去了,也好招待。
楊梓松來了,給老師師母帶了些家鄉特產。母親將溫姝童叫出來,兩人在溫伯言的書房補課。休息的間隙,母親切了水果進來給他們。溫姝童害怕母親啰嗦她學習相關的事,特別是在楊梓松面前,顯得格外尷尬。趁著上廁所的機會,溜回房間躲著。
“楊老師辛苦你了,你吃水果。剛剛過了年就麻煩你給她補習”鄒慧月笑盈盈地說。
“師母客氣了,我有些事情要處理,就提前回來了。”
“你們這幾節課上下來,感覺這孩子平時學得怎么樣?”
“她很用功,就是基礎薄弱一點,平時練習也不夠,理科這幾門,應試教育下只要練習夠了,養成了解題的慣性思維,就很容易拿分了。學習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自己最容易接受的方法。”楊梓松語氣平緩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讓鄒慧月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像20出頭的學生,倒真像是執教多年的老師講出的道理。
“我一聽就知道你教學生有一套,看來你們溫老師眼光不錯?!?
“師母過獎了,我也就是講講我過來人的經驗,您和溫老師都是高材生,你們的女兒從小就有學習的氛圍,這就叫,嗯,耳濡目染吧。”他笑笑,又補充到:“我是理科生,用詞不當師母不要笑話我?!?
“哪里,我們都老了,自己的小孩自己是教不了什么的,溫姝童笨是笨了些,好在老實。她讀書這件事上我管的少,都是你們溫老師從小盯著。之前在市醫院的時候,下鄉去了廠礦醫療支援,生怕她在城里我看不住,硬是讓她轉學去了哪里的初中上課。兩父女十天半月才回來一次,留我一個人在城里守著家。”說著,鄒慧月突然意識到沖著一個年輕的外人嘮叨似乎不妥,連忙打住,不好意思地說:“哎呀,光顧著和你聊天了,休息了十多分鐘了吧,是不是在偷懶?楊老師,你吃水果,我去叫她。”說著往溫姝童房間走,在房門前一邊敲門一邊喚她:“姝童,出來接著上課,別耽誤老師?!?
“來了...”溫姝童拖長尾音答應著,從臥室出來,跑進了書房。
“楊老師,咱們接著上課吧?!?
“要是沒休息好就再放松下,下午容易犯困。”
“沒,可以開始了?!彼÷曊f。
下午18:00,溫柏言從外面辦事回來,剛好他們的課也上完了,夫妻兩留楊梓松吃飯,他推辭了一陣,拗不過導師的堅持和師母的客套,最終還是坐在了飯桌上。春節后幾天的飯菜雖不如除夕夜那樣七碗八碟的排場,但也是非常豐盛。吃飯的氣氛卻異常詭異,溫姝童一句話不說,光是低頭吃飯;溫柏言向來少言寡語,問了兩句女兒的學習情況,和楊梓松聊了幾句學校的事就一言不發;楊梓松更是尷尬,在過節期間作為老師孩子的老師被留下來吃飯,也不知是來謝師還是被謝師;只有溫姝童媽媽一直負責活躍氣氛,外加一邊說著家常便飯隨便吃點,一邊往楊梓松碗里“填鴨式”夾菜。
“你也多吃些菜,不要數著白飯吃?!蹦赣H試圖給溫姝童也進行一番“填鴨式夾菜”,不料她捂住碗口往后撤聲,滿臉都寫著拒絕。
“媽,我不吃啦。不要夾菜啦,你覺得好吃別人又不覺得。”
這讓一旁端著滿滿“一座小山”的楊梓松愣了一秒,接著低頭淺淺地一笑。
“行行行,你們年輕人自己喜歡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過飯,楊梓松實在是不愿再多叨擾,匆匆告辭。因為小區的門禁進出需要刷卡,父母叫溫姝童送他出去。
溫姝童套了一件灰色呢大衣和他一起下了樓,天已經完全黑了。兩人沿著綠化帶邊的小路慢慢走著,樹木枝丫的影子被路燈投射到地上。她感覺脖頸酸痛,將頭仰起來看著天空走,似乎有云,看不見星星。
“你爸媽有點太緊張你的學習了,我高二的時候,還沒你成績好?!睏铊魉烧f。
“是嗎?可能他們打心眼里不相信我吧,怎么說呢,大人總是把孩子想象成假想敵,有意把我們放在對立面?!?
“你還知道假想敵,小小年紀的。”楊梓松笑了起來,覺得這個女孩子雖然不愛說話,一開口確實一套一套的。仔細想一想,她整個人從行為舉止到說活做事都像是在刻意裝作大人,又裝的不像,帶著些笨拙的可愛。
“我可不小了?!睖劓晳T性地低下頭,輕聲說。
“哈,我上高二已經是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時間真是很容易就會被消耗的東西?!?
遠處的夜空里突然綻開了璀璨的煙火,如同花朵在瞬間綻放,花火以一個圓心為啟點,擴散出一層層同心圓,在內的火圈首先熄滅,再擴散到外圍來,最終消弭在黑暗里。伴隨著陣陣隆隆聲,有更多的火柱直沖云霄,火光升騰的時候照亮了先前燃盡后,散落下來的煙氣,如同顏料滴落在清水中的渲染開來的樣子。待那些火柱沖到至高處,鶩地炸裂,一邊盛開,一邊墜落,燃燒著,旋轉著,追逐著千萬個閃光的自我。
兩人不自覺地駐足觀看,靜默的佇立在冬日的夜色里。
緊接著又是一陣響聲。與先前的姹紫嫣紅不同,一枚火光呼嘯著沖破云天,在夜幕里炸裂出六七股光束,這些光束又分出岔,生長成銀色的火樹銀花。火光照在溫姝童臉上,讓她的皮膚看上去更加光潔,少女臉頰上獨有的纖細絨毛也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時而生動時而朦朧。
溫姝童悄悄看著身邊安靜觀看煙火的楊梓松,火光在他的眼睛里閃爍,如同璀璨的星河,每當空中綻放的觀影投射到瞳孔里時,如同整個宇宙聚合流散。
“我曾與你看過冬夜煙火,遠勝過往生里所有的陽春白雪。”
那天晚上,溫姝童在日記的最后一行莫名地寫下了這樣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初六上午,溫姝童和王玘伶一起去逛街買了同款不同色的運動鞋。明明才幾天沒見,兩人卻像有說不完的話,從代言運動品牌的明星說到同班的同學,從剛更新的動漫說到前幾天吃到的菜,從聒噪的親戚家小孩說到還沒做完的暑期作業。
“我舅舅他們來我家那幾天我真是提心吊膽,你知道的,我那個表弟,一不留神就亂動我東西。”溫姝童說。
“你應該把門鎖起來,否則弄壞了你東西,他們只會覺得他是小孩子。”
“對了,這兩天我去補課,都學到后面很多了,你會不會跟不上?”
“我能把之后講的牢牢記住就已經是種勝利了。過了年天氣該暖和起來了,天吶,這冬天我是快熬不住了。”
“對了,你有沒有想好會考以后究竟選文科還是理科?”
“我啊,我還是選文科吧,這次補習就是為了能順利過了會考,之后再也不用學物理化學。雖然老師們總是強調學理科以后高考選專業范圍更廣,可我實在是沒天賦。這次出去,我媽媽還和我聊了,說是如果真的放不下畫畫,還是試一試,不給自己留遺憾。”王玘伶一邊漫不經心地翻看貨架上的商品一邊說。
“那你得好好考慮,不過,你要是選了文科,我們就不在一個班了?!?
“你就鐵打的定了選理科了唄?!?
“還不是我爸爸希望我之后和他一樣學醫,醫學的專業大多數只有理科生能報嘛?!?
“那倒是,你這個聽話的‘溫醫生’”。
初七,學校圖書館開館,兩人照舊去補課。
講過一些知識點后,楊梓松給她們布置了練習題,自己則推手推車將那些修復好的、沒有按照相應門類擺放的書籍整理到書架上。春節過后,氣溫漸漸回暖,有些許陽光透過窗照射進來,陽光中有細細的塵埃在漂浮。
溫姝童側著頭思考一個問題是恰好看見不遠處楊梓松正低頭確認著一本書的書籍,又核對了面前一排書籍的品類,在一本記錄冊上做了標記,抬手將書籍放入書架。冬日的陽光不似夏日一般明艷,像在嘴里融化的一顆奶球,帶著打淡淡的暖意,絲絲的甜。日光灑落在他的頭發上,發絲變成微透明的栗色。不只是發絲,仔細看他的側臉,鼻子嘴唇的輪廓也在午后的光影里變得虛虛實實。
“喂!發什么呆?”走神時,突然被王玘伶用筆戳了一下手肘。
“沒,沒啊,我想著題?!睖劓Y結巴巴的說到。
王玘伶順著她發呆的的地方看過去,楊梓松剛好走到書架側面,正好是兩人的視覺盲區,溫姝童在心中暗自慶幸,沒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這題怎么做啊,我看看?!蓖醌^伶將她的本子拿過去,“哦,這樣啊,我怎么沒想到。”
“我做的不一定對?!?
聽到了兩個女孩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楊梓松從書架間探出頭來問:“做完了嗎,做完了咱們開始講題吧?!?
“就快了,楊老師,再給幾分鐘。”王玘伶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回答。
三個人又安靜下來,溫姝童呼了口氣,沉下心來做題。
下午四點半,圖書館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有沒有人!”的高聲呼喊。
溫姝童抬起頭,吃驚的眼睛睜得老大。
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閔揚抱著一大個只紙箱站在大廳里。
“楊梓松!在不在?”閔揚繼續呼喊著向圖書管里走。
“你怎么來了?”楊梓松聽出是同學的聲音,示意兩個女孩暫停課程,從桌前站起來向他走過去。
溫姝童由開始的吃驚變為了疑惑,皺著眉頭看著兩人,旁邊的王玘伶也是滿臉的問號。
“我來找溫姝童,她還在吧?”閔揚伸著脖子四處張望,在緊鄰登記處右側的幾排書架上后看到了兩個女孩子,“溫姝童,市醫院那邊今晚有聚餐,你爸爸媽媽都受邀參加,我媽叫我來帶你去吃飯?!?
“誰呀?怎么你們都認識?!蓖醌^伶感覺在場的除了自己,其他都是一個圈子里的熟人,也不像平時那么大大咧咧,只敢悄悄地問溫姝童。
“我爸爸以前同事的兒子?!睖劓÷暬卮鹆耍h揚走近些了,也沒有要站起來迎他的意思,“我爸不是不在醫院工作了嗎?”溫姝童說。
“老員工也是受邀對象???你們課上得怎么樣了,快結束了沒?哎?你是溫姝童同學嗎?你好?!遍h揚笑著和王玘伶打了個招呼。
“你好?!边€搞不清狀況的王玘伶木木地說。
“我上完課回家自己吃好了。”溫姝童倔強地說。
“我來都來了,對了,給你們帶了熱咖啡和奶茶,你們看喜歡喝什么?!遍h揚將紙箱子往桌子上一放,打開蓋子,拎出兩個咖啡店外帶紙袋,打開來讓幾個人選。
“你搬那么大個箱子到底帶了些什么來?”楊梓松和閔揚不僅是同一個導師帶的同級生,還是舍友,之前就知道他與溫老師一家相熟。前幾日他問了自己在哪里給溫姝童他們上課,說是偶爾可以來看看給他們帶些吃的喝的,所以對他今天的突然造訪并不感到驚訝。只是他搬了那么大一個只想來,確實古怪。
“這些呀,我回老家過年,家里買了好多煙花,熒光棒什么的沒放完。想著今天索性我們一起找地方吃個飯,我知道學校有一棟樓可以上到天臺去,一起去玩了。同學你和家里說一聲,一起去。”閔揚一邊說,一邊把滿滿一箱煙花、火箭筒子之類的小玩意展示給其他三個人。
“市里不是不讓燃放煙花嗎?”溫姝童問。
“那是大型焰火,并且說的是市中心。我們這都三環邊上了,再說我這些都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嘛?!?
“小學以后我都沒玩過這些了,我和我媽請個假,咱去唄?!蓖醌^伶被閔揚一籮筐的煙花吸引,拽著溫姝童,興奮地像是要跳起來。
“嗯...”溫姝童沉默著,若有所思。
“也行,給你們上課那么久了,今天我請你們吃飯吧?!睏铊魉蓪倓傆眠^的筆蓋上筆帽,向大家提議道。
“那不用,還得我來?!遍h揚說。
“那,去吧?”王玘伶又一次問溫姝童。
“嗯,我給我媽打個電話,你也問問你媽媽同不同意?!彼c了點頭。
四個人在學校旁的披薩店吃了晚餐,除了溫姝童和其他三個人都有交集外,所有人雖然各自有各自的關聯,但也有人初次見面,還有不可回避的年齡差距,理論上場面會異常尷尬。好在有王玘伶和閔揚兩個話癆加自來熟,幾個人快速的熟絡起來。連一直端著的溫姝童,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如火如荼的聊天當中。雖然話題一直繞不開王玘伶引出來的各種怪力亂神,花邊八卦,電影唱片,但是在年輕人相談甚歡的氣氛中,所有人都如沐春風。
從餐廳出來天已經蒙蒙黑了,今天是個晴日,天邊還能看到晚霞。四個人走在校園里,向閔揚所說的那幢老教學樓進發。
“沒想到我高考都還沒參加,就可以提前體驗大學生活了?!蓖醌^伶將雙手背在生后,一步一踱地在路上走。
“你們還是好好體驗高中的幸福生活吧,年輕歲月呀,一群不復返?!遍h揚用一種感懷平生的語氣說。
“你是挺老了。”溫姝童脫口而出,馬上想到和閔揚同級的楊梓松也在場,趕忙補充道:“楊老師,我沒說你啊,以上言論只針對閔揚一個人?!?
“哎,溫姝童,我發現你就是愛殺熟是吧?我是哪里招惹到你了。”
“其實,說起來我比閔揚還大一歲,之前考研沒考到自己想學的專業,就又準備了一年?!睏铊魉尚χ蛑鴪A場。
“你聽見了?”
溫姝童沖他翻了個白眼,沒有搭他的話。
“來賽跑吧。輸的人等下抬箱子上樓頂?!蓖醌^伶突然就沿著馬路向前跑去。
“嗯???”溫姝童一愣。
“箱子不是我抬著呢?怎么追的上你們?”閔揚抬著箱子,笨重的邁開步子想要追上她。
“跑最后還是你抬!”轉眼間,王玘伶已經一溜煙跑出了老遠。
“我們也快跟上吧?!睏铊魉缮斐鍪郑疽鉁劓瘜⒀b著書本的帆布包給自己。
“嗯?”溫姝童又是一愣,卻不自覺地將帆布包遞過去,“好的,謝謝呀?!彪S即也沿著馬路奔跑起來,“王玘伶,你這個狡猾鬼,你等等我?!?
四個人來到馬列學院位于人工湖右側的老樓,爬了7層樓梯上了天臺。雖然不是高樓,卻因為學校建設在山地上,一眼看去,也能將城市一隅的萬象眾生盡收眼底。
遠處的云層,如同金色橘色的邊包裹著低沉灰暗的果實,果實中黑色的汁液,呼之欲出,即將染黑夜幕。樓宇房屋的星星燈火,掩映在樹木與晝夜交體間暗藍色的薄霧中,人如同置身于水底,仰視著最后的天光。
閔揚點燃了一束手持煙花棒,銀色的火花四濺,他將它們分開來,分別遞給溫姝童和王玘伶?;鸸獗艦R的時候,發出細碎的噼啪聲,有些火星兒打到手上,有些麻酥酥的觸感。溫姝童看著它們由頂部順著鐵絲快速向下燃燒,如同開在空氣中轉瞬即逝的花朵,眨眼間,只剩下了如微弱呼吸般閃爍的猩紅色,最后熄滅,漆黑的火藥附著在鐵絲上。
“你看,這煙花棒像不像盛開的花?”溫姝童問身邊的楊梓松。
“是菊花吧,花瓣像龍須糖的那種?!遍h揚說。
“什么啊,明明像銀色的曼珠沙華好嗎?”王玘伶搶過了他的話茬。
“你見過曼珠沙華?”
“小說里不是都寫過嗎,曼珠沙華是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燦爛如同星辰,花葉永不相見?!?
“那只是編造給你們小女生看的,哪有那么邪乎,不過是石蒜話而已?!遍h揚一邊說,一邊將一根快要燃盡的煙花拋到王玘伶腳邊。
“你們這些理科生,就是無聊的很?!闭f完,點燃新的煙花棒,在空氣中揮舞著,劃出波浪形的軌跡。
“你們可以一只手畫方,一只手畫圓嗎?要是可以,那么恭喜你,你練成了絕世武功,左右手互博?!遍h揚揮動著煙花棒,一只手畫著圓圈,另一支想劃出方形,但其實只是別扭的,不成型的三角形。
“幼稚,誰理你?!睖劓驌羲?。
“看!是流星。”楊梓松將煙花朝一片空地上人出去,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四個人都笑起來。
閔揚和楊梓松順著屋頂的邊緣擺放了一排小型的煙花噴泉,分別由兩端向中間點燃。煙火噴發而出,跳耀著紫色和綠色光束和火花,與噴泉中跳躍的水珠,散落在于水霧中流動的夜色里。
“溫姝童,你看這個放起來像什么?”閔揚問。
“像噴泉呀?!?
“像水仙花吧。”楊梓松說。
“說像水仙倒是應景,畢竟水仙也是歲朝清供中的主角之一。雖然晚了點,還是想說聲——新年快樂!”王玘伶說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國畫專業名詞,不待其他人反應,沖著空曠的校園大聲呼喊。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嗯……水仙也是石蒜科的一種,是你曼珠沙華的親戚。”閔揚冷不丁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