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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秘密

  • 流年如許歌如舊
  • 麗珍蘇蘇
  • 5402字
  • 2019-12-22 01:03:48

這是一個晴日的下午,四位少年爬上了梅川一座職工宿舍的樓頂,將浸濕了的書籍練習冊一排排攤開在水泥地面上晾干。幾個人沉默著,埋頭小心翼翼地將被水黏在一起的書頁揭開,一頁一頁,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這里本是鄧冉滿世界亂逛時發現的“秘密基地”,大概是進入屋頂的房門鑰匙丟了,每次來都是虛掩著,用力一踹就開了。有時和幾個朋友來這里喝汽水,抄作業,閑扯;有時自己來,坐在地面凸起的水泥房梁上聽磁帶發呆。樓邊有幾棵高過房頂的大樹,樹冠伸展到屋頂上,這幾日嫩綠色的樹葉已經長全了,遮擋出一片綠蔭。

等幾人將書籍都攤好,已經是傍晚光景,樓房的房檐很寬,四個人朝里并排坐著,都不說話。溫姝童眼淚抹了一臉,春風吹來,緊繃繃的。她和周笙深的交換日記也跟著書包遭了殃,兩人心疼不已,格外小心地在頁與頁之間夾了紙巾,希望能夠補救。看著已經被水泡得暈開的字跡,腦中浮現出每天夜里伏案記錄的場景,覺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禁又流出眼淚來。

“哼!”打破沉默的是鄧冉的代表憤怒地語氣助詞,然后他跳下臺階,對著其他三個人說到:“別哭了,你們等著,我回去也把她們的書包都丟進去!”說著撥腿就走。

“你這是腦子有病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懂嗎?”還沒邁開腿,就被鄭陽一把拉住。

“太過分了!”鄧冉高聲說到。

“匹夫之勇!”鄭陽不知哪里看見來的說法,驚得其他三個人發了幾秒愣。兩個人僵持在那里,四個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這會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去哪里找人,別去了,書晾干我們回家吧。”溫姝童抬起頭看著鄧冉。心里雖然是感激他幫自己撈回了書包,卻不想他牽扯進來為自己出頭,以免引出后面的麻煩來。

“這,總不能一直這么忍著。”說罷,鄧冉甩開鄭陽的手,卻不像開始時那樣沖動,只是走到樓頂蓄水池的墻根下,背脊重重往墻壁上一靠。

“你說得沒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他們究竟懂不懂呢?要是懂,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人嗎?”鄧冉說。

“你之前不是也干了些“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事,有用嗎?”鄭陽往后退了幾步,手掌撐在臺階上,手肘一用力,坐回了房檐上。

“我!”

“他?他做了什么?”溫姝童問。

“你難道沒感覺到有段時間她們不怎么針對你,都是他干的,她們怎么整你,他就怎么整她們。有什么意思呢,能解決問題嗎?”鄭陽盯著地面,用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口吻說到。

“你?你為什么這樣做?”溫姝童當時雖有疑惑,但怎么也想不到是鄧冉在背后幫她,眼睛瞪得圓圓的,直直地看著鄧冉。

“我...”鄧冉頓了頓,像在給自己找說辭,然后蹲下來,一邊撥動地板縫里的野草,一邊說:“好玩唄,誰叫她們現欺負人。”

“你們之間,究竟有什么矛盾?”鄭陽轉頭,認真地問溫姝童和周笙深。

溫姝童猶豫了良久,沒有出聲。然后支支吾吾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一直說不到重點。

“你不相信我們,就像你們之間發生了矛盾,你不相信老師、不相信父母,也不相信你的同學,你總以為自己能處理好。”鄭陽打斷她。

“拉倒吧,你說這些更沒用。”鄧冉撿起一顆碎石,往遠處扔去。

“好!那你說!”鄭陽瞪了鄧冉一眼,然后將頭向后仰,注視著天空,不再說話。

四個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黃昏漸深,隨著太陽的下落,空氣中的溫熱也被一絲絲帶走,周遭籠罩在一片夕照的光暈下。風吹過屋頂,已經干透的書頁嘩嘩作響。周笙深望著天邊的落日和云霞,眼睛逐漸模糊,她閉上眼睛,聽見屋頂旁的樹冠上,樹葉摩擦的聲音;聽見鳥的啾唧聲;聽見遠處的人聲,按動自信車鈴的聲音,同伴輕微的呼吸聲。然后,她緩慢、平靜地說出了這樣的話:“你們說,云彩上會有一個樂園嗎?還是說,成為了大人,就會好很多。”

星期一上午升旗儀式后,溫姝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左手骨折。

在場的所有同學都看到了是誰推的。

事情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

事情發生后的第三天上午,校長室的沙發上,左邊是溫柏言和左手打著石膏掛在胸前的溫姝童,邊上還有班主任尹燁,教導主任姜志軍。對面坐著孫佳佳和她的父母,校長和副校長也在場。這兩日該調查的也調查了,該家訪的也家訪了,事情是說清楚了,道理卻講不明。

“今天叫大家來呢,主要是咱們坐下來,有什么問題盡量一次性解決。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我們作為老師,首先要對三位家長道歉。你們看,孩子們都在,雙方父母也在,咱們就.......”教導主任開了話題,幾句話說出去,卻看雙方父母臉色都不好看,便停止了講話。

“嗯,你們看,事情發生以后,學校方面也是高度重視。我們的老師走訪下來,也了解到你們雙方都有誤解,溫醫生這邊呢因為是溫姝童受了傷,覺得事情不夠清楚,要求我們把大家召集起來,話說開了,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校長接過話茬來說。

“好吧,既然校長老師都在,那我就直話直說了。”孫佳佳的媽媽清了清嗓子,身體往前傾了傾,又不自覺地用手扶了扶茶幾上的玻璃杯,接著說到:“我覺得,小孩子之間跑跑鬧鬧,磕磕碰碰,未必全是我家孩子有意的。我家一開始就表了態的,醫藥費我們全部承擔,實在不明白今天還有什么可說的。”

“這...”教導主任見孫佳佳媽媽這般強勢,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我說一句啊,我家這個小孩,從小就在咱們學校上學,學習成績也好,和同學相處這方面...嗯怎么說呢,從來也沒有出過這種事。”孫佳佳的父親補充到。

“再說現在課業那么緊張,差不多就讓孩子回去上課吧,這幾天折騰的也夠嗆了。總不能一個孩子受傷了,我家孩子也不用上課了,馬上就是期中考....”孫佳佳媽媽說著,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往沙發上一靠,頭拗向一邊。

“我覺得嘛,這本來是小事一樁,我們該道歉的也道歉了,實在不知道溫醫生這邊要什么結果。”

夫妻兩人好像完全不想給別人說話的機會,說相聲一般滔滔不絕。

“兩位家長,我打斷一下,這次受傷的是溫姝童,我們今天在這里,應該多了解下他們的訴求。”副校長說到。

“對對,溫醫生,您這邊有什么想法。”教導主任對溫柏言說。

“嗯,首先,我想問問孫佳佳。”溫柏言沒有急著對對方父母的良多抱怨做出回應,只是將身體放低,眼睛注視著孫佳佳平靜地問到:“你和溫姝童是同學,為什么要推她呢?”

“我、我、我不小心的,我、我沒用力,不知道她為什么摔下去了。”孫佳佳疙疙瘩瘩地說到。

“佳佳,抬起頭來說話!”媽媽用手杵了一下身邊的女兒。

“不小心嗎?嗯,那我再問你,溫姝童的書包是你丟到水池里的嗎?”緊接著,溫柏言將一疊皺皺巴巴,已經變成波浪形的書從女兒的書包里拿出來,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這!?”

在場的另外幾個人無不因溫柏言的舉動感到驚詫,只有溫姝童,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在場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在醫院的病房里,剛剛上了石膏包扎好的溫姝童不只是因為傷痛難忍,還是心中的防線徹底崩塌,終于放聲大哭,將近期發生的種種,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親。原以為父親會首先責備她,出人意料的是,在一陣沉默后,只是讓她不要多想,過幾天跟她到學校將事情徹徹底底搞清楚。雖然不知道父親準備怎么做,卻打心底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此刻看到孫佳佳因為父親的提問,瞬間瞳孔放大,滿臉驚恐的樣子,她百感交集。

“我、我、這個,我...我不知道!”孫佳佳一心以為今天不過是來處理溫姝童摔傷的事,在家中已經和父母交代清楚了,也有了心理準備,此時看到這些書本,確實是萬萬沒有想到。

“我再問問你,溫姝童抽屜里牛奶是你倒的嗎?是你往她頭發上粘的泡泡糖嗎?她的練習冊是你藏得嗎?她的新鋼筆,是你故意把筆頭摔壞的嗎?”溫柏言一字一句,堅韌、嚴肅、擲地有聲,一聲聲扣在孫佳佳心上。

“等等,等等,溫醫生,話可不能這么說,說話做事講究個有理有據,我們這說的是小孩摔到手的事情,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問我家孩子,未免也太.....”首先清醒過來的的是孫佳佳的母親,她立馬激動起來,說話的語速快了,分貝也提高了。“溫醫生,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不說別的,我家這小孩可是最老實的一個,我們平時也看管的緊,絕對不會干這些事,我們有事說事,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做什么。”想了想覺得還不不到位,又連珠炮似的說了些。

“我只問你,是不是你做的?”溫伯言全然不理會,繼續向孫佳佳發問。

“我、我....這。”孫佳佳的眼淚刷的就掉下來,支支吾吾的。

“哭什么,快歇了,沒做過就說沒做過。”孫佳佳的父親沖著她吼道。

“你吼個孩子做什么?”妻子怨怒的責備丈夫。

“幾位都冷靜一下。”教導主任說到。兩位校長也若有所思的沉默著,表情略顯凝重。

“尹老師,都是你們班的學生,你說說,是否真有其事,還是另有其人呢?”校長問。

“校長副校長、主人,三位家長,我是兩個同學的班主任,發生這些事都是我工作的失職,我要向幾位家長、兩位同學誠摯地道歉。我們談論這些問題之前,想請幾位聽我念一封信。”說著,尹燁拿出兩張對折的信簽紙,說到:“這是今早我在宿舍門口發現的信,大家不妨一聽。”

“假如,你是我。

假如你是我,你是否會在星期天的夜里,因為第二天要上學而感到無比的害怕,不是因為我功課沒做完,也不是因為我懶惰不愛學習,只因為我想不到會有什么等待著我,是同學的嘲笑嗎?是座位上的墨水嗎?是在體育課上沒有人同我一組嗎?我總是在問自己,究竟如何才能結束這樣的生活。最近,我總是做一個夢,夢見自己想要飛上空中,卻怎么都無法飛高,只能貼著地面,一次又一次地掙扎,一次又一次的跌落。是我做錯了嗎?我不該向往藍天嗎?

假如你是我,你就會知道,冬天里被水淋濕了衣服,會有多冷;

假如你是我,你就會知道,丟失了練習冊,我有多么害怕,害怕無法交作業,被老師說我懶惰、撒謊、不思進取;

假如你是我,你就會知道,今天被損壞的東西,是我求媽媽很久她才答應了給我買的,現在壞了,她會責怪我不愛惜東西,之后再也不會再買了;

假如你是我,你就會知道,當我在走道上被人絆倒時,聽到所有人都在笑話我,我就會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人;

但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會知道,什么都不會知道。但你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我也會悲傷、憤怒、害怕。不,我想你知道,但你不是我。

我也曾希望你就是我,你也來體會,你也來悲傷、憤怒、害怕。可是我又想到,要是這樣,我豈不是成為了你。”

尹燁讀完,將信紙拿給在場人傳閱,傳到了孫佳佳媽媽手上,卻沒細看,兩面翻騰一氣,抬嘴便說:“尹老師,您這你的我的說了一些,我倒是聽不懂了。”本還想往下說,卻被丈夫攔住。

“你少說兩句,尹老師,你念了我多少也聽進去了些。這信是溫同學寫的嗎?這孩子是受了些委屈,可這也不能說明是我家孩子的問題吧。”孫佳佳父親說到。

“大家別誤會,這信上的字跡,是照著字帖拓的,這些孩子的筆跡語文老師都是認得的。但不管是誰寫的,都說明了,我們這班里出了問題。”尹燁頓了頓,緊接著說到:“各位家長,往日里,發生了這些事情,大家總覺得是是小孩子間的小打小鬧。但用心想想,是不是真的只是無心之失,小打小鬧呢?”

“尹老師,你說的這個情況,學校過往也是十分重視的,學校是學習的地方,要是心思都動在這些小把戲上,實在是...”教導主任意識到尹老師有意要將這一段緣由追根溯源,怕家長埋怨學校不作為,馬上出來解釋道。

“那好,姝童,阿姨也問問你,到底是不是我家孫佳佳平時欺負了你,是的話,叫她給你道歉,我回去也少不了好好收拾她。你可要說實話,否則我們在這里可是扯不清楚了。”話講到這里,孫佳佳媽媽心里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了,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是最了解的,這樣的事,想必是干得出來的。只是,在外人面前還是想強辯一番,穩住自家的氣派。于是想到來一招先聲奪人,想著這小孩在那么多老師家長面前,連她家這個大方活潑的都說不出句整話,眼里看著這溫姝童單薄纖弱,只盼著她也吞吞吐吐,也好幾句話搪塞過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眾人果然將目光都聚集到了溫姝童身上。

“就是她,就是她做的。”誰知這溫姝童,斬釘截鐵,一時語驚四座,反倒是幾個大人,不知該怎么接下去。

那孫佳佳平日里雖插打諢作惡慣了,卻見大人們個個嚴厲肅然。加上溫姝童絲毫不懼,講話擲地有聲,將她嚇唬地一時驚心,竟忘了父親剛才的囑咐,又哭了起來。

見這境況,溫姝童眼底也噙著淚,卻不怯場,抬起頭來只盯著那孫佳佳說到:“難道因為我從小不在這里讀書,就應該被欺負嗎?考試考到了前面,也是我的錯嗎?還有周笙深,她又有什么錯,只不過是作文拿了獎,你們為何連她也要欺負!你為什么要撒謊,為什么敢做不敢說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溫姝童,行了。”溫伯言將手放在女兒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溫姝童便也會了意,不再過多言語。

“這才是見了鬼了,我家的孩子,平時總教導要行得端做得正,哪里會做這樣的事。孫佳佳,你自己說,是不是你!”母親心中仍舊是憤憤不平,伸手重重逮了女兒一下,將她往前一推。

“對不起,對不起還不行嗎?”不知是沒領會母親的意思,還是被嚇得慌了神,一句對不起說了出來,事情已然大見分曉。

“好了,好了,尹老師,你將兩個同學帶回班里,該上課的上課,有什么話,還是我們和家長說就可以了。”校長見兩個小孩已經控制不住情緒,于是叫尹燁將兩個孩子送回班里去。

剩下幾位大人,孫佳佳母親話鋒一轉,連連道歉,卻一直不忘為自己家的孩子開脫,總不過是小孩子沒壞心,只是玩玩鬧鬧的話。

正說著,只見溫伯言將瓷杯子往茶幾上重重一放,不看滔滔不絕說話的女人,只看著兩位校長及教導主任說到:“我們將小孩送到這里來,是對老師、對學校的信任,現在我的孩子受到了傷害,作為父親,我除了憤怒更多的是自責。經過這次的事,我只希望學校能給我和其他經歷了這些事情的同學一個應該有的結果。如果孩子在做了錯事時卻得不到應有的懲罰,我不知道未來他們將如何認知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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