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車程，馬車上的四人都沒有說話，在不安和惶恐中逐漸睡去。

黎明時分，葉離緩緩撐開眼瞼。

依舊在馬車內，躺在稻草鋪成的地毯上。

木質的車廂左右各開一個小小的帶有防護欄的窗口，后面的廂門從外面鎖上。

晨曦照進車廂內，葉離看到其他三個小孩，依舊睡得死沉死沉，盡管馬車一路顛簸不斷。

葉離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但是他已經聽不到城鎮里的喧鬧聲了。

這是他實際意義上的第一次離開福利院，第一次出門。他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但是除了從典籍上了解到的之外，他對外界一無所知。

“吁”

車廂外傳來馬車夫的聲音。

馬車緩緩停下，車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拍打聲，震得其他三人驚醒。

門口傳來拉開門栓的聲音，倚靠在門上坐著的葉離趕緊向前挪開。

“啪”

木門被向外拉開，刺眼的白光晃得葉離睜不開眼。

“下車，走。”

帶著棕色面罩，穿粗布衣裳的馬車夫吩咐道。

四人陸續跳下馬車，被馬車夫帶去車隊的前頭。

葉離抬頭一看，驚奇地發現還有很多孩子，同樣被一個個大人押送往前頭。

這些孩子大多身著破舊單衣，蓬頭垢面，滿臉疲憊，一如葉離一行人。

葉離粗略一數，不止五十之數。

隊伍最前頭，昨日的李老板正在跟一個套著黑色袍子的人交談，而孩子們都被聚集到旁邊。

葉離到達隊伍后，豎起耳朵仔細聽兩人談話。

“54個，都是沒有修為的，絕大部分沒有圣根。”

這道聲音是李老板的。

“沒有超過十歲的？”

黑衣人的聲音極其沙啞低沉，如同破鼓一般。

“有幾個正好十歲，不過應該是剛到十周歲。”

“附近城鎮還有嗎？”

“還有一些，但是我不敢一次性運走太多，怕引起關注。”

黑衣人沉吟半晌，從袖中掏出一個鼓鼓的黑色袋子，交給李老板。

李老板大喜，接到手后，立刻打開檢查。葉離看到他手中翻出來一枚又一枚亮閃閃的金幣。

清點完畢后，李老板臉上肥肉堆成的笑臉更夸張了一些，看起來就讓人覺得笑的很費力。

李老板左手捧住錢袋，右手伸出，道：“合作愉快！”

黑衣人沒有理會，轉身向后走去，道：“把這批貨帶進屋里，你就可以走了。”

李老板連連答應，吩咐手下車夫趕人進屋。

矮小的葉離這才注意到，旁邊的矮墻背后，是一間中規中矩的茅草房，與尋常農戶住房無異。

但是當他走進屋后，就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茅草房里坐滿了兒童，都是與葉離年紀相仿的小男童。

并且，這些男孩全都低著頭，氣氛沉悶，詭異。

葉離頭皮發麻，一股莫名的危機感涌上心頭。

事出無常必有妖，這黑衣人要來這么多男童是干什么？

葉離轉頭，看向門口方向。

又有兩名同樣裝束的黑衣人，把守在門口，偷偷溜走是沒什么可能了。

“先看看情況吧”

葉離心中想道，然后找到屋子里的一個空位坐下。

……

沒過多久，剛才在門口交易的黑衣人走來，房里的男孩們把頭壓的更低了。

黑衣人站在房間中央，雙手高舉頭頂，高聲念道：“天地會與你同在”。

然后用瘦若枯骨的右手，指向了抱頭蹲坐在墻角的一個男孩。

男孩本就泛白的小臉瞬間毫無血色，渾身發抖顫栗如篩糠，抱團緊縮在墻角，不住地大喊：

“不！”

“不！”

“我不去！我不去！”

門口的兩個黑衣人湊上前去，一左一右將男孩強行架走，男孩在空中不停折騰、哭喊，但也無濟于事。

他被兩個黑衣人帶進一間黑色房門的房間里，黑門一閉，頓時哭喊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

無邊的恐懼，散發在人群中間。

葉離根本不知道黑屋里面發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進去的男孩再也沒有出來過。

剛才那個小男孩坐過的位置，再也沒有人敢坐，連帶著周邊的男孩都逃遠了一些。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恐懼，迷茫，無助，絕望……

有的人雙手合十，緊閉雙眼，不停地禱告。

有的人低頭啜泣，卻又不敢出聲，生怕被選為下一個。

有的人目光呆滯，喪失了一切求生的信念與欲望，望著墻壁自語。

而葉離，正在低頭沉思。

危機之下，葉離反而鎮定下來，腦子飛速運轉。

首先，被選中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很有可能會有性命之憂。不論是本能感受到的危險，還是剛才就發生的事實，都證明了這一點。

其次，逃跑的幾率微乎其微。葉離只有十歲，更是沒有一絲修為。這幫黑衣人就算不修行，光是憑借成年人的體魄，都可以直接壓制住這些小孩。

而且，尋求外部救援，也幾乎沒有可能。雖然南夏國律法嚴明，這種明顯的危害兒童的行為是明令禁止的，但是這里荒郊野嶺，運輸又極為隱秘，怕是難以被外部察覺。

絞盡腦汁，葉離也沒有看到一絲求生的希望。

環顧四周，只有在絕望下崩潰的同伴們。

暗嘆一口氣，葉離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幫黑衣人身上。

大門口，駐守兩名黑衣人，負責看守大門，和送小孩進黑屋；

大廳內，駐守一名黑衣人，四處巡視，每隔一段時間會抽取一人；

黑屋內，人數未知。

當葉離再次看向大門處的黑衣人時，不由得目光一凝。

這兩個黑衣人，并非一開始的那兩名。雖然衣著相同，但是體態上還是有些微差別。

也就是說，剛才送進那個小男孩之后，門口守衛進行了一次換崗。

說明這幫黑衣人打算或者已經在長期從事這項工作，有明顯的分擔勞務的傾向。

而大廳中的這個黑衣人從未更換過，從他進來到現在，他從來沒有離開過葉離的視線范圍。

并且，他還負責交易和選人。

這么看來，他是這幫黑衣人中的頭子。

他抽人時念叨的“天地會”，應該是這幫人所屬的組織，看來不是什么見得了光的東西。

葉離根據發生過的事情，已經推理的七七八八了。

葉離眼中寒芒一閃而過，依舊低著頭看著腳尖。

他在等待一個契機——

一個可以讓他逃出生天的契機。

這個契機他也不知道何時出現，甚至根本就無法確定會不會出現。

但是，對于葉離來說，這是唯一的生機。

目前來說，對他唯一有利的一點，就是周圍還有很多個男孩，他被選中的幾率很低。

而時間拖的越長，這個契機出現的機會就越大。

……

葉離在人群中緩慢移動。

為了不引起過分的注意，葉離只會在黑衣人送那個倒霉鬼進黑屋的時候，偷偷挪動一兩個位置。

黑衣人的抽選，大約每十分鐘進行一次。

盡管每次都動的很少，但是葉離還是挪動到了靠近黑屋的位置。

因為所有小孩都害怕這間吃人的黑屋，所以都盡量遠離，導致人群邊緣離黑屋有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通過這段距離，肯定不能大搖大擺走過去，需要一個契機。

沒錯，葉離的生機，都在這間黑屋的后面。

在沒有任何逃生機會的情況下，未知便不再是深淵，而是唯一的出口。

挑戰未知，需要理智，需要膽氣，需要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