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釋
- 風云侵
- 夢若流金
- 4640字
- 2019-06-11 22:10:16
“爹,我沒事了。”蘇元夕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仍舊繃著臉一臉緊張的父親。
“短短四天,你就出了這樣的事,我聽到的時候差點兒沒有暈過去。”見人真的沒事,蘇新庭這才放心,緩了臉色。
“沒事的,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我保證的。”蘇元夕見父親明顯疲憊和憔悴的容顏,心頭發(fā)酸。不用猜她也知道,蘇新庭定是一晚上沒睡。
“元夕,當初我應該早些為你和南枝的婚事做打算的。這樣,你們又怎么會進宮遭這樣的罪?”蘇新庭頗有些自責。
“爹。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句話我是信的。再如何,人還在就好。您放心,我真的保證,以后這樣的事,不會有了。”蘇元夕給蘇新庭遞了杯茶過去。
“說起來,這次還多虧了安昭儀。”說到這個,蘇新庭放下茶杯看著蘇元夕:“人家對你有恩,你該好好謝謝。”
“救命之恩,我當然不會忘。”蘇元夕點頭:“您放心,我本來就打算登門拜訪,親自謝恩。”
“不管怎么樣,我蘇家都算欠了安昭儀的人情。日后她若有難,你一定要盡力幫忙。”蘇新庭皺眉,補充:“只消不違天理,你都可以答應。”
蘇元夕嚴肅地點頭:“我知道。”
“原本,你就是眾矢之的。現(xiàn)下一朝為妃,切忌謹言慎行!”蘇新庭心有余悸,拉住蘇元夕特地強調(diào):“現(xiàn)下,不光是后宮,就連前朝,都有許多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你。稍有差池,定不好收拾。可爹會盡全力護著你和南枝,只要爹還有一口氣,誰也傷你們不得!”
蘇元夕紅著眼眶搖頭,神色復雜地看著他:“爹,我們都大了。其實有時候,或許我有能力護著你的,你不用……”
蘇新庭搖頭,嘆氣:“才十六,怎么大了?爹只求你們安順,其它的,都是次要的。旁人都說你爹我是周國最聰慧的人,可是我卻看不懂這位新帝的心思。從前還能猜測一二,可是我卻慚愧,竟是一點也不知道皇上一步步推你上位的意圖是什么。伴君如伴虎,我真的擔心你要再有個……”
“沒事的。”蘇元夕笑著搖頭:“您總是不可能護著我們一輩子的,有些事情,只能由我們自己去做。皇上的心思我也不懂,但遲早會顯山露水的。至少目前看來,皇上對我們沒有惡意,無論是我們姐妹還是蘇家,有了皇上之前給宜嬪的教訓,我相信一段時間里,我們是太平的。”
“說到這個……”蘇新庭皺眉:“元夕,何心宜雖是如此人,可她父親何將軍卻不是。何將軍一直以來都是忠良之輩。只不過膝下就這么一個女兒,疼得過了才寵出來這些毛病。昨日,何將軍他就已經(jīng)臥病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何將軍品行端正,向來評風極好,我會就事論事,不會因為他的女兒遷怒于他的。”蘇元夕道:“而且何心宜也吃了教訓,總歸我還活著,所以我和她的事,算一筆勾銷了。您大可以告知何將軍,我不會對何心宜怎么樣的,她在冷宮,除了生活條件苦些,不會有性命之憂,您大可讓何將軍放心。”
蘇新庭重重嘆息:“也虧得你是個知理的。孩子鬧騰,到頭來,最折騰的還是做父母的。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只是,做父母的,愛子女沒錯,可卻不能溺愛過頭。想必何將軍經(jīng)此,也該懂了。”
“看到你平安,我這顆心才總算放下。只是,你現(xiàn)在得多加小心,有什么難處,一定要和爹說,知道嗎?”蘇新庭起身。
蘇元夕點頭,挽著蘇新庭往外走:“嗯。我送您出去吧,您可以一道去看看長姐再走。”
“我本來也是打算過去的。”蘇新庭點頭,輕輕撫過蘇元夕頭頂:“元夕,如今你貴為賢妃,在宮中,還望照拂你姐姐一二。你們雖然有矛盾,但總歸不是血海深仇。能放下的,還得盡量放下。”
蘇元夕笑道:“姐妹間互相打鬧本就是常事。自我入洛城山寺來,想通了很多東西,長姐之前針對我,無非是醋了,覺得您心里更偏我,我看得明白著呢。”
蘇新庭無奈地泄了口氣,搖頭:“我對你們,都是一樣的。只是你母親從小離世,我對你自然要照拂些。若是換了南枝,我對她也會如此的。唉!她呀,大抵還是孩子性氣。”
“沒有什么事是解決不了的。”蘇元夕笑著寬慰道:“何況長姐本就是自小聰慧玲瓏的,假以時日,她自然會有想通的一天。”
而且她感覺,這一天應該不遠了。
蘇元夕之后便親自上門拜謝李惠。與李惠聊得還算投緣,不知不覺,聊到飯點才回。
之后,蘇元夕睡了一個時辰的覺,醒來后,就在亭間與秋風秋月閑聊。
“參見賢妃娘娘。”
“何事?”蘇元夕看著剛剛過來的宮人,問道。
“回娘娘,麗貴人來訪,求見娘娘。”
“麗貴人?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招待著。”蘇元夕聽言先是一楞,繼而吩咐下去。
“主子,大小姐她……”秋月忽然意識到什么,忙改口:“麗貴人怎么突然來了?莫不是又想合計什么?”
秋風皺眉:“這個節(jié)骨眼上找您,麗貴人怕是有什么企圖。您該提防。”
蘇元夕卻笑著搖頭:“不是。我倒不覺得她現(xiàn)下有算計我的心思。秋風秋月,你們一個隨我回房備些上好的茶果,另一個將她引去屋里見我。”
“什么?!”秋月驚呼:“您怎么還讓她去您房間了?”
“我有我的打算,你們照做就行。”蘇元夕卻已經(jīng)起身走人。
秋風拉住還想再說什么的秋月,搖頭:“主子一向有主見。她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們照做就好。”
主寢宮里,蘇元夕遣散了眾人,席地而坐,看著蘇南枝走近。見蘇南枝屈膝欲行禮,蘇元夕淡淡道:“不必了。再怎么說,你終究是我長姐,這里只你我二人。客氣的話和虛禮,表面做做就好,私下還是免了吧。不然,我受著別扭,你做著也難受。”
蘇南枝聽言,也就不動了。
蘇元夕指著對面:“坐。”
待蘇南枝入座后,蘇元夕才收回打量的目光,笑著為她斟茶:“看來這幾日,你從曾經(jīng)的宜嬪那兒感悟到不少東西。說罷,找我什么事?”
蘇南枝卻是慘然一笑:“我大概知道父親為什么更偏你了。身為賢妃,你完全可以打壓我一個小小貴人。可直到現(xiàn)在,你都沒端出高貴做派來。這一點,我比不上你。”
蘇元夕笑著遞過茶:“不。說真的,入宮前,我是有這個打算。但發(fā)現(xiàn)一切都超出預料。你我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這樣的打壓,我沒興趣。”
這一世與上一世,有著太多不同。前生的記憶,根本不頂用。
定了定神,卻聽得蘇南枝道:“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可是因為昨日的事?”
此時的語氣,再不似往日的惺惺作態(tài)。反而帶上了幾分擔憂。
蘇元夕看著她:“你聽說了?”
蘇南枝皺眉:“鬧得那么大,自然聽說了。”
“沒什么。”蘇元夕搖頭:“我沒事。倒是你,自從一年前見你開始,我就覺得你有些變了。尤其是選秀開始,變了太多,我都有些不習慣了。算了,說吧,找我來作甚?”
蘇南枝笑了笑:“也許你不信,但我真的是來謝謝你的。”
蘇元夕動作頓住:“謝我?”
蘇南枝點頭:“父親……他上午來看我了,是你讓他來的吧?不論你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我都要謝謝你。”
“不是。”放下茶盞,蘇元夕緩緩搖頭:“是爹自己想去看你,不是我說的,也不是我讓他去看你的,是他自己去的。本來,他就是來看我們兩個的。不是我,也不是順便看你,而是我們。”
蘇南枝的眼神,明顯帶了光,微微垂眸:“拋下這個不說,我還是要謝你。”
“為什么?”蘇元夕好奇,問道。
蘇南枝:“之前何心宜主位,我在她底下過得很不好。原本我以為,我和你爭斗,你是我最大最恨的敵人。可是……后來聽說你的事,原本我應該慶幸或者幸災樂禍。然而事實是,我非但笑不出來,反而是擔驚受怕。也總算見識到什么是爭斗和險惡。我怕有朝一日,我會不得善終,更怕,你就這么死了。”說到后來,蘇南枝自嘲起來:“我居然會很難過。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沒想象的那么仇視你。之前在梅園,何心宜找各種理由為難我,可我身邊的宮人卻對我恭敬有加。我常被罰跪,可宮人卻總是能及時給我備上好的膏藥。那種品級的東西,我一個貴人,用不起。后知后覺間,我就想到你。是你吧,給了我身邊的人不少銀子,不是讓他們監(jiān)視我探我消息,而是讓他們照顧我。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明知我們不對付。”
蘇元夕單手撐頭:“我們是姐妹,真真正正可以同氣連枝的人。其實一直以來,不是我們不對付,只是你不對付我。”嘆著氣,蘇元夕搖頭:“其實爹他,真的不容易。你以為,進宮前的那晚,父親后來讓我單獨留下來,和我說了什么?他就是讓我多看照你。”
蘇南枝的呼吸,滯了一拍:“看照我?”
“對啊,看照你。”蘇元夕點頭:“他知你不是個爭強好勝的,只是想多得他認可。父親說我可以不幫你,也可以打壓你,但告知我一定要看護你。只要不害人性命,你若有難,我一定不能坐視不理。”
蘇南枝抿緊了唇,半響,才道:“父親心中,原是有我的……”
“當然有你。”蘇元夕不置可否:“你總以為父親偏我一人。可你想想,這些年來,父親又何曾對你不好過?我與你不同。母親早亡,我又是個庶出的。而你的母親張氏尚在,你又是嫡出。若父親不待我特別些,我在蘇府的日子不會好過。”直直看向蘇南枝,蘇元夕道:“你總說父親偏我,你又有想過原因嗎?父親生性淡然,又與先帝私交甚密。先帝與太后的事,眾人皆知。所以父親也希望蘇府能如他們一樣和睦美好。何況,父親無心官場與家族勢力,也就無所謂嫡庶之分。而你,卻太在意這些東西了。你總強調(diào)這些,卻不知身份什么的都是虛無的。只是,你一直看不破,就如許多平常人一樣陷于其中。可父親看的破。不然,他仗著帝王的信任,再依著他的聰慧,早就成為權(quán)臣,何必滿足于一個無封無品的太傅?可正因父親聰慧,他才不愿入仕。一個無欲無求、無謀反之心、無威脅的幕后軍師,是皇帝求都求不來的,他們又怎會不信任他?若是父親做官,先帝與皇上都非池中物,屆時,無論父親是否有謀逆之心,他們都不會留下一個這么大的威脅。遲早,蘇家得被滅門。”
蘇南枝瞪大眼:“所以,父親才多次推了丞相之職!”
蘇元夕點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與父親心系一處,所以這也是他偏我的一個原因。可最重要的,就是父親想保我二人平安。”
蘇南枝不解:“平安?”
蘇元夕:“可還記得齊良人?”
蘇南枝點頭:“記得。丞相之女,那日還同你我一道選秀。但是,這與她有何關系?”
蘇元夕輕笑出聲:“你不覺得奇怪么?丞相大人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他女兒的位分,卻不敵我一個太傅庶女?你雖比她位分低,但有封號,與她相比卻也不差。太傅的兩個女兒,卻力壓朝臣眾多貴女。我之前沒明白,現(xiàn)在想通了那么一點點。想必,這是皇帝集權(quán)的方式。選秀,表面看來是我們女兒家的事,可卻是皇上對眾大臣的一個警告。只要忠于皇上,比如像父親一樣,就有無限光景。而存有威脅的,比如丞相,就會遭到打壓。明白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蘇南枝面上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大為觸動,但眉頭卻是一皺:“可這與你說的父親偏你又有什么關系?”
蘇元夕聽言起身,來到蘇南枝身邊跪坐下,修長柔美的指節(jié)在桌面上比劃:“父親是周國第一謀士。而你我二人間的斗爭,又怎會瞞過父親?但你得承認,從來都是你與母親發(fā)難,我只是見招拆招。而你與母親、我、父親,就好比是丞相、父親、皇上。蘇府就好比朝堂。由上述的類推過來,父親自然會壓著你們。而我呢?見招拆招卻從不點破,維持了父親想要的家和,所以,父親自是待我更上心。”
蘇南枝此刻心亂如麻:“你為何要告訴我?瞞我一輩子叫我看不破,豈不更好?”
蘇元夕此時已經(jīng)起身:“你是父親的女兒,從小又受到良好教育,不會笨。相反,你很聰明。只是你太拘泥于表面,反而埋沒了你的聰明。我說給你聽,原因很簡單。”
蘇元夕看著蘇南枝,重重嘆息:“他是個好父親,我不想讓他受你誤解,日后對他造成傷害。”
蘇南枝緩緩吸了口氣,起身:“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我永遠不會做對不起父親的事。你真的很聰明,我比不得。”
蘇元夕沒有錯過蘇南枝的苦笑,搖頭:“你錯了。論聰慧,我真的比不得你。只是我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些罷了。而且,我也不是料事如神。這次入宮,與我所想完全不同。現(xiàn)在的我舉步維艱,儼然成了眾矢之的。可惜,我高看了自己。我以為我能淡然處之,可皇上的用意,我現(xiàn)下半分也猜不到,這是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