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領(lǐng)著尹明朗一路向醉生夢死樓的前廳走去。他們眼前的正樓恢弘大氣，飛檐上挑，磚瓦綿密，與北地的平頂建筑大相徑庭，竟然帶著濃厚的中原風(fēng)格，小飛向門口守門的侍衛(wèi)亮出一塊木牌，侍衛(wèi)恭敬地放行，他們這才算是進(jìn)了真正的“醉生夢死樓”。

樓內(nèi)陳設(shè)十分簡潔，廳內(nèi)規(guī)整地擺放著楠木桌椅，身份顯赫的貴人們落座調(diào)笑，觥籌交錯，這里不像是有錢人的銷金窟，倒像是個雅致的茶館，數(shù)十個仆人忙上忙下，為客人們端茶倒水。這熱鬧的場面小飛看也沒看，拉著尹明朗直接上了樓。

（這個地方前后的裝修風(fēng)格差別也太大了……他們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交易，看來外城水很深啊，等我回去一定要叫人好好調(diào)查一下。）尹明朗暗自做著打算，此時小飛已經(jīng)走到了一扇門前。這門上刻著繁復(fù)的雕花，樣式十分古樸，想必門里面坐著的也是個講究人；門楣上用通用語寫著“云集”二字，筆法粗獷豪放。門外已經(jīng)聚了一群人，人群中的一個中年男人十分顯眼。他個子奇高，身上穿了件破爛的麻布長衫，脖子上掛著一根快要垂到肚臍的長鏈，形容枯槁，面容嚴(yán)肅，手上捧著一個玉石盒子。小飛徑直走到那男人面前，恭敬地行禮，說道：

“賈長老，抱歉抱歉，我路上有點小事耽擱了，云集居還沒開門？”

賈長老自上而下地瞥了一眼小飛身后的尹明朗：“這個‘小事’怕是值不少錢吧？怎么，覺得自己房間太大，想放點東西填滿？”

“要是賈長老覺得我房間小，不如幫我向上反映一下，換個大點兒的？”小飛嬉皮笑臉地回答，賈長老倒也沒生氣，哼了一聲，便轉(zhuǎn)移了話題：“算了，你自己花錢，我也管不著。你來得正好，樓主放出話來，這次商談十分重要，一次只能進(jìn)一人，我這邊可能要費(fèi)些時間，你自己回去吧?！?

“真的啊？”小飛興奮地問：“那我可就直接坐馬車回去了，你呢？走回神教？”

“別耍貧嘴，我自有辦法，快滾快滾?！辟Z長老罵著，表情卻緩和不少，他似乎是特意為了等小飛過來才在一直待在門外，沒有進(jìn)去。

小飛當(dāng)然明白賈長老對自己的關(guān)照，他再次行禮，目送賈長老走進(jìn)云集居，這才拉著尹明朗走出了這棟神秘的木樓，一邊走，一邊向尹明朗說著：“剛剛那是賈長老，他脾氣挺古怪，但是為人很不錯。這人最討厭別人多嘴，你不會說話，一定能和他處得來?！?

尹明朗倒不是很在意賈長老，他不住回頭看向漸行漸遠(yuǎn)的云集居，心里好奇這個樓主跟神教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交易。小飛看出了尹明朗的好奇，解釋道：“賈長老現(xiàn)在正跟樓主大人商談要緊事，跟咱們無關(guān)，別去想啦，對你沒什么好處。來，哥哥帶你去坐馬車，咱們一起回神教?！?

（他跟我說話就像哄小孩似的，小爺我什么世面沒見過，坐個馬車，瞧把你……臥槽?。┮骼收诎底酝虏郏傻人麄冏叩皆和猓埔娏笋R車的真容，他可是著實見了世面：神教的馬車奢華無比，打磨精致，這都不算什么，它特別之處在于拉著馬車的動物，這動物似馬非馬，身形矯健，通體烏黑，頭上生角，它此時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小飛，那眼睛卻完全不像馬，分明是一雙極富神韻的人眼。

“啊，忘了跟你介紹，這位是馬神爺爺，他平時都是神教的看守，威風(fēng)極了，今天特地跟我們過來充場面——馬神爺爺，多謝您了，賈長老他晚些回去，叫咱們先走?！毙★w非常認(rèn)真地作了介紹，又向馬神行禮，這位“馬神爺爺”看起來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小飛這才把尹明朗抱上馬車，接著自己才坐了上去。馬神無需指引，低沉地呼了一口氣，聲音像極了老人的嘆息，隨即拉著馬車，徑直向東方走去了。

馬車行駛十分平穩(wěn)，小飛悄聲對尹明朗說：“小兄弟，神教里妖獸不少，一個比一個好面子。別怕，他們都好應(yīng)付，交給我就行了。”

原來小飛他們侍奉的太牢神不只是刑獄和復(fù)仇之神，還是這個世界里妖族的保護(hù)神，每天來到雙環(huán)外城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就混雜著不少妖精，這些妖精大部分都只是粗通變形之術(shù)，沒有多少自保能力，再加上學(xué)者們厭惡妖精術(shù)士之流，它們只好投奔太牢神教，以尋求庇護(hù)。

（原來這個世界里除了術(shù)士，還有妖魔?。靠上抑耙恢痹趯W(xué)院里待著，錯過了這么多好玩的東西。）尹明朗的好奇心被徹底激發(fā)，完全忘記了自己現(xiàn)在身處困境，不管是遇到術(shù)士還是妖魔，他的小命都能在瞬間交代，更別提潛在的危險——他陰差陽錯地逃離了醉生夢死樓，絕對是撿了一條性命。

（我就知道醉生夢死樓的水很深，要是能知道他們在密謀什么就好了……）尹明朗思考著，與此同時，在云集居內(nèi)，賈長老也正式跟樓主見面了。

云集居正中，端坐著一個美艷的女人，衣著暴露，媚眼含情，身后站著兩個俊俏的男寵，唇紅齒白，皮膚嬌嫩，仔細(xì)一看，他們甚至還化了妝。

“賈長老，您這一路可辛苦了?！迸碎_口，聲音婉轉(zhuǎn)動聽，她把尾音拖得老長，語氣甜膩到了骨子里。

賈長老不為所動：“樓主，此事事關(guān)重大，您是不是該……”他沖那兩個油頭粉面的男寵點頭示意，女人笑道：“別這么大驚小怪，他們哪有膽子泄密。”她伸出白玉般光潔的胳膊，輕輕撫上其中一個男人的臉頰：“再說，他們的耳朵早就讓我叫人刺聾了，舌頭也處理好了——這樣的玩具才最聽話，您說呢？”

“按您的說法，恐怕他們也沒法真‘聽話’。”賈長老冷冷地說：“神教青主誠意十足，這場交易能不能成，主要看您了?！?

“您今日興致缺缺啊?！迸巳匀皇且荒樏男Γ骸皠e擔(dān)心，錢和寶物都備齊了，稍后我就會派人護(hù)送您和這些尾款回神教。那您……是不是也該表示一下？”

賈長老面容冷峻，鄭重其事地打開了手里捧著的玉盒，盒子里裝著的是一只晶瑩剔透的青玉茶杯，杯子表面上沒什么特異，但賈長老雙手卻不住顫抖，似乎對它頗為忌憚：“這就是您要的東西，青主親自為它施加了妖術(shù)‘散魂簽’，傾倒在內(nèi)的任何液體都會瞬間變?yōu)榉夂淼膭《?，這妖術(shù)只能起效一次，失效后絕無異狀，沒人會懷疑的?！?

女人探出身來，仔細(xì)打量著這只茶杯：“這東西看起來可真是平常，當(dāng)真有你說的那么神？”

“您大可讓您的‘玩具’親自試試，不過妖術(shù)只能生效一次，您自己決斷吧?！?

云集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隨后女人哈哈大笑：“哈哈，您可真是無趣，我當(dāng)然信得過賈長老您了?！彼嬲怪碜樱骸澳仓?，小女子不過是這樁買賣的中間人，我的上家可是學(xué)院里呼風(fēng)喚雨的大人物，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這醉生夢死樓，還有您的神教，都要像那廢街一樣，頃刻間化為廢墟啊?！?

“我當(dāng)然明白，畢竟暗殺學(xué)院少主這種事，事關(guān)重大，只要被抓住把柄，咱們在學(xué)者面前，可連渣都不會剩下?！?

女人臉色大變，坐起身來：“你，你怎么知道這是為了暗殺……”

賈長老神色不動：“我自然有辦法，你不必知道。先提醒你兩句，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學(xué)者們在外城活動頻繁，要是被他們、或是被城衛(wèi)盯上，立刻銷毀‘散魂簽’，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別把我們拉下水?！?

女人神情陰沉，點了點頭：“我們當(dāng)然明白。希望您也懂進(jìn)退，有些事，還是忘了好。”

“在下向來腦子糊涂，請樓主放心。”賈長老微微欠了欠身，算是鞠躬，隨后在樓主男寵的指引下出了云集居，清點貨款去了。

（靠！靠！有人想暗殺我？?。?

另一邊，坐在馬車上的尹明朗已經(jīng)被嚇得手腳冰涼：（哪還用得著什么妖術(shù)“散魂簽”？就是直接給我一板磚，我也得……）他突然冷靜了下來：（等等，我現(xiàn)在是不死之身啊，怕個什么勁兒？但是這個殺手是誰？我也沒得罪誰啊？）

尹明朗冥思苦想，身邊的小飛只當(dāng)他是緊張過頭，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沒多說什么，只盼著自己能用行動慢慢贏得尹明朗的信任。

（我可是怕了——上次對我這么好的人，轉(zhuǎn)頭就把我給當(dāng)奴隸賣了，這個小飛哥……還有學(xué)院的刺客……算了，不關(guān)心，不在乎，我管他呢。）尹明朗看了一眼這個面容忠厚的男孩，灑脫地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是不死之身，耗得起。）

馬車緩緩向前行進(jìn)，神教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