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青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冰涼了，不用想都知道她現在臉色有多慘白。

宋家？藏逆賊？

到底是誰把這信寄過來的，甚至用了藏頭的方法來告訴自己父親。

宋家與柳家交好，甚至送子來柳府研修，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為何挑撥離間？這莫不就是要借柳家之手，對宋家狠狠打壓一下嗎。

柳舒青想到上輩子林家的大將軍由林家長子林勝繼位，左腹強勢掌權了宋家。看似依舊是兩虎盤踞，但實際上林勝對左腹基本有求必應，只因當年左腹在十萬大軍進犯下，靠一人之力突破重圍，把林客行的尸首給帶了回去。

說是兩家盤踞，實則不過是左腹一人的兵權罷了。

這大約也就是為什么蔣峰寒雖貪權爭勢，但也依舊不敢隨意動左腹。

不是不想，而是動不得，不敢動。

柳舒青捏緊了信件。不論寫信的人是誰，這是挑明了要柳家和宋家關系破裂。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柳舒青清楚得很。柳鐸雖和宋家交好，但他實則是個一等一的大忠臣。自己爹爹忠于慶耀帝不假，因此若有風聲說宋家私藏逆賊，柳鐸是不會念舊情的。但也不是爭功，是真的不會讓禍害存留著傷害帝王家。

因此，自己爹爹為何會突然建議慶耀帝排查京城蠻族細作，倒也不奇怪了。

畢竟柳鐸是知道的，宋家那位養子的母親正是胡人，而宋家，必然也不會區區一個胡人擔上私藏奸細的名聲，巴不得五花大綁的送到圣上面前。

如此，無非就是要左腹和柳家結仇罷了。

柳舒青不動聲色的收了信件回到自己袖子里，沉默的整理好書房物品，再推門出去。

門口的侍衛見她出來時面色慘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也沒敢吱聲，只是快快的送走了六小姐，這才松了口氣。

另一方面，因為京城半夜的騷動，倒是引起了城里不小的恐慌。

人人都說，十萬蠻族大軍壓境了，傳言越說越糊涂，越來越離譜，個個都恐慌起來，巴不得趕緊派兵保護京城，一時間人人自危。

柳府自然也是點起不少燈籠，侍衛派得多，把柳府圍起來保護的好好的。柳家的三個老爺都進宮了，夫人們都和老太太呆在一起，孫子輩都叫了去，乖乖坐在一旁。

柳舒青是最晚到的，一進門就聽見老太太驚魂未定的聲音。

“青兒！怎的才來！”

柳舒青不動聲色的垂下眸子掩蓋住神色。“有事耽擱了，祖母。沒什么的，青兒無事。”

“沒事兒便好，小祖宗哎喲，要是你們這小輩兒出了什么事兒，老身可也就不活了……”

“祖母別這么說，蠻子肯定打不進來。林家軍護衛西北之地多年，銅墻鐵壁，必定無事。”柳暉不愧是嫡長子，依舊是沉靜的模樣，還會開口安慰。

“十萬大軍，誰知道呢。”柳遠涼涼的插了句。

“胡鬧！莫說晦氣話！”李氏立刻呵斥了自己兒子。

一屋子人頗為忐忑，坐了一個時辰不到，陳氏作為大太太不禁開口安慰起老太太。“這宮里一時半會穿不來消息，不如先行歇息。也不是打到京城了已經，莫慌。西北之地離京城遠著呢，十萬大軍也踩不到天子腳下，咱們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沈老太太滿臉疲憊，卻還是瞪了眼陳氏。“杞人憂天，至于如此緊張，半夜召進宮？老身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沒見過如此陣仗！以往蠻子進犯，怎的就沒如此陣勢？必然是有壞事兒出了，才會如此。”

陳氏訕訕，不再開口。

老太太環視一圈，忽然想起來什么，提高了聲音。“二太太呢？”

柳舒琪臉上一陣尷尬，還是柳駿開的口。“回祖母，母親尚未從娘家回來……”

“真是胡鬧！！”啪地一聲，老太太摔了個茶盞，在地上炸開碎片和茶水，嚇得一眾人都臉色青了青，閉上嘴不敢吱聲。

丫鬟們上來收拾碎片擦去茶水漬，老太太則是氣的手抖。

“她怎么的，小半個月不回，是柳府待她不好？還是我兒待她不好？毒婦，拋下自己孩子在這兒，她倒是快活！老身不管不問，她也就真大著膽子不回！”

老太太又把目光轉向陳氏。“你個大太太也不管！？老身就這樣把柳府交給你打理的嗎？”

陳氏知道自己理虧，訕訕的不敢說話。

或許是因為特殊時期，人心惶惶，捉住一點小事，就會被額外放大憤怒。老太太此刻可謂是暴怒才足以形容了，駭的眾人都不敢吱聲。

這時候，一個不大卻足夠清晰的聲音傳了來。

“我想，二太太在哪，應當問問五姐姐才對。”

一屋子的目光頓時投向柳舒青。

其中柳舒琪的目光尤為驚駭。

柳舒青倒是鎮定。她知道這次戰役雖險惡但是林家軍會贏，左腹會贏，因此她也就正好利用老太太這次的暴怒，來翻一翻王氏。

只見她垂著眸子，一副無辜的模樣，說話卻字字清脆。“二太太平日最心系五姐姐和駿哥哥，怎會舍得小半個月不歸家呢？定是會私下里聯系的吧。只不過青兒不知為何不堂堂正正回家，反倒是要私自聯系了。”

柳駿還沒什么表示，柳舒琪先自己亂了陣腳。“六妹妹莫瞎說，我也是小半個月沒見到娘親了，怎會曉得她的去向？私下聯系自然也是沒有的！”

柳舒琪雖然性子直，但是她不傻。要是承認了自己娘親小半個月不回柳府卻偷偷和自己兒女聯系，這說出去真的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不僅丟了柳府的臉，王氏也會被背后講閑話，被流傳成和離也不奇怪，或者說是柳府虐待王氏。

不管是哪個，傳出去了，老太太都不會讓自己和柳駿好過了，指不定以后只剩白眼給自己了，也別想著靠柳府嫡女的身份討一門好親事。

柳舒琪想著自己母親再三囑咐自己不能暴露私下見面的事情，更不能暴露見面的對話內容，更是咬定了不曾有和王氏交流過。

不過老太太的目光已經晃過來了，充滿了懷疑神色。

柳舒青若無其事的開口。“五姐姐緊張什么？青兒不過是隨口一提，如此緊張的否認，反倒顯得五姐姐此地無銀了些。莫不是被青兒說中了？”

柳舒琪不擅面不改色撒謊，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倒是真的沒和王氏見面的柳駿開了口。“不曾，我和琪兒妥真沒見過母親。但是之前聽聞王尚書身纏重疾，想必是有要緊事，母親才不得已吧。”

但就算柳駿這么說了，老太太臉色也沒好看到哪里去。

柳舒青低著頭頂著自己腳尖看，不動聲色的抿了抿唇。

無所謂，目的已經達到了，想必老太太會仔細盯著王氏了。不用自己監視，自然也會有其他人盯著王氏的一舉一動。等她回柳府，就和請君入甕無差了。

這一晚，京城燈火通明，一直到黎明破曉，眾臣都不曾歸家。

六萬兵馬直到天亮才派出去走了小半路，第一封軍報卻已經送到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