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日,楊格一早坐車去往橋梓。午飯就在堂兄那兒吃。他在那兒見到了好些自己的同鄉,其中有剛剛從家鄉出來的,工作還沒有著落呢。有一個壯壯的青年還低聲向楊格耳語,要不要買個BB機,倘若愿意,他愿意便宜賣一個給他。楊格問他怎么能有BB機出賣,那青年便又低著嗓音說,是自己前兩晚在公路上搶奪來的。都找了一個多月也沒找到工作,身上沒了盤纏,可人活著總得吃飯,所以才冒險做了那勾當。
楊格心里感到一陣酸楚,可自己目前也沒能力幫他找到一份工作。在離開時,他給了那青年五十元錢,并規勸他別再干那損人的壞事了。
離開堂兄的快餐店才十分鐘光景,剛剛是走到三泰電子廠旁的那段大道上時,楊格親眼目睹了一幕車禍。兩個穿著廠服的年輕女子正結伴穿越寬闊的水泥馬路,準備走到對面去,就在走到道路中間的那當兒,一輛速度極快的土方車飛一般地向她們奔馳過來。反應遲緩了一點點的那個矮女子竟一下被卷碾到了車輪底下。車輛過后,馬路上便是躺著一具血淋淋的身軀。一個花季少女的鮮活生命,就這么在瞬間里消逝了。她的同伴突然發瘋地蹲下摟抱著少女的身軀放生痛哭。很快,管理區的人來了,跟著沒過多久,警察也來了。之后又來了一輛白色的小貨車,從車上下來兩個中年漢子,他們席地鋪開一塊嶄新的碎花白布,接著一人提手,一人提腳便把那女子的尸體放到布匹面上,之后握提著布匹的四角便把女子的尸體搬放到了車子的尾倉上,跟著是開車走了。
那時,街道兩旁站滿著圍觀的年輕打工者,大家皆是表情沉重。
楊格失魂落魄地回到廠里。到晚上,周倩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楊格說自己沒事。到了夜里,睡眠中的楊格幾次在夢里被驚嚇醒了。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日里,楊格總忘不了那怕人的一幕,只是他一直沒在同事們跟前提起那回事。
又一天,是一個非常晴朗的上午,從廠長辦公室那兒打來了電話,接聽完電話的柳小葉隨即轉告坐在斜對面的楊格,說葉助理要他馬上到廠長辦公室去一趟。
“到底又是啥事兒啊?要不,小葉你替代我去一趟好么?”
“這怎么行呢!葉助理點名要你親自去的,這哪能替代得了啊,別推托了,你快去吧!”
楊格想著上回被葉飛飛劃臉的事情,于是磨蹭著不肯去。他記得吃早餐的時候也沒看見劉廠長,他覺得劉廠長今天上午應該不會再到廠里來的。準是葉飛飛又要自己過去陪她說話了?
“楊格,是不是要劉廠長親自來請你才肯到他辦公室去?”
葉飛飛十分鐘后竟出現在了楊格的辦公室門口外。
“葉助理,是我不好,楊格剛才不在辦公室里,我沒有及時轉告他,所以都是我的錯。”
“小葉,那不關你的事,都是我的責任。葉助理,對不起了,我現在馬上去。”
楊格此刻臉都紅赤了。他知道自己這回真的犯了錯誤。
“不用了,很快有人要來看你了,我現在只是提早一刻來通知你的。”
看見楊格羞愧又有點緊張的神態,葉飛飛之前從廠長辦公室出來時擬定要批評一次楊格的想法,到現在,她心里突然軟弱下來,最終把那想法放棄了。
“能是誰啊?我在這兒又沒認識到誰啊!”
“一會人來了,你就知道會是誰了!”
原來,楊格所在的電子廠是一個香港老總創辦的,劉廠長是本地人,負責管理工廠的日常事務。這個香港老總跟葉寶珠所在的公司老總是好朋友,半月前他去拜會了那位老朋友,碰巧當時葉寶珠正在向自己的老總匯報工作,因而劉廠長的老總方得與葉寶珠有機會在一起熱聊。他對葉寶珠是大加贊賞,并當著自己老朋友的面前邀請葉寶珠一定擠出些時間到他的工廠走走,希望葉寶珠到時候能給予寶貴的改進和提升工作效率的建議。葉寶珠的老總當時就爽快地回答說,改日就讓葉寶珠去一趟吧。當時,劉廠長也在場。
今天,葉寶珠帶上劉薩一起過來了,事前她并沒通知劉廠長,直到車輛快進工廠的時候,她才打電話聯系。
劉廠長匆匆忙忙地辭了眾牌友從麻將館趕回來。進了工廠,葉寶珠說自己先到工場看看吧。劉廠長便領著她們倆慢慢轉了一圈。然后才到設在四樓的廠長辦公室品茶。在品茶過程中,葉寶珠向劉廠長提出了在工廠紀律和工作規程中需要改進的具體的幾個方面內容,接著是指出了物資存放方面存在的安全隱患,說那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馬虎不得,需迅速進行整改,以免意外的安全事故發生。劉廠長聽得連連點頭稱是。葉寶珠說,自己是個性直快語的人,所以只提了些不足處,少了表揚的事,希望劉廠長不要介意。劉廠長說,能敢于指出自己缺點的人,才是真正看得起自己的人,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所以他應該高興才是,哪里還會介意呢。
準備回去的時候,葉寶珠提出自己要見見在這里工作的楊格,說楊格是自己高中時期非常要好的校友。
劉廠長聽后,馬上吩咐坐在另一旁的助理葉飛飛打電話通知楊格上來辦公室。
時間過去好一陣子了,可還是見不到楊格的出現。
“啥回事的,怎么這么久還沒上來呢,我下去催催楊格吧!”
“飛飛,不用了,你告訴楊格讓他留在辦公室里等我吧,我一會到他那兒去好了!”
“好的,寶珠姐!”
葉飛飛答應道,然后走下樓去了。
葉寶珠見到楊格時,先伸出手來握了楊格的手。劉薩站在一旁微笑。楊格握過葉寶珠的手后,也主動伸手去與劉薩握手。葉寶珠非常親切地和柳小葉周倩她們打了招呼。
只聊了十來分鐘的時間,葉寶珠就走出了楊格的辦公室,她是不愿在上班的時間里打擾別人的工作。
葉寶珠這么快地告別,楊格心里覺得很難過。他懇請寶珠能吃了午飯再走,劉廠長也說,他已經電話通知酒店訂了席位了,一定得吃了午飯再走。葉寶珠婉辭說,要是在平常,今天的午飯她一定和大家吃,可今天真是不行了,因為自己下午要出差廣州,所以現在得趕回去準備準備了。
事已至此,楊格只得跟隨廠長和葉飛飛他們一起走下樓去給葉寶珠她們送行。葉寶珠坐的那輛白色轎車是由劉薩駕駛的。就在葉寶珠坐進了車子后,她又伸出手來再次握了楊格的手,之后向站在一旁的劉廠長和葉飛飛揮手作別,一邊說道:
“劉廠長,我的師弟往后有勞你多多關照了!”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飛飛,也拜托你了!”
“寶珠姐,有我們劉廠長照應著你師弟,你一萬個放心好了!”
“謝謝!謝謝!”
送走了葉寶珠,劉廠長沒一會也開車走人了。臨走前,他吩咐葉飛飛領楊格到他辦公室里拿一份普洱茶,說是葉寶珠送來的禮物中有他一份。
到了廠長辦公室里,葉飛飛正面看著楊格的臉說:
“想不到,你的師姐還真是個八面玲瓏的大美人!”
“是么,可惜我師姐聽不到你這句話,要不,她現在一定會真誠地感激你對她的贊美了。”
“她才不會呢!”
“可是,我猜想她一定會!”
“你憑啥這么肯定?”
“直覺!”
“直覺!我可怎么沒有那樣的直覺呢!當然,她是你師姐,你當然什么都護著她。可在我剛才的觀察看,你師姐可是高傲得很!”
“那是你的偏見吧!于我而言,師姐是很親切親近的!”
“行吧!你說啥就是啥吧。現在,咱先不說那些事情了。我問你,往常的星期天里,你總忙些什么?”
“沒忙什么啊,都是隨意到處走走看!”
“后天星期天也是那樣么?”
“應該是吧!”
“那么,星期天你陪我去一趟東莞吧!”
“陪你去?”
“怎么,你不愿意?”
“……是!”
楊格停頓一會后才回答。他是想起了上回在辦公室里被葉飛飛用手指劃臉的那件事,所以現在起了戒備心。
“為什么?能給我一個恰當的理由么?”
“因為我怕你!”楊格低聲地回應了一句,跟著泛紅了臉龐。
“要是說,我已經固執地愛上了你,你會怎么辦?”
“我會固執地不愛你!拒絕你!”
“我喜歡你這種倔強、率直和真誠!不過,縱然你現在拒絕我,但是我會以我的方式向你傳遞我對你執著的不變的愛!”
“葉助理,求你別取笑我了好么!”
“我怎么會取笑你呢,我可是十分正經的啊!”
“葉助理,我們別說這些好不好!就當是你饒我一次吧。還有,我不大喝茶的,我把普洱茶送給你吧!”
“那是你師姐送給你的禮品,我可不能接受你的饋贈,我只要求星期天你能陪我去東莞。”
“我不會去的,我現在也不想考慮后天那么遙遠的事情,我回去啦!”
“聽你這么說,我心里真難受,可我還是希望后天我能愉快地去往東莞!還有,這茶葉你一定要拿去的!”
“我不拿了,要知道我在云南四年長的時間里,喝過很多很多普洱茶的。今次,我是真心實意把茶葉送給你的,請你一定收下啊!”
楊格說完趕緊跑了出來。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下班的鈴聲也響了。周倩看著楊格就說:
“你的師姐真漂亮!”
“是啊,你們的校花真不賴!”柳小葉在旁邊也附和著說。
“哎,跟在你師姐身旁的那個女子是誰呢,樣子也很標致啊!”
“我師姐的同事,她叫劉薩,是公司里的一個文員。”
“你跟她很早就認識了吧?”周倩又問道。
“沒有啊,今天才是第二次見面。”
“不會吧,當時看她全神貫注的沖著你微笑,我倒感覺你們倆是多么親切熟悉了啊!”
“‘全神貫注’,真是那樣么?我怎么沒有留意到這點呢!”
“周倩,楊格,咱們先去吃午飯吧,留點話題到下午上班時候再好好的說去!”
吃飯時候,楊格無意間看了一眼坐在鄰桌的葉飛飛,見她少了往日的飛揚神采,那情形明顯是有了點點失落了。
天氣悶熱了,令人夜里更加寂寞難耐起來。十一點,楊格倚立在宿舍窗戶旁俯看街上的燈火。下面還走動著許多下了夜班的年輕人。
面對燈火闌珊,楊格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陳翠妤,想起了波光云影萬頃的滇池……
不知在啥時候,楊格沉沉睡去了。夢里,他見到許多雜七雜八的人和事,后來是劉薩微笑的向他走來……
到后來,忽感下身一陣熱烈,楊格便驚醒了。那時,內褲里已是粘糊糊的濕了一大片。楊格慌忙亮了燈,然后取過睡前脫放在床頭上的手表看了看,時間正好是三點五十分。楊格下了床,換下內褲,他感覺自己之前做了見不得人的丑事,于是趕緊走去浴室那兒把褲子洗了。
楊格真的從未思想過劉薩,可是在自己今夜的夢境里,劉薩卻悄然地走進來了,最后她還和自己發生了一份自己從未經歷過的纏綿。楊格再也睡不著覺了。等到天邊微微有點亮光的時候,他起了床。在走出工廠大門后,他快跑越過了那片嫩草沾滿晨露的墳場,在荔枝林小山包的那條水泥道上環繞跑轉一圈后,才又往回跑。
早餐時候,葉飛飛緩著步子從楊格身旁走過,那份從容的儀態,極是吸引眾人的眼球,走過去后,她身后留下是淡淡的胭脂香。
才上班沒多久,楊格就收到一封來自深圳的信件。拆開一看,竟是王守賢寄過來的。他說自己在一家五金廠工作,工資和待遇都比不上從前。幾乎天天上班,夜里也常常長時間地加班。不過他并不后悔當初的離開。他說自己不會在現在的工廠里呆多久了,很快就會跳槽的。最后他建議楊格也到深圳來打拼,因為深圳的機遇多,那樣對自己走近最初既定的人生目標更有利,留在司馬的工廠里當個小文員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楊格心里其實也向往著深圳,但覺得目前要找一份工作并不容易,所以他認為目前應該先在這里工作一段時間,而后等到自己手頭有了點積蓄的時候再離開。那樣即便不能馬上找到工作,自己也可以有能力解決吃住的去處。
楊格在辦公室閑坐了一個小時后,看看沒甚事可做就走到車間去。在啤頭部車間里,他特意站在吳東浩的近處,看他默默工作。吳東浩個子不高,白臉膛上有許多星星點點的小黑痣,他體格健壯,工作過程中手腳非常嫻熟敏捷。如果不是柳小葉日前私下里和自己說起過吳東浩張建剛他們跟周倩的事情,楊格決不會在那么多的員工中留心觀察他們兩個。張建剛被分派在塑膠車間,他比吳東浩高出一頭,相貌比起吳東浩要好看許多,只是個性遠不及吳東浩沉穩,他喜歡在男女同事間嘻嘻哈哈的開玩笑,而且很能說些很甜很令人舒心的話。
楊格走到電話線車間的時候,見到了司徒慧,她是管理這個車間的車間主任,其時她正在里面巡視。車間里沒有人聲,大家都是在默默機械地工作。楊格知道工廠的規章制度:上班時間里,員工不得交頭接耳聊天;員工遲到一分鐘罰款五元;上班時間里上廁所超過十分鐘罰款五元;工作過程中員工若被車間管理人員批評時,員工不得反駁,若是不服氣頂嘴的,首次罰款五元,還不服氣再繼續頂撞上司的,罰二十元,若是繼續頂撞第三次,就把該員工當天的出勤抹掉,當作曠工處理,并且還要倒扣一天的工資。
到下午上班,楊格沒有再下車間去了。一時無事可作的他便翻閱起一本厚厚的《英漢雙解牛津初級英語學習詞典》。
夜里,雖說是星期六,但大家仍需加班。八點二十分的時候,周倩被廠長叫了過去。她走后,柳小葉從衣兜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可折疊收放的小鋼刀,她拿著刀把子,然后讓刀刃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楊格知道柳小葉每天都隨身攜帶這把小刀。而且他發現每次廠長叫她過去的時候,她都把這個小刀放在手心里當成一件小玩物一樣把玩著,而且,每每她總能在極短的時間里從廠長辦公室里脫身走出來。
“小葉,你手中的小刀就像二郎神身邊跟隨的哮天犬,教旁邊人看著心里生寒。”
“是么?”柳小葉帶笑的反問道。
“我知道你是個聰慧的女子,只是以前沒留意到你會是那么一個更富于心智的人。”
“你過獎了,我其實是一個極普通極庸常的人。”
“庸常得像唐曉芙那般可愛而又無懈可擊。”
“看來你很喜歡《圍城》里唐曉芙那個人物的形象。”
“是的。她聰穎,清純,直率,果敢,都是非常值得稱道和贊美的。”
“楊格,你拿我跟唐曉芙相比,那真是太抬舉我了!我可是覺得非常慚愧啊!”
“我可不是抬舉你,我只是感覺你在有些方面跟她很相像啊。”
“哪有這種可能呢,都是你在取笑我罷了!”柳小葉嘴里這般說,可內心深處卻是泛涌起絲絲暖意。
周倩回來時,已經是十點半了,她好像在回避著什么似的,不敢正眼看向楊格和柳小葉。到十一點下班時候,柳小葉故意突然高喊了一聲“周倩”,那周倩竟像受了驚嚇一般,掩蓋不住驚慌失措的表情。
楊格從辦公室走出來后,沒有直接回宿舍。他下樓走到街上,在一家小攤檔上買了一份夜宵吃。
回到宿舍打開門,楊格發現門檻里面的地板上平躺著一封信。楊格知道信件是被人從門縫底下插放進來的。楊格躬身把信件撿起,可那信封面上竟沒一個文字。他鎖上門,然后把信拆了。在那信箋上,有三行工整有力的斜體字:楊格:您好!明天早上我在第二個路口的公交站等你,咱們一起去東莞!先說好了,一定來哦!
“我不去!”楊格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
第二天早上,楊格跑步回來時,遠遠看見葉飛飛一個人出了工廠去。
吃完早餐,楊格在宿舍里看了一小時的書,可他心里總不能踏實下來。葉飛飛該是早走了吧,自己拖延了那么長時間沒過去,她不可能還留在第二個路口久候自己的。楊格心里雖是這般想,可終究最后還是擔心起來。還是去看個究竟吧!于是他換上鞋子急忙出了工廠,然后直奔第二個路口的公交站。
第二個路口的公交站處,只有葉飛飛一個人。那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陽光也有了它應有的熱度。
葉飛飛正蹲在亭子旁的路邊上用小棍子寫著什么。楊格走過去看,葉飛飛寫的竟是“楊格我等你”五個字。完了之后,她用棍子把泥土抹平,剛才書寫的五個字也就消失了,跟著她又重新開始寫上“楊格我等你”。在這般折騰下,她跟前那片原本結實的泥土,如今已被她這般一次次的書寫而弄成了粉末。
“葉助理,你何苦要這么折磨自己啊,為什么?值得嗎!”
突然冒出來的人聲,竟把葉飛飛嚇了一跳,她壓根沒留意到已有人站在自己身邊了。看到跟前的人是楊格,她一下流出了熱淚,許久后才說出一句話:
“為什么——就因為我非常愛你!所以我覺得值得!”
楊格不愿傷她的心,于是不敢說出“可我卻是非常的不愛你”那句話了。
兩人之后誰也沒有再說話了,只是靜默默地看著彼此,直到后來車輛到來了,葉飛飛才一把牽起楊格的左手登上了去往東莞的汽車。
車上已沒有了能讓兩人同坐一起的位置了。楊格讓葉飛飛坐在前方空著的那個座位,自己則是走往后面坐落在隔著兩排座位的位子里。
路上,除了不時看到廠房外,還能看到田野和綠色低矮的山丘,當然,也看到了許多許多即將被開發建設成工業區的大片大片已推壓平整了的黃土地。
車輛到達東莞終站,正好是上午十一點。下了車,葉飛飛便牽起了楊格的手,那種親昵樣讓旁人看了以為他們倆是一對多么甜蜜的戀人。
對于東莞,楊格是陌生的。今天他是第二次雙腳踏在東莞市區的街道上。
望著跟前熙攘的人群和流水般不息的車流,楊格只能由得葉飛飛領著走。葉飛飛對一切顯得十分熟悉一般。她跟楊格說,自己在東莞市區已工作生活了三年多的時間,之后是直接來了現在的工廠。
他們坐上二路公共汽車到鳳凰酒店下車。葉飛飛心里要讓她的大表哥見見楊格。不巧的是,到了里面一打聽,大表哥剛好外出辦事去了,要到后天才回來。
既然見不著表哥,這兒距離街心公園又很近了,葉飛飛索性對楊格說,咱們就到街心公園走走吧。
楊格一向喜歡觀賞公園里面那碧綠的草坪,于是應允了。
到了公園,他們就坐在一棵印度橡樹下的石凳上說話,那近旁處,栽種著一大簇生長得極茂盛的美人蕉。葉飛飛握住楊格的手不放。楊格說別握了,大熱天的,手心都冒汗了。
在公園外,隔著一道寬闊的馬路,旁邊便是運河。河里水流清澈湛藍,河心上還蕩漾著許多鐵質的船只。
“楊格,我能認識你真的很幸運。我感謝黃雪芬,如果不是她介紹你進咱們這個工廠,我這輩子怕是無緣見到你啊!”
“葉助理,求你別再說這種話題好么,我都羞愧無比了啊!”
“那好,我現在要你講些你大學時期的點滴生活給我聽。”
“我一個平凡人,哪有什么傳奇的事可講呢!”
“你怎么一下變得這么不真誠了!”
“我哪有不真誠啊,我是覺得那時的生活只可回憶,卻不值得要向旁人炫耀!”
“你能用到‘炫耀’二字說事,那證明里面一定有著非常美麗的故事了。”
“那是你自己好奇的猜想罷了!”
“不管你怎么說,我還是相信我的直覺。”
“你的直覺也會有偏差的時候!”
“可它不會是這一次!”
“你總是那么倔強,我好像沒有發現過你表現出軟弱的時候。”
“要說倔強,你才是真倔強。看你表面斯斯文文的,其實骨子里卻是強硬得嚇人!”
“我真有那么嚇人么!”
“有時候,你的確就是那樣不可理喻!”
“我可不信自己會是那么的冷酷!”
“那不僅僅是冷酷,而且還冷血得令人無法接近!”
“照你這么說來,我可是一個冰人了,并且恐怕還是個遠古時代的冰人!”
“要這么說也對,你還真是一個像冰一樣干凈透明的人,所以我才冥頑不化的固執地愛你。”
“葉助理,你又來了!”
楊格不愿凝視葉飛飛看望自己那種熾熱的眼神,他最后是朝向運河那邊看去了,可葉飛飛的手已柔柔地握上了他的手。楊格不會知道,此時的飛飛正用她溫婉的視線輕撫他的臉龐。
回去的時候,是坐五點的車輛。葉飛飛執意選擇要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里。她讓楊格先坐進接窗口那角落的位子里,之后自己坐在靠通道這側的位子上,因而硬生生地把楊格擋截在自己的身畔。
路上,葉飛飛叮囑楊格,要他從今往后在廠外或在廠里只彼此兩人單獨相處時,都不要再稱呼自己“葉助理”了,該直接叫喊自己“飛飛”。
后來,葉飛飛雙手合捂上楊格的右手,一面把頭柔柔枕靠在他的右肩,而后安然合上雙眼,像已睡去一般,她滿頭油烏的秀發里一邊幽幽透散著淡淡的芳香。
楊格被逼落在角落里,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