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世民逐走劉黑闥,順利得了洺州,正整軍準備南下進攻徐圓朗的時候,忽然長安接連來了三撥快馬,使者傳達李淵的圣旨,讓李世民速返京城。
李世民接了圣旨非常納悶,眼下正是一舉蕩平山東的關鍵時刻,父皇緣何在此節骨眼上將自己召回?他心中不解,見房玄齡和杜如晦正在身側,遂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房玄齡和杜如晦也不太明白李淵急召李世民的真正原因,兩人對視良久,杜如晦方緩緩言道:“圣上為何急召秦王,屬下也一時不太明白。表面看來似是想垂問河北形勢,不過這一段時間京城里很是熱鬧。圣上是不是聽了什么言語,也未可知。”
“京城里有什么動靜?”
房玄齡道:“如晦得到一些京城里的消息,本想當即報給殿下。又見殿下這些天忙于攻克洺州之事,我們商量,不能讓秦王為此分心,就緩了些日子。如晦,現在大事已了,你可以摘要說上一說?!?
杜如晦道:“屬下先從新安的事兒說起,一日來了一幫人,將莊園內的人悉數押走。”
“啊,什么人干的?楚客現在何處?”
杜如晦聽到“楚客”二字,低頭不語,眼淚潸潸而下。
房玄齡插話道:“這幫人將楚客帶到京城,百般訊問,嚴刑拷打,楚客被逼不過,終于咬舌自盡?!?
李世民大驚,上前拉著杜如晦之手,顫聲道:“如晦,這件事兒怪我思慮不周全,當時應將楚客轉走為是,沒想到一疏忽就連累了楚客。不想楚客竟如此屈死,我,我心痛如割……”話沒說完,他的眼淚也流了出來。
杜如晦擦了一把眼淚,說道:“秦王切莫為此傷心。如今楚客已死,徒思無益。不管怎樣,楚客沒有壞了秦王的事兒。”
李世民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心傷楚客,不僅僅因為他舍生取義。如晦,記得在洛陽時我說你有福氣,能攤上這樣一位好弟弟,難得啊。”
場中氣氛頓時沉悶,還是杜如晦最先止住悲痛,轉移話題,說道:“秦王,這群人的來歷甚是蹊蹺,他們拷問莊丁,最后是裴寂拿著伏辯向圣上啟奏。其實這幫人的正主兒卻是東宮的韋挺,由此看來,東宮和裴寂已經聯上手了?!?
李世民冷冷一笑,說道:“這有什么奇怪呢?當初誅殺劉文靜的時候,他們就很默契。算起來,這至少是他們第二遭聯手了?!?
“還有,李安來信兒說,萬貴妃告訴秦王妃,近時裴寂和尹德妃、張婕妤往來甚密。宮女們私下里說,尹張二人最近得了不少寶貝,明顯是裴寂所贈?!?
“嗬,還鬧到宮里去了?!?
“是啊,樹欲靜而風不止。京城那里不太平,李藝和我們大營里每天送往京城的密奏也不少。若圣上信了其中的什么讒言,那么此次所下旨意就大有深意了。”
房玄齡憂心地說:“許是前一段秦王風光無限,如今又得大捷,一些人心存忌妒而上讒言,讓圣上在那里舉棋不定。秦王,也許玄齡下此結論太早,不過樹大招風,還是要有幾分警惕才好?!崩钍烂顸c頭稱是,默默沉思。
李淵連下旨意急召李世民回京,果然是在兩儀殿東暖閣讀了李元吉的奏章,心中一時大怒,下手詔讓快馬送出。
李淵大怒的時候,只有裴寂一人在他身側。裴寂見李淵臉上陰晴不定,一時不敢插言,待見他將手詔發出,方緩緩言道:“秦王英武能戰,若擅行其事,時間久了恐釀成禍端?!?
李淵然其言,說道:“不錯,裴監,你所憂甚是有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兒。當初我在太原首義,及其后削平天下,二郎還是很有功勞的。為什么到了今年,二郎就有了變化呢?其原因不在自身,關鍵在于外力。此兒久典兵在外,為讀書郎所教,非昔日之二郎也!”
裴寂心里竊喜,添油加醋道:“陛下圣明,其實二郎原來是一個挺好的人兒,只不過他現在變了。其身邊的房玄齡、杜如晦、褚亮、薛收等人,原來都很落魄,他們臣事于大唐應該盡心輔佐才是,然心思難測,偏愛在歷朝典章中搜尋字眼,以此來游說二郎,妄想有所圖謀。說起來,他們皆是山東寒族,歷來對關隴貴族看不順眼兒,也許想借二郎之力翻身呢?!?
這是一個敏感話題,李淵如今在朝中所倚,大多是關隴貴族的老班底。他們依靠父祖積蔭抱成團兒,不容許另外的勢力集團崛起插足。在朝中出則為將,入則為相,已經形成了慣例。李淵聽后警惕地問道:“裴監,這些話兒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裴寂笑道:“陛下知道老臣的本事,除了陪陛下喝酒、說話兒,不敢想其他事兒,也實在想不出什么點子。老臣剛才所言,是從朝中聽來的。他們說,秦王如今多用東人?!?
山東士族以詩書傳家治業,歷來為宦中主流,只不過北朝之后漸趨式微。關隴貴族起身草莽,以武立國,多年來始終對山東士族保持高度警惕,他們心里形成默契,廟堂高位不容許山東之人居之。李淵聽后心里一震,心想二郎多任用東人,可謂大有深意。若山東之人果真借二郎之力入朝參政,弄不好朝中就會大亂。李淵在這一點上秉承了祖上的訓誡,即是聯絡關隴貴族為其強援,形成朝中的政治基礎,若誰想動此基石,李淵會不含糊堅決反對。李淵在那里沉默半天,目視裴寂道:“裴監,看來我剛才所發手詔并不為錯。二郎久典兵在外,該讓他回來歇歇了。如今天下大定,有人作亂也難起大浪,二郎在那里也是大材小用,正好讓其他子侄們出外歷練歷練。”
裴寂不失時機說道:“陛下圣明,其實太子也該出外歷練一番才是,他為儲君,僅習朝政失于單一?!?
李淵點點頭,遂喚來顏師古擬旨:封李道玄為淮陽王,任為洺州行軍總管;封李瑗為廬江王,為任冀州行軍總管。
這兩人皆為李淵的族侄,他們與皇子的關系也透著玄機:李道玄長年跟隨李世民東征西討,弓馬嫻熟,性格剛強,敢于沖鋒陷陣,他此時尚在洺州。那李瑗性格溫和,與李建成來往甚密。由此看來,李淵在人事任用上力求平衡,可謂煞費苦心。
不數日,李世民帶領尉遲敬德數人,輕騎入了長安。他不回天策府直奔宮城,到了宮門前,聽說朝會已散,就讓通事舍人稟報李淵要求覲見。李淵當時正和幾位近臣在東暖閣議事,聞聽李世民到了宮門前,就向幾位臣子揮揮手道:“走,隨朕前去接接二郎。”此后李淵乘腰輿出了東暖閣,幾名大臣隨其后。
眾人到了長樂門,只見李世民已經跪伏在那里,口稱萬歲,又說道:“兒臣奉旨回京,累父皇大駕來此,兒臣誠惶誠恐?!?
李淵伸手拉起他,說道:“我兒平身,這一次你又替為父辛勞。走,先入閣敘話兒?!?
他們折頭又回到東暖閣,裴寂見李淵如此做派,心里打起了小鼓。心想李淵當了皇帝果真不簡單,不管心里如何想,面子上的事兒都做得不顯山露水。像面前的這件小事兒,不用到明天,皇帝親迎皇兒的話兒自然會傳出去,外人都會想李世民依舊蒙圣眷寵愛,不會想到別處。
李世民入閣后,詳細向李淵陳述了此次攻打劉黑闥的過程,最后說道:“兒臣此次定了河北,又見東邊還有徐圓朗、輔公柘為亂,就想乘勝一鼓滅之。當時想趕時間,就一面給父皇上表章請旨,一面準備兵馬攻之,請父皇赦兒臣擅專之罪?!?
李淵溫和地說道:“你替為父分憂,何罪之有?我此次召你回來,實是怕你太累,別因此傷了身體。說起來,這些年你一直在外,弓弦已經拉得太緊?,F在那里僅剩下一些小賊,輔公柘處于江淮之間,可讓孝恭、李靖他們順手除去;至于徐圓朗,讓四郎去對付他就足夠了。你呀,就不要事必躬親了。”
李世民聽后,頓時焦急起來,說道:“父皇,不可小瞧了那幫賊人,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劉黑闥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兒臣以為應乘勝剿之,方可一舉安定天下。臨陣換將為兵家大忌,這群人一直由兒臣統領,若再換帥又要讓他們熟悉許多時日,恐會貽誤戰機。請父皇讓兒臣在山東多待幾天,待掃蕩賊酋后再行班師?!?
幾名大臣不明白李淵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眼看李世民大勝,正好一舉安定山東,緣何讓他中途撤下來?其中只有裴寂心知肚明,然臉上未露出一絲得意的痕跡。
李淵的立場很堅定,慢慢說道:“二郎,你的意思我明白,還是想替我分憂??!要是別的皇子和皇侄都如你這樣,那該多好哇。眼前的事兒,你可以先返回,在那里主持一段時間,過上月余時間,可將那里的事情逐步交給四郎。對了,我剛剛任道玄、瑗兒為行軍總管,就讓四郎帶領他們在那里多歷練歷練,萬一將來有事,你又有幾個得力的幫手?!?
李世民低頭思索了一下,覺得月余時間可以將那邊的事情辦好,就說道:“兒臣遵旨。”
“你先回去吧,過些日子,你讓嘉敏將幾個孫兒帶入宮內,讓我好好瞧瞧?!?
李世民點點頭,又和其他大臣寒暄了幾句,然后準備退出。李淵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叫著他說道:“對了,你回洺州后告訴神通,讓他把洛陽那塊地交給尹妃家人。”
“兒臣知道這件事兒,神通叔不愿意交地?!?
“你找神通好好說說,就說朕已有詔,將這塊地賜給尹妃家,讓他別再爭了?!?
李世民為難地說道:“父皇,當初在洛陽時神通叔找兒臣求要這塊地,兒臣答應了他。后來尹妃家想要,畢竟在其后嘛?!?
李淵的聲音沒有提高,然口氣卻嚴厲起來:“不行,要按朕的詔令辦!天下之大,還能有什么人的話大于朕的詔令嗎?”
李世民見李淵上火,不敢再爭,遂再拜退下。兩日后,他帶領尉遲敬德等人又返回洺州。李世民聽出了李淵的意思,覺得不好再抗,就勸說李神通遵詔退地。李神通老大不愿意,嘴中詬罵尹阿鼠不停,最后無可奈何點頭同意。
尹德妃終于勝了這一仗。
李建成那天聽了封德彝的言語,頓時大悟。他遍視府內,檢點朝中,開始暗中積蓄自己的力量。這日他奏報李淵,要求將裴矩、鄭善果任為太子左右庶子,李淵照準。這兩人皆是前隋老臣,李建成將他們迎入東宮內,主要想為自己裝點門面。其時在東宮內,有太子少保李綱、太子詹事竇軌、太子洗馬魏徵、太子中允王珪、太子舍人徐師漠、太子率更令歐陽詢、直典書坊唐臨、太子左衛率韋挺、記室參軍事庾抱、長史唐憲。一段時間里,李建成把握時機,分別與他們一一進行了交談,并以與李世民有關的言語相試探。最后,李建成得出結論:除了韋挺之外,還可以和王珪與魏徵推心置腹,商討相爭大計。
魏徵自從被竇建德放回長安,即被任為太子洗馬。這個差使主要是掌管東宮之文翰圖籍,說起來也是一個較清閑的職位。李建成起初并不看重他,魏徵就日日在房內整理圖籍,等閑難見上李建成一面。
王珪今年四十二歲,其家族也為關隴貴胄。李淵剛剛入長安的時候,王珪正因為獲罪躲避在南山中,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多年的時間。李綱當時跟隨何潘仁占山為王,與王珪來往甚多,知道王珪的本事,因而向李淵舉薦。李淵先任王珪為世子府咨議參軍,后東宮建,又任為太子中舍人,尋轉中允。
李建成一開始將李綱和王珪一樣看待,后來逐漸發生了變化。
李綱自幼慷慨有志節,每以忠義相許。其為隋太子洗馬時,敢于當庭與隋文帝面爭,后來又惹了一些朝中權貴,無法在朝中立足,只好隱居在鄠縣,被何潘仁任為長史。及至何潘仁被李婉娘收服,李淵攻下了長安,李綱隨之入了長安。李淵對他甚是禮敬,拜他為禮部尚書,后來又兼太子詹事。李綱雖然經歷了許多變故,然性格一點兒都沒變,只要見到不平之事,當即出言直抒胸臆。那時李元吉丟了并州逃回長安,李綱與李世民旗幟鮮明站在一起,要求處罰李元吉。李綱又見李建成好飲酒,多猜忌之心,遂上書相勸。李建成不理他的勸告,李綱因此郁郁不得志,向李淵上表要求告老還鄉。李淵見表大怒,謾罵道:“你既然能當何潘仁的長史,難道還羞于當朕的尚書嗎?”李綱頓首答道:“何潘仁想殺戮之時,每聽臣諫,即停手不殺,所以臣為其長史并不為羞。陛下功成業泰,臣以凡劣,安敢久為尚書?且臣事太子,所懷鄙見,復不采納,既無補益,所以請退?!崩顪Y不是糊涂人,以李綱為隋代名臣且一片忠心,并不加罪,反而待之以優禮,另擢拜其為太子少保。李建成經過此事,心里非常厭惡,其后李綱患有腳疾,來往不便,李建成也樂得不去招惹他,落個耳目清凈。李建成又見王珪性格沉靜,平素默言少語,不似李綱那樣霹靂如火,漸漸就遠了李綱而與王珪親近。
武德五年四月一日,李淵見劉黑闥被平定,正好宮廷果園獻來櫻桃,遂大擺櫻桃宴以示慶祝。宴后,李淵將新熟的櫻桃賞賜給近臣,并說東宮人多,要加倍發給。李建成攜帶櫻桃回到東宮,將櫻桃分送給諸官。他又移步到弘文殿西的蘭臺閣,這是他日常喜愛獨居的書房,令人召韋挺、王珪、魏徵入內共食櫻桃。
三人很快依次入閣,韋挺入內見桌上擺著紅艷艷的櫻桃,贊道:“這櫻桃好新鮮,剛才見宮女為眾官分發,還想殿下忘了我們呢。”他招呼宮女:“去,取一些糖、酪來,這樣食之更佳。”
李建成微微笑道:“人言韋挺最會享受,果如其然。我風聞今年流行以糖、酪拌食櫻桃,想是你已經嘗過鮮了?!?
王珪也微微一笑,并不做聲。魏徵入閣后已經坐在案前,伸手拈起一枚櫻桃放入口中,只覺得滿口香甜,開口道:“櫻桃為果中珍品,本身已經極甜,又透出馥郁香氣,若再以糖、酪拌之,反遮去原味兒。韋兄弟,你不妨品嘗對比一下?,F在長安人人以流行時尚為美,其實時尚僅是一種時髦,去浮華留質樸,才是至理?!?
韋挺平時不甚謙虛,不過很服氣魏徵,答道:“魏洗馬既這樣說,那是不會錯的,韋挺一向心悅誠服。想魏洗馬在釀酒之時,早已經嘗遍了天下的果味兒?!蔽横缒贻p時曾經出家為道士,他不煉丹藥,專揣摩釀酒,已有很深的釀酒功夫。這些年京師傳言,魏徵所釀佳酒味道極美,一些大臣紛紛找魏徵索酒,惜魏徵輕易不示人。見嘗不到美酒,部分人退出索酒行列,并言說魏徵浪得虛名,酒未必就好。還有部分人深信不疑,艷羨更甚。
李建成招呼三人:“來,大家請吃吧?!?
眾人拈食櫻桃,不大一會兒,一盤紅艷艷的櫻桃被食盡。
魏徵先起身去凈了手,問李建成道:“殿下,聽說秦王奉詔返京,今日又返回洺州。圣上因何召見他呢?”
李建成道:“我聽裴監說,父皇因二郎擅自向徐圓朗用兵,大為震怒,因而將他召回。不過我見父皇這幾日待二郎的態度,并不嚴厲,溫和得很呢。這不,又將他打發回前線指揮去了?!?
王珪道:“圣上素來寬簡仁厚,又待秦王寵愛有加。如今雖將秦王放回,但其心中的震怒看似熄了火,其實并未善罷。說起來,這些年秦王風光無限,無非因圣上喜愛,現在圣上心中有了反復,依臣看大有文章可做?!?
“有什么文章呢?”李建成問道。
“臣曾聽殿下言道,李藝多來奏章說與秦王不睦。現在殿下與齊王交好,可派人通過齊王與李藝聯絡。舉目天下,外藩中以李藝最強,圣上對他也最為看重。若殿下能與李藝聯手,就有了一支強援。秦王打下了洛陽,奏請圣上讓溫大雅和張亮經營,洛陽形勝之地,已為秦王的后院。這一點,還望殿下三思。”
李建成心里一動,覺得王珪所言與封德彝當初的點撥不謀而合?,F在自己著手積累東宮力量,然連結外藩和掌握典兵權收羅武將之舉沒有一點著落。若真能和李藝聯手,這方面就有了突破。
韋挺說道:“王中允此計大妙,殿下,韋挺愿為使去河北。”
李建成思索了半天,搖搖頭道:“我從未與李藝謀面,此人究竟怎樣,我心里沒有一點底兒。王中允說得對,在二郎的事兒上,東宮之人不能露出一點兒的作對痕跡,有什么話還是讓別人來說。至于聯絡李藝,此事為時尚早,不可莽撞行事,等有機會再說吧。魏洗馬,你認為如何呢?”
魏徵一直在一旁低頭不語,聽見李建成問詢自己,抬頭道:“殿下所言甚是穩妥,臣以為這樣最好。臣剛才所思是另外一件事兒,將來也許還要為之大費躊躇呢?!?
幾人的目光一齊射向魏徵。
魏徵悠悠言道:“臣想,那劉黑闥此次逃往突厥,突厥的頡利可汗不是善罷之人,定會借兵給劉黑闥讓他入中土為亂。諒劉黑闥為一匹夫不足為患,可他順應了河北百姓的民心,這事兒就麻煩了。說起來,秦王此次雖定河北,但僅是暫時剿滅,他忘了還有一個‘撫’字?!?
魏徵是魏州曲城人,深明河北的地理人情。他洞若觀火,明白劉黑闥起亂的原因在于朝廷一味強壓,不撫民心所致。這些日子,他密切注視那邊的戰事,一聽劉黑闥逃走,就知道這事兒沒完。他接著說道:“想劉黑闥有多大本事,卻能在半年之內嘯聚徒眾,盡復竇建德田地。無非因為朝廷官吏治御甚嚴,因而激起民變。秦王自恃英武能戰,把剿滅劉黑闥看成是一場簡單的戰事。嘿,這一次秦王可是大大錯了。臣一直想不明白,天策府里的那一群謀士為什么不給秦王提個醒兒?想是他們素服秦王之能,奉為神明。殊不知軍國之事,靠一人之力畢竟還有缺陷。只要河北之地百姓心不向唐,別說是劉黑闥,就是一個什么張黑闥、李黑闥振臂一呼,那里的形勢又會危急?!?
三人覺得魏徵所說確有道理,然心中并不十分信服。韋挺呵呵笑道:“想不到魏洗馬還能未卜先知,可惜李淳風、袁天綱不知云游何處?他們若在長安,那么你們三人當能夠形成默契?!?
魏徵正色道:“事情如何,請拭目以待。殿下,秦王功蓋天下,中外歸心;殿下但以年長居東宮,無大功以鎮服海內。若劉黑闥果真復叛,請殿下抓住這次機會,向圣上請旨,率兵擊之以取功名,且可結納山東豪杰。”
李建成不十分相信劉黑闥還會作亂,覺得魏徵將事態說得太嚴重,遂敷衍道:“好,我相信洗馬此言。若果真有機會,我自會向父皇請旨?!?
李建成不想與魏徵討論劉黑闥的話題,向韋挺道:“那楊文干宿衛東宮之后,算來已經三個多月了。我細細觀察,見他讀書之余,常常與衛士練武習馬,本領要高出衛士們一大截子。一個人能文會武,著實難得,看來他為一可用之人。韋挺,看來你的眼光不錯?!?
韋挺聽后喜形于色,心想不枉了那次青云樓之遇。楊文干參加關試之后,按例要回家守選,三年后才有資格銓選授任。關試剛剛結束,他果然找到韋挺,韋挺將他引見給李建成。此后,楊文干成為東宮一名衛士,日日宿衛東宮之中。
王珪道:“楊文干雖然能文會武,卻畢竟為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要想有大用,僅將他放在宮中充衛士之役,似明珠暗投,還需讓他多歷練才是?!?
李建成然其言,說道:“是啊,若按銓選程序,楊文干需三年之后才能為官。王中允,你說得對,要早些日子將他派出宮去?!?
王珪微微一笑道:“這件事情放在太子這里,實在是小事一件。只要太子隨便編個理由,把楊文干塞進非時選的名冊中,就可將他堂而皇之派為外任了?!?
李建成點頭道:“好,王中允,這件事情由你來辦。你先以我的名義找封德彝談一談,趕快把事情辦了,最好給他弄個武職。”
李世民指揮兵馬向徐圓朗逼去,兩軍如拉鋸般在那里相持月余時間。這個時候,李淵又下詔讓李世民返回長安。六月二十三日,李世民將典兵大權交給李元吉,自己身帶天策府屬向長安奔去。
數日后,李世民一行人入了長安。他先入宮向李淵交旨。此前,在李世民的凌厲攻勢下,徐圓朗節節敗退,唐軍聲震淮、泗。坐鎮歷城的杜伏威、輔公柘聞訊,又見南面的李孝恭、李靖統領的大軍向這邊壓迫過來,心中大懼,遂推舉杜伏威入長安向李淵請求投降。李世民入宮的時候,李淵剛剛接受了杜伏威的降表,當即封杜伏威為吳王、拜太子少保;封輔公柘為越王,拜為淮南道行臺仆射。李淵見李世民回來,想起這里面也有二郎的功勞,心情又好起來,遂大加勉勵,賜班師人員金銀、潞綢一批。
李世民入了天策府,長孫嘉敏已經聞訊,帶領家人將他迎入府內。李世民與眾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忽然想起兒子們,就叫長孫嘉敏道:“敏妹,把承乾他們叫出來。我在洺州,夢里除了見你們,更想兒子們?!?
眾人抿嘴一笑,陰夢婕道:“王爺在外征戰不回,我們姐妹們曾經說起,許是王爺愛打仗,以家事為輕?!北姺蛉酥?,長孫嘉敏居長,她端莊賢淑,與李世民恩愛有加,甚是默契。至于菁兒、楊瓊和翠微,平素見了李世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唯有這個陰夢婕,性格爽朗,口無遮攔,在李世民面前比較隨便。長孫嘉敏雖私下里教導她要音容端莊,無奈陰夢婕生就的性兒,剛好了幾天又復原狀??偹憷钍烂駥λ跏菍掑?,想是李世民也喜歡她特別的性兒,長孫嘉敏也就隨她去了。
李世民道:“胡說,所謂舉國、齊家,都是人倫的正理,豈可偏廢?”
這時就聽一片童音涌入室內,幾名兒童被帶到李世民面前。其中的老大為承乾,為長孫嘉敏所生,今年六歲,已被李淵封為恒山王;老三為李恪,楊瓊所生,今年四歲,被李淵封為蜀王;老四為李泰,長孫嘉敏所生,今年三歲,被李淵封為衛王;老五名為李祐,陰夢婕所生,今年不足兩歲,尚未受封。
菁兒看到他們,心里一陣難過,她想起早夭的寬兒,寬兒與承乾同歲,若活到今天,也該如承乾一樣入學就讀了。她悄悄背轉了頭,長孫嘉敏見狀,知道她此時心里難過,遂輕撫其肩頭以示安慰。
承乾領頭,口稱父王,繞在李世民身側。李世民將他們攏在懷里,一一查看,并將李祐接過抱在手中,心中一時大樂。他抬頭對長孫嘉敏道:“敏妹,這些年我出征在外,戎馬倥傯,家里的事兒累你照料。瞧,兒子們個個長得十分精神,我若再出外數年,回來后他們也許不認得我這個為父的了?!?
長孫嘉敏微笑道:“二郎,你為他們的父親,不知是他們哪一輩子修來的福分。我和姐妹們多次說起,要好好教導他們,讓他們長大了懂詩書,能上陣,不能墮了你的威風才是。”
李世民揮手將承乾召到身邊,問道:“承乾,你現在讀什么書?”
李承乾朗聲道:“父王,兒現已入小學讀經,已讀過《論語》,現正在背誦《詩經》。”李淵于武德元年,在秘書外省別立小學,詔皇族子孫及功臣子弟入學就讀。
李世民大喜道:“喲,已經學了這么多。承乾,給父王背上一段如何?”
李承乾點點頭,張口誦道:
棠棣之華 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 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 兄弟孔懷 原隰裒矣 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 兄弟急難 每有良朋 況也永嘆
兄弟鬩于墻 外御其務 每有良朋 烝也無戎
喪亂既平 既安且寧 雖有兄弟 不如友生
儐爾籩豆 飲酒之飫 兄弟既具 和樂且孺
妻子好合 如鼓琴瑟 兄弟既翕 和樂且湛
宜爾室家 樂爾妻帑 是究是圖 直其然乎
李承乾磕磕巴巴背誦這首拗口的詩,李世民先是含著笑意,送去滿是鼓勵的眼光。聽了幾句,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這首詩贊頌兄弟之間的情義,其中飽蘸真摯的情感。他忽然想起自己與兄弟的微妙關系,不覺心中發冷。
李承乾總算將這首詩背完,李世民兀自陷入沉思之中,室內一時寂靜起來,數人向李世民投去詫異的眼光。好一會兒,李世民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看見李承乾正眼巴巴看著自己,遂笑道:“好承乾,果然大有長進了,知道這首詩出自何處嗎?”
“知道,出自小雅二,前日方才學會的?!?
“知道其中說了什么道理嗎?”
李承乾搖搖頭。
李世民用手撫了一下承乾的小腦袋,柔聲說道:“父王告訴你,詩中講了兄弟之間要友好相處,你為他們的大哥,要多讓著他們一些。等你大了,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好了,父王給你們帶回件好玩的東西。李安,你將他們領去觀看傀儡戲。”
李世民此次到了相州,見有人在那里玩弄木偶,俗稱傀儡戲,覺得很好玩。他讓長孫無忌尋來一名玩弄木偶的匠人帶回長安,想讓孩子們看個新鮮。
一聽有好戲看,孩子們頓時雀躍起來。陰夢婕等人也想看個稀罕,便蜂擁而去。長孫嘉敏見李世民還不能從剛才的情緒里走出來,遂轉移話題,輕輕說道:“二郎,你現在回來正好。不知道怎么回事,姐姐從今年春上開始染病,越來越重,前天我去看她,竟然開始咯血。她很念著你呢,得空兒趕緊去看看她?!?
李世民驚道:“真的這么嚴重?敏妹,你幫我準備一些禮物,今晚就去看她?!?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八月。頡利可汗突然發兵,率十萬騎入雁門,準備進攻并州。梁師都領兵五萬出朔方,準備攻秦州。李淵聞訊,就在朝上詢問群臣是戰是和。裴寂答道:“戰則怨深,不如和利?!狈獾乱筒煌馀峒诺囊庖姡嗟溃骸巴回适讶蛑姡休p中國之意,若不戰而和,示之以弱,明年將復來。臣以為不如擊之,小勝后再與其和,則恩威兼收矣!”
李淵當初在太原起兵時,主動向突厥納貢稱臣,一直到現在,納貢不斷且年年加碼。突厥以為李淵統領土地日益增多,胃口也越來越大,索貢的單子越來越長。李淵稍微不愿意,立即出兵犯邊給以顏色。然而突厥忘記了一點,如今大唐國勢日益強大,非復弱小時候的畢恭畢敬。封德彝的這番奏論,正反映了唐對突厥不愿翻臉又不想痛快納貢的矛盾心理。其時李世民出班奏道:“父皇,兒臣以為封令所言有理,兒臣愿領兵出并州,御突厥于國門之外?!?
李淵非常贊成封德彝的意見,說道:“不錯,我朝不可向突厥示之以弱。這樣吧,由太子領兵出幽州道,二郎領兵出秦州道,兵分兩路以御之?!?
兩日后,李建成和李世民各帶領八萬人出長安去抵御頡利可汗和梁師都。李淵現在已經改變了態度,不再讓李世民單兵出擊,而是讓兩名皇子分兵帥之,想以此在他們兄弟之間找回一點平衡。
頡利可汗和老葉護本想讓梁師都充當攻唐的急先鋒,誰知梁師都非常不爭氣。他在朔方忙了近一年時間,頡利可汗又給馬又給人,然一直難以打開局面,始終偏安一隅,這讓頡利可汗和老葉護非常失望。頡利可汗脾氣暴躁,近來一見梁師都,心里就沒好氣,辱罵的言語一串串劈頭蓋臉撒向他。梁師都灰溜溜如同孫子一般,見了頡利可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劉黑闥和范愿帶領二百騎來到突厥牙帳,老葉護見之頓時眼睛一亮,急忙將他們引見給頡利可汗。聽說劉黑闥半年之內就能盡復竇建德之地,頡利可汗明白劉黑闥有非凡的號召力,可以善加利用。他答應借給劉黑闥兵騎五千,讓劉黑闥引兵還擊山東。自己領兵十萬騎出雁門關直攻并州,又讓梁師都發兵五萬出朔方,以此來策應支援劉黑闥的行動。頡利可汗和老葉護的如意算盤是:若劉黑闥進入山東,利用他的號召力盡復山東之地,自己又大兵壓境逼向并州,肯定會讓李淵手腳忙亂。這時再向李淵提出苛刻的條件,不愁李淵不就范。
李世民出了秦州,直向梁師都逼去。梁師都早聞李世民的英名,聞聽秦王來到,嚇得他不敢再前進,退后三十里倚一石寨固守。李世民見梁師都退回,覺得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遂按兵不動。那邊的李建成到了定州,令人在大震關設伏,先吃掉了頡利可汗的三千前鋒。頡利可汗大怒,揮兵沖過了大震關,十余萬精騎溢滿上百里的山谷。李建成一面親自引兵去堵,一面令交州刺史權土通、弘州總管宇文歆、靈州總管楊師道、定州總管雙土洛等引兵合圍,在三觀山、崇崗鎮等地連破突厥兵數陣,大挫了頡利可汗的銳氣。這時,遠在長安的李淵掌握火候,派出曾經五次入突厥為使的鄭元來到陣前。鄭元入陣見了頡利可汗,先以言語責備頡利失約,領兵深入內地,使頡利感到理虧,然后和顏悅色道:“唐與突厥,風俗不同,突厥雖得唐地,卻不能居??珊谷雰妊赝?,雖擄掠不少,然都入了將官個人腰包,于可汗何干呢?我勸可汗不如退兵,與唐復修和親,這樣可免跋涉之勞,坐收金幣,財寶入可汗府庫,豈不是美事?”說完,他向頡利可汗奉上準備好的納貢單子。
頡利見單子上所列貢物甚豐,又見唐兵防備甚嚴,不能再有大作為,遂轉顏一笑,就坡下驢,下令全軍回師。他這里一退,西邊的梁師都也知趣而返。
九月,李建成和李世民雙雙班師,李淵的亦戰亦和策略收到了效果。
然而劉黑闥在河北卻得了手,他先是引突厥兵越過李藝的幽州防區,直奔河北腹地。到了定州,其故將曹湛、董康買等人聚兵應之。旬日之間,其部下之眾又有了三萬余人。消息傳到長安,李淵詔李元吉為領軍大將軍、并州大總管,讓他掉頭北上討伐之。又詔李藝出幽州西下,以形成對劉黑闥的夾擊之勢。
李元吉漫不經心緩緩北上,他命時任河北道行軍總管的李道玄和副將史萬寶為先鋒,先期迎戰劉黑闥。
李道玄今年剛剛十九歲,他已跟隨李世民行軍打仗二年有余,親眼看見了李世民戰勝宋金剛、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的過程,早將李世民視為自己行事為人的楷?!,F在李淵封他為淮陽王,累加重用,他自己想如李世民那樣沖鋒陷陣,屢建殊功。然而李元吉作為領軍元帥,覺得李道玄素來與二哥友善,心中頗不是滋味。現在若助了李道玄成就功名,無疑又為二哥增添了強援,所以他事事掣肘,此次專門派史萬寶為李道玄的副將,秘密囑咐史萬寶直接聽令于自己。
李道玄和史萬寶領兵三萬,到了下博與劉黑闥相遇。兩軍對陣,李道玄對史萬寶道:“史將軍,我們今天要學習秦王打仗的法兒。我先帶領五百騎闖入敵陣,攪動其亂,然后你率領大軍開始攻擊,這樣殺他們個人仰馬翻。”史萬寶未置可否。
李道玄說完,點出五百騎大呼小叫沖入敵陣。
五百騎瞬間就沖了過去,只聽一片刀槍撞擊聲。劉黑闥見唐兵來者人少,指揮兩翼合圍上去,很快將李道玄等五百騎沒入陣中不見蹤影。這邊的史萬寶擁兵不前,他目無神色無動于衷,還對左右的親兵說道:“淮陽小兒,只會行事莽撞,讓他自己去闖吧。我奉有齊王手敕,此行軍事皆委老夫。現在他輕脫妄進,若聽他的話一同入陣,必同敗沒。為今之計,不如以他為餌,他那里一敗,劉黑闥必然爭進。我這里堅陣待之,必能破敵?!?
史萬寶在這里打著他的如意算盤,陷入敵陣的五百騎卻在那里浴血奮戰。敵人一重重圍了上來,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們竟全部被殺。李道玄憑著自己武藝高強堅持到最后,無奈寡不敵眾,身傷多處,血流如泉,至死仍睜著不解的眼睛。
劉黑闥全數殲滅了這五百唐兵,精神為之一振,令人挑起李道玄的首級,揮手招呼全軍攻擊。那邊的唐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主帥死在面前,頓時氣餒。兩軍還未完全接觸,唐軍已亂了陣腳,一些人開始逃竄。史萬寶竭力想止住敗勢,揮刀砍了兩名逃兵的腦殼,然為時已晚。唐軍兵無斗志,全線崩潰,劉軍乘勝追殺。
李道玄、史萬寶此敗,引起山東震動,洺州行軍總管廬江王李瑗聞訊大驚,當即棄城西走。李元吉此時正行到相州,聞劉黑闥勢大,甚是恐懼,駐兵不前。旬日間,相州以北之河北州縣悉數叛復于劉黑闥。如此一來,劉黑闥第二次占據竇建德舊地。
李元吉在相州連派快馬將這些不好的消息報給李淵。李淵閱報后,心中暗暗惱怒。心想這四郎真是個常敗將軍,簡直是馬尾穿豆腐——提不起來。又想李道玄和李瑗相比,一個勇猛就義,一個畏懼丟城,不啻天淵之別。想到這里,他令人將史萬寶鎖拿京城問罪。
如何安定河北的危急形勢?李淵心里不再有什么猶豫。他不再臨朝詢問群臣意見,就在東暖閣里令顏師古擬出《命太子建成討劉黑闥詔》。
李建成得了旨意,滿心歡喜,當即進宮來謝恩。李淵囑咐他道:“前次你領兵拒突厥,大獲全勝,甚慰我意。此次去討劉黑闥,我相信你的本事。不過打勝仗不為最終目的,關鍵要徹底解決那里的問題。不能像韭菜一樣,剛割了一茬兒,又冒出新芽兒。這件事兒你要好好琢磨琢磨?!?
李建成道:“兒臣謹記圣意,定當妥善為之。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想那史萬寶雖有敗軍之罪,念其以往忠勇報國,能否容他這一遭兒,先讓他在軍中戴罪立功如何?”
李淵點頭答應。
李世民很快知道了李淵的旨意。這些日子他已經體察了父皇態度的變化,雖對這個結果早有思想準備,然事兒真正來的時候,心里還是很失落。
李世民得知這個旨意,還是顏師古通過顏相時給他透的信兒,顏相時通報的時候,房玄齡、杜如晦、虞世南、褚亮、薛收數人都在李世民的身側,他們聽言后一齊靜靜地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失落的心情并未現在臉上,淡淡地說道:“知道了。太子最近一直要求出外將兵,父皇總算遂了他的心意。”
褚亮道:“太子既然出兵也就罷了,為何還要保史萬寶?此次兵敗及淮陽王身亡,史萬寶難辭其咎?!?
杜如晦哼了一聲,說道:“這不奇怪。我細細盤查楚客之死事件,始作俑者就是史萬寶!他帶同韋挺自洛陽查到新安,終于引出楚客之事兒。他如此賣力,說明早已成了太子黨?!?
李世民嘆了一聲,說道:“聽說道玄身亡,我這些日子一直很難受。說起來,還是我害了道玄。他從我身邊觀征伐之事,見我常常率輕騎深入敵陣,往往收到奇效,因而心慕效之,以致身亡?!闭f完,淚流不已。
眾人見李世民在那里傷感,也陪著唏噓半天,然后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