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閑說潘總
- 愛的兩端
- 西南西
- 3781字
- 2019-06-18 23:11:25
她放下叉子,拿起擱在手邊的手機,身子往沙發上一靠,發微信給楊帆:請我吃飯。
楊帆很快回過來:為什么?
徐夏熙手指翻飛:你不好奇我為什么知道潘總鬧離婚的事了?
手機上馬上出現楊帆發過來的微信:去哪?
徐夏熙歪頭想了想,打過去四個字:法國餐廳。
楊帆想必是在猶豫,半分鐘后才回:你來接我,我在家。
徐夏熙愉快地回過去兩字:好勒。
等徐夏熙到楊帆住處的樓下時,楊帆已經妝容整齊地等在那里。徐夏熙上前挽起楊帆的胳膊:“走,去體育西路那家,那家的味道不錯。”
“就是你請我去過的那家?”
“味道不錯吧?”
“嗯,回味無窮。”這時她們已經走到街道邊了,楊帆東張西望,“你車停哪了?小心罰單!”
“罰什么單,我打車來的。”徐夏熙搖晃楊帆的胳膊,“我今天想喝酒,你得陪我,不醉不歸啊。”
“啊!”楊帆心里咯噔一下,那里的酒可不便宜啊!
兩人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前往體育西路。二十五分鐘后,出租車到達目的地,徐夏熙付了車費,和楊帆下了車。
步入法國餐廳的門,浪漫的氣息撲面而來。悠揚的鋼琴聲,柔和的燈光,讓徐夏熙油然而生柔情蜜意。實在不該找這么個地方長舌,既然一定要長舌,那就盡量不要引人注目吧。她們找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剛坐下,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Waiter便跟著過來了,手里拿著菜單,用略帶洋腔的普通話問:“兩位好!請問兩位點點什么?”說著遞上菜單,聲音和手都是尊敬。
徐夏熙也不客氣,接過菜單看起來,每一道菜名都有法文和中文兩種文字。
“鵝肝、牛排、芝士焗青口。”徐夏熙抬頭對Waiter說,然后將菜單遞給對面的楊帆。
楊帆看著菜單猶豫不決,過了好一會兒,抬頭見Waiter還好脾氣地等在那里,于是抱歉地笑笑,說:“我其實吃過飯了,我是陪我姐妹來的。你先過去吧,我有需要再叫你。”
Waiter理解地回了楊帆一個笑,問徐夏熙:“請問您喝點什么?”
徐夏熙以夸張的口吻說:“拉……菲。”她是看著楊帆說的,但“拉”字說得不是那么清楚,在“拉”與“阿”的發音之間。她發現在她剛說出“拉”字的時候,楊帆的臉色已經變了,在故意放慢的“菲”字出口時,楊帆的臉色已經慘白,眼睛瞪得老大,驚恐地盯著她。一個玩笑就讓楊帆嚇成這樣,徐夏熙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不過她還是在笑意濃厚的Waiter說完“好的,請稍等”正要轉身離去的當口及時制止了這場惡作劇,她喚住Waiter:“等等!我還沒點酒呢!”
Waiter以為徐夏熙有健忘癥,于是重新站穩身體,提醒道:“您剛點了拉菲。”
“拉菲……哈哈哈……”徐夏熙開心地說,“我剛才是在叫她,”手指楊帆,“她的名字叫阿菲。”楊帆的臉色終于回復一點血色,趕緊作證似的朝Waiter點頭。徐夏熙轉頭對著Waiter,笑意未消:“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口齒不清,讓你誤會了。”
Waiter尷尬地笑笑:“沒事。——請問您點什么酒?”
從猶豫著不肯點菜到剛剛的慘白臉色,徐夏熙已經看出楊帆的窘迫;若是換作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點自己喜歡的,大不了最后她自己買單;可是現在的她無信用卡傍身,財不大自然不敢氣粗;于是她決定把點酒的難題交給楊帆。她對Waiter說:“問阿菲吧。阿菲點什么我喝什么。”
Waiter微笑——是那種訓練有素、禮貌而無溫度的微笑——著問楊帆:“請問阿菲小姐喝點什么?”
楊帆難堪到了極點,但還是竭力保持風度:“有啤酒嗎?”沒等Waiter回答便緊接著說,“來兩瓶啤酒,另外再來一份牛排,七分熟。謝謝!”
“好的。兩位請稍等。”Waiter的臉上依然戴著微笑,轉身離去。
Waiter的腳步聲漸遠,徐夏熙揶揄楊帆:“早知道你喜歡喝啤酒,我們應該去吃炸雞。”
在徐夏熙面前一貫厚顏的楊帆第一次臉上彩霞飛,她喃喃道:“我身上只有五百塊現金,微信零錢十塊零兩毛,工資卡里一千。”
“剛發工資三天誒?!”徐夏熙驚得下巴都快掉了,“你用錢也太猛了吧!”音量陡然提高八度。
楊帆緊張地環顧餐廳,發現寥寥的幾對——應該是情侶吧——客人要么在柔聲細語,要么在眉目傳情,根本沒時間和閑情關注她們。她這才放松下來,背往后一靠,抵在椅背上,悠悠地開口:“我給家里寄了三千塊錢,又買了一件衣服,所以……唉!夏熙,我一直沒跟你講過我家里的事,我弟上大學的錢基本上都是我在出……“
“明白。”徐夏熙本著閨蜜之交不問出處的原則,從不打聽楊帆的家事,自己也不曾在她面前說起過自己的原生家庭,所以她們兩人雖然同事三年,閨蜜兩年有多,但對彼此的原生家庭幾乎是一無所知。徐夏熙之所以打斷楊帆的講述,是因為她若是知道了楊帆的原生家庭,自己再不告訴她自己的原生家庭,便將置自己于“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尷尬境地。可是要怎樣跟她說自己的原生家庭呢?說我爸開公司、住別墅、豪車代步?那不是赤裸裸的炫富嗎?!那不是她的作風。
徐夏熙伸出右手緊緊地握了握楊帆放在桌上的手,“誰沒有幾個家人呢?!我懂!”
總不能讓徐夏熙以為自己在這哭窮是為了逃避請客吧,楊帆真誠地說:“其實我是打算下個月請你的,可是你既然開了口,我也不好拒絕。平時總是你請我,雖然我知道你一向大方,可我有時候也過意不去,總覺得占了你的便宜。”你看,我并不是不想請你,下個月手頭也許就會松動些,到那時再請你不是少了這許多難堪了嗎?如果你不點拉菲的話。——你非要今天告訴我潘總的事,其實晚知道一月半月的我一點都不在乎。
“那你是不是愛占便宜的人呢?”徐夏熙問這句話純粹是為了調節氣氛。可是楊帆卻認了真:“我不是。”
徐夏熙很不習慣楊帆憂愁認真的樣子,白楊帆一眼,以夸張的口吻說:“哎喲,薛寶釵怎么突然變林黛玉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失戀了?我記得你失戀半年有多了吧,還沒緩過來哪?你也不是那樣癡情的人啊!”
這時候牛排上來了,啤酒也上來了。楊帆給自己和徐夏熙一人倒了滿滿一杯,舉杯:“夏熙,你真的不認為是我小氣?”
徐夏熙端起杯子輕輕地跟楊帆碰了碰:“我剛才就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拉菲有什么好喝的!還不如啤酒呢。”說完一口氣喝下半杯。
楊帆跟著喝下半杯,漫不經意地問:“你和你家趙不凡一起喝的?”
“不是。”徐夏熙淡淡地,不想繼續酒的問題。
楊帆識趣地沒有追問,而是轉到她們之所以坐在這里的主題上:“你不是說告訴我潘總的事嗎?”
徐夏熙喝完剩下的半杯啤酒,指指酒瓶,示意楊帆給她倒滿,背后說總經理的是非也是需要壯膽的好吧。楊帆給徐夏熙倒滿一杯,卻給自己只倒了小半杯。
“二十天前,”又咕咚咕咚灌下半杯啤酒后,徐夏熙開始了關于如何知道潘總在鬧離婚的講述,“我和趙不凡去BJ路買衣服,在一家店里偶遇潘總,是上午的十點左右。我本想跟他打招呼的,你想在公司都難得見他一面,逛街卻遇上了,還不趕緊套套近乎,說不定印象一好,給我升職加薪呢!這樣想著,我便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慢慢向他靠近,誰知人潘總瞅我一眼,眼里全是陌生,理都沒理我。我心里當時那個沮喪難堪啊!唉,難以言表!”
楊帆輕啜一口啤酒,不耐煩了:“能不能說重點?”
徐夏熙嫣然一笑:“別急嘛,重點馬上來。”切一塊牛排送進嘴里,咀嚼,咽下,喝一大口啤酒,這才接著說:“這時候,試衣間里出來一妙齡女子,款款走向潘總。我先還以為是潘總的女兒呢。結果那小妞對潘總嫵媚一笑,纖纖玉手挽上潘總的胳膊,說:‘這三件我都喜歡。’潘總大手一揮:‘喜歡都買。’然后潘總買了單,和那小妞親熱地出了店門。我一看情況不對呀,就拉著趙不凡悄悄地跟在他們后面。既然他不認識我,當然也不會防備我,只當我是逛街的陌生人呢。于是我跟在他們的屁股后面聽見了如下對話……”徐夏熙有意吊吊楊帆的胃口,不緊不慢地又切下一塊牛排送進嘴里咀嚼。
楊帆也切下一塊牛排送進嘴里,默默地看著徐夏熙,不急不躁。
這時候,鵝肝上來了。徐夏熙將還剩一半的牛排給楊帆,自己切下一塊鵝肝,咀嚼、咽下,心滿意足地挑逗楊帆:“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拉菲,你要不要來一份?”
楊帆猙獰一笑:“小心吃死你!”
“那女孩問:‘你到底跟她說沒說呀?’”陡然轉換的話題讓楊帆愣了兩秒,徐夏熙不管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潘總說:‘我跟她提了,她不同意。她說我堅持離也可以,不過我得凈身出戶。寶貝,我如果凈身出戶,你還愿意跟我嗎?’那女孩不吭聲了。”
“完了?”
“難道我一直跟著人家不成?”
“看來潘總是真不認識你。還好你結婚沒請潘總,你說潘總要是在你婚禮上認出你來,你多尷尬!”
“我有什么好尷尬的,尷尬的應該是他吧。”
“也是。”
“這件事我只對你一個人說了,你不能告訴別人啊。”
“老牛吃嫩草的故事聽多了看多了,有什么好說的。我就是奇怪,潘夫人那么彪悍,潘總還敢在外面拈花惹草?”
“潘夫人不知道唄,要知道了潘總還能出現在公司?!早進醫院了吧!”
長舌結束。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幾次徐夏熙想要打破沉默,卻發現她居然不能像從前一樣在楊帆面前信口開河。楊帆亦有同感。她們怎么了?最后還是徐夏熙的手機鈴聲響起,才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是趙不凡打來的電話,徐夏熙隔著手機屏幕和趙不凡卿卿我我一番掛斷電話后,趁著從趙不凡那里獲取的余溫和楊帆說開了閑話。說是閑話,其實更像寒暄——九寨溝已經開始下雪了,廣州穿一件單衣中午都嫌熱……
從餐廳出來,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徐夏熙先送楊帆回她的住處,然后再回家。這幾乎成了一個習慣,只要兩人出去不管是吃飯還是逛街,回去的時候一定是先送楊帆,開車打車都是。
徐夏熙和楊帆盡管依然保持著表面的閨蜜關系,但她們心里都知道,跟原來不同了!原來的她們在對方面前可以說是毒舌,完全不看對方的臉色說話,即便你臉上珠淚涕流,一樣懟得你體無完膚;現在呢?說每一句話都透著客氣和禮貌,還偷偷打量臉色。
這就是長舌的代價!徐夏熙后悔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