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孩子要優生
書名: 愛的兩端作者名: 西南西本章字數: 7915字更新時間: 2019-06-16 20:07:45
趙不凡陪趙媽買完菜回來就想往臥室躲,被在客廳看電視的趙爸叫住:“不凡,你過來。我跟你說個事。”
趙不凡在沙發上坐下:“爸,啥事?”
趙爸將電視的音量調小,說:“昨天晚上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新聞,是一個導游忽悠甚至強迫游客消費的新聞。”盯著趙不凡,略顯擔憂,“不凡,你沒做過那種事吧?”
“爸,你放心吧。”趙不凡說,“我們是正規的旅游公司,從來不做欺騙、強迫游客的事。”
“那就好。”趙爸語重心長地說,“不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咱不能賺昧良心的錢。錢少有錢少的活法,錢多有錢多的活法,活著最主要的是心安。”
“爸,我知道。”趙不凡凝視著趙爸皺紋密布的臉,有些動情,“爸,我向您保證,這輩子我都不會賺哪怕一分一毫昧良心的錢。”
趙爸欣慰地笑了:“這我就放心了。”
“爸,我給您洗個蘋果吧?”趙不凡說著站起身。
“我不吃。你坐著。”趙爸趕緊攔住,“來的這幾天小熙在家,有些話我也不方便說。過幾天我和你媽就要回去了,趁小熙不在家,我想跟你嘮嘮。”
趙不凡重新坐下:“爸,您想嘮啥?我陪您嘮。”
“你剛跟小熙交往的時候,知道她家有錢嗎?”趙爸的眼睛沒有看趙不凡,而是看著電視,電視畫面是一個女明星正妖媚地輕拍臉頰,那臉嬌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來——是一則面膜廣告,幾乎無聲。趙爸微蹙眉頭。
“爸,您是不是以為我看中的是小熙家的錢?”趙不凡大概聽出了趙爸的言下之意,語氣略有不快,不過還是誠實地道出實情,“剛認識時,我不知道她家的情況,交往一年后她才告訴我。”
“哦——”趙爸的這一聲“哦”拉得很長,也許是在想下面要說的話,“你說你們是……那啥制,你沒用過她的錢吧?”
趙不凡徹底明白了趙爸的意思:“AA制。爸,您不用拐彎抹角地打探。您不就怕我不喜歡小熙卻因為她家有錢而和她結婚嗎。爸,您覺得您的兒子是那樣的人嗎?我不屑于吃軟飯。我是真的喜歡小熙才跟她結婚的。”
趙爸難為情地咧了咧嘴:“那就好,那就好。”
五年前,趙不凡大學畢業后,便很少回東北老家,只在過年回過兩次。跟徐夏熙認識后還沒回去過,連在廣州舉辦婚禮的決定也是在一個月前才告知趙爸趙媽,對,是告知,不是商量。仔細算來,父子倆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嘮嗑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趙不凡記不清到底是哪一年——好像是剛上大學那年吧?應該是。高考后還是大學第一個寒假?算了,實在想不起來了。
十年過去,趙不凡將近而立;趙爸也已進入暮年;可是趙不凡在單獨面對趙爸時依然免不了緊張,是什么原因呢?趙不凡想,也許是父親身上是農民又不似農民的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氣質吧。
沉默片刻,趙爸緩緩地站起來,用一種深思熟慮后的篤定語氣對趙不凡說:“你等我兩分鐘。”
趙不凡默默地點點頭,忐忑地靠向沙發背。
趙爸趿著拖鞋去了廚房,跟正忙著準備午飯的趙媽嘀嘀咕咕一陣,然后走進他們住的次臥。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黑色塑料袋。他在趙不凡的身邊坐下,慢慢將塑料袋打開,拿出里面一萬一扎共五扎紅艷艷的百元大鈔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趙不凡驚訝地看著五扎新舊不一的人民幣,問:“爸,您哪里來的這些錢?!”
“從家里帶來的。”趙爸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卻沒把杯子放回去,而是雙手捂著杯子,似乎怕杯子冷,“這是我和你媽這些年攢下的五萬塊錢,其中有一萬塊是你這幾年零零碎碎寄回家的錢,咱們一分沒動,全給你存起來了,就想著哪天你需要時給你。”
“爸,我不要,您和媽留著用。”趙不凡的聲音有些哽咽,“以后……每個月我要還房貸,恐怕不能再給……您們寄錢了!”
“不要你寄錢。”趙爸挺直脊背,難得爽朗地笑了,“我和你媽身子骨還算硬朗,一年到頭沒病沒痛的,用不了多少錢。家里還有一頭牛,幾只羊,兩頭豬,養幾個月又是錢。你就不用擔心我和你媽了,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知道嗎?”
趙不凡的眼睛濕了,低頭應道:“爸,我知道了。”
趙爸直視前方的墻壁,目光卻沒在墻壁上聚焦,虛望著墻壁外的某個地方:“別人家的父母給孩子買房買車,而咱們……不凡哪,你不怪爸吧?”
趙不凡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這才抬起頭來,看著趙爸說:“爸,您和我媽把我和我姐養大,又供我上大學,您和我媽已經很了不起了!我怎么會怪您們呢?!爸,等我條件好一點,我就接您和我媽來城里住。您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其實,身體上的苦不算苦。”趙爸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后便起身進了房間,手上依然端著水杯,杯里已經沒有水了,恐怕他沒有發現。
趙不凡目送趙爸的背影進入房間,咂摸著趙爸這句話的意思,可惜,不明白。他無奈地笑了笑:真是一個高深的老頭!這時候,一個問過爸媽無數次卻始終沒得到答案的問題再次浮上腦海。趙不凡將錢裝進塑料袋,裹好,放在茶幾下面的格子上,然后去廚房尋找答案。
“媽,我到底有沒有爺爺奶奶?”趙不凡自然地接過趙媽手里的活——洗芹菜。
趙媽甩甩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擦擦:“你這孩子,問的什么話?!你沒有爺爺奶奶,那你爸是從哪里來的?”一邊說著一邊從置物架上取下砧板和刀,開始切肉。
“那我為什么從來沒見過爺爺奶奶?”
“你爺爺奶奶在很早就去世了,我都沒見過,更別說你了。”
趙媽的雙手配合得天衣無縫,一片片肉翻過來。
“也沒聽您們提起。”
切肉的刀停了片刻,但很快如常地飛動起來。趙媽的聲音有點干澀,許是口渴的緣故吧。“人都不在了,有啥好說的。”
媽是一個多么心直口快、喜愛東家長西家短的人,為什么偏偏可以對爺爺奶奶以及爸年輕時候的往事絕口不提?想起家中的親戚全是媽這邊的人,爸那邊的親戚連一個也沒有,趙不凡越發覺得爸的身世神秘。兒子居然對老子的來處一無所知,全天下恐怕只有他趙不凡了吧?!
“媽,爸是入贅的吧?”趙不凡將洗好的芹菜裝在菜籃里,一手壓住上邊的芹菜,把菜籃倒過來,上下晃動,積在菜里的水快速地流下來。
趙媽本來是背對趙不凡站在另一面灶臺前切肉,這時轉過頭來,眼里有哀傷的光在流動:“兒子,有些事你不用知道,知道了也沒用。你只要記住你爸是一個好爸爸就夠了,他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
菜籃里已經沒水滴下來,可趙不凡仿佛沒有發現,怔怔地保持剛才的姿勢不變。父親的年輕時代,他雖然沒親身經歷過,但歷史他是知道的,可是在那樣一個錯綜復雜的大環境下有無數種可能,父親屬于哪一種呢?
“今兒中午咱們吃鍋包肉。不凡,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鍋包肉。你還記得不?有一年,咱家好久沒吃肉了,有一兩個月吧,我買了肉回來做了一碗鍋包肉,你一個人吃了一多半,后來腸胃受不了,拉了幾天的肚子。”
轉過身去繼續切肉的趙媽故意扯高的聲音嚇了趙不凡一跳,他放下菜籃,走到趙媽的身邊,說:“我記得好像是冬天吧?我幾歲來著?”
“五歲。”趙媽寵愛地瞥趙不凡一眼。
“對,五歲。我姐夫好像也在吧。我記得我姐夫一把筷子伸向鍋包肉,我姐就用筷子把我姐夫的筷子擋開,一把筷子伸向鍋包肉,我姐就擋開。”趙不凡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那是你姐夫和你姐定親后頭次來咱家吃飯。你姐疼你,想讓你多吃點。你以后可得對你姐好點。”
“媽,我會的。”
“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說,這次你姐沒來參加你的婚禮,你可別怪她。她來,我和你爸就只能來一個,家里的牛羊豬啥的得有人管不是?你姐說我和你爸沒出過遠門,難得兒子結婚,讓我和你爸都來廣州看看。你姐是孝順。還有,你姐說等你回老家辦酒席的時候再給你送禮。不凡,有句話我可得說在前頭,你姐送禮多少,你都不能挑你姐的禮。”
“媽,看你說的。我能挑我姐嗎?我姐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呢。我姐也不容易,我不要她的禮。”
“送不送是她的事,要不要是你的事,媽不管,媽只要你們姐弟兩個互相照顧、和和氣氣的。”
“媽,我知道。”
肉切好了,趙媽將片狀的肉放進一個半大的碗里,撒一小勺鹽、倒少許料酒,然后用筷子拌勻。拌勻后又在另一個碗里調等會兒要用的芡汁。手上在做這些的同時,嘴里在問趙不凡:“小熙同意回老家辦酒席了?”
“她說有時間就回去辦。”
“那是還沒決定。——生孩子呢?”
“她同意了。”
“同意了?”趙媽有點不相信似的,“我聽說現在的年輕媳婦都不愿意生孩子,說啥生孩子身材會走樣,會變丑,又是帶孩子辛苦啥的。我看小熙挺愛打扮的,我還尋思她不愿意生孩子呢!”
“媽,您在哪里聽的這些?也不是每個人都這么想。”
“聽別人嘮閑嗑嘮的。——她沒吃避孕藥吧?那玩意可不敢吃。”
“媽,沒想到您知道得還不少呢!”趙不凡笑道。
趙媽瞅趙不凡一眼,眼神里有警告的意味:“這是你姐告訴我的。你姐說她們村前幾年有一對剛結婚的小兩口不想那么快要孩子,女的吃避孕藥避孕,不知咋回事沒避了,懷上了。去醫院檢查,一切正常,加上父母勸說,就決定留下孩子。幾個月后,又去檢查,小胳膊小腿啥的都齊全,于是歡歡喜喜地生下孩子。剛開始也沒啥不正常,該吃吃,該睡睡,等到六個月,孩子的頭還是軟趴趴地抬不起來,這才著急了,帶去醫院看說是腦癱。一家人急得喲,唉……”
趙不凡的神色凝重起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小熙有一個瓶子,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我看她有時候會吃那里面的藥片,問她吃啥,她說吃維生素C,我也就沒在意。您這一說,我倒懷疑她吃的是避孕藥。——我去拿給您看看。”說著拔腿就往臥室走。
不一會兒,趙不凡手里拿著一個小藥瓶回來了:“媽,是避孕藥。昨天晚上小熙還吃了……我還以為她同意要孩子了呢!”趙不凡歉疚地看著趙媽失望的臉。其實,趙不凡也沒有這么快想要孩子,只是他不能表露出來,不然,趙爸趙媽會逼得更緊。而小熙是兒媳婦,趙爸趙媽不好意思也不太敢逼得太緊。所以,趙不凡只好拿徐夏熙當擋箭牌。“小熙,這鍋只有你來背,我背不動啊!不過,你放心,我會補償你。”趙不凡在心里感激徐夏熙。
“你出去,我炒菜了,待會濺你一身油。”趙媽打開抽油煙機,說話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抱不抱孫子都得吃飯不是?!
中午下班后,徐夏熙和楊帆在辦公室面對面地吃外賣。楊帆環視一圈空蕩蕩的辦公室,說:“潘總的老婆今天早上殺到潘總的辦公室,那個殺氣啊……比龍卷風還猛烈!”
徐夏熙嘴里含著一口飯,含糊不清地問:“你去潘總辦公室了?”
“沒有。”楊帆語氣泛酸,“在人家總經理那里,我就是一無名小卒,哪能進總經理的辦公室啊!”漸趨夸張,“我是在走廊上碰見總經理夫人的。距離十步開外,一股殺氣迎面而來,我抬眼一看,不得了!總經理夫人披金掛銀、龍驤虎步、殺氣騰騰而來,我趕緊心驚膽戰小心翼翼地貼在墻上,生怕濺一身血,最后膜拜地目送總經理夫人殺進總經理辦公室。”
“呵,這是悍妻尋夫呀!”
“尋夫?!”
“潘總昨晚沒回家。”
“徐夏熙,你怎么知道潘總沒回家?他和你在一塊兒?”
徐夏熙夾一塊牛肉給楊帆:“潘夫人到公司的時候應該還沒到上班時間吧?”
楊帆吃驚地盯著徐夏熙:“有人告訴你了?”
“誰告訴我?全公司最八卦的人坐在我對面,誰還有機會告訴我?”
楊帆歪頭想了想,說:“不對啊!潘總鬧離婚的事是你告訴我的,怎么我倒成了全公司最八卦的人呢?還有,那幾天你新婚在家,我在公司,我都不知道潘總鬧離婚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會是潘夫人派來的臥底吧?”
徐夏熙翻了個白眼:“你是無間道看多了吧?虧你還自詡語文好,天天跟文字打交道,能不能有點邏輯推理能力?”
“邏輯推理能力,那是偵探才要有的吧?”楊帆不服道,“姐姐,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文案而已。”
徐夏熙同情地瞅瞅楊帆,故作高深地沉默不語。
楊帆急了:“你倒是快說呀。”
“說什么?”徐夏熙不緊不慢。
“你怎么知道潘總鬧離婚和潘總不在辦公室這兩件事的。”
“好,那我就從我怎么知道潘總在鬧離婚這件事說起吧。”徐夏熙端起手邊的咖啡小啜一口,“話說半個月前,一個細雨紛飛的黃昏……”
“算了,你還是說今天早上潘夫人尋夫這件事吧。”楊帆打斷徐夏熙慢悠悠的敘述,“等哪天放假我約你吃飯,你再慢慢告訴我吧,我估計你不講個一天半天的也講不完。”
“知我者楊帆也!”徐夏熙將剩下的半盒飯蓋上,“好。很簡單。我坐到位子上的時候,剛到上班時間,一分不差。而我在還沒坐下的時候,見你焦急地朝我張望,我當時以為你是擔心我遲到,還小感動了一下下呢。現在想來,你是多么急切地想要告訴我你不期而遇潘夫人的事。說明在那之前你已經偶遇了潘夫人。潘總什么時候那么早來上過班?可為什么潘夫人又會到潘總的辦公室去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潘總昨晚沒回家,而潘夫人又不知道潘總在哪里,只好到他辦公室守株待兔。”說完得意地看著楊帆。
“厲害!”楊帆江湖氣地朝徐夏熙抱拳,“小女子佩服!那你說潘總去了哪里?”
“這就要等你請我吃飯那天再告訴你了。”徐夏熙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這時候,出去吃飯的同事陸續地回來了,她們也就終止了關于潘總和潘夫人的話題。
“爸,這錢您拿回去,我不能要。”吃完飯,趙不凡將用黑色塑料袋裹好的五萬塊錢還給趙爸,“不過,您們帶這么多現金在身上不安全,待會我陪您們去銀行辦張卡吧?”
“辦啥卡,那玩意兒我和你媽也不會用。”趙爸把錢推回給趙不凡,屁股往客廳沙發里面挪挪。
“不凡,你喝點茶不?”趙媽提著電水壺過來,往趙爸的杯里倒水,緊成一團的茶葉慢慢伸展開來,浮上水面。
“我不喝。”趙不凡轉而將錢交給趙媽,“媽,你拿著。”
“那是我和你爸給你的,你拿著。”趙媽給趙不凡擱在茶幾上的杯里倒水。
趙不凡舉錢的手收回來:“爸,媽,我明白您們的意思,您們是怕我不夠錢用走上歪路。您們放心吧,不管如何拮據,我都只會憑本事賺錢,絕對不會做任何違法犯罪的事。這錢無論如何我不能要。”
“那這樣……”趙爸心想,再堅持恐怕會傷了兒子的自尊,退一步道,“你拿走一萬,那是你寄給俺們的錢。俺們來的這些日子,小熙花了不少錢,等俺們走后,你把錢給小熙。你們不是,那啥,AA制嘛,那我和你媽用的這一份就要算在你頭上,不能占小熙便宜。”
趙不凡想想自己銀行里可憐的存款,點頭同意趙爸的辦法,拿出一萬塊,然后把剩下的四萬遞給趙爸。
趙爸接過錢,對趙媽說:“你去放好。”
“爸,媽,您們以后可千萬別帶這么多現金出門,太危險了。”
“別人又不知道,危險啥。”趙爸說。
趙不凡本想說,現在的科技多發達,您們這一路上進出車站不知被多少行李安檢X光機看得清清楚楚呢!看著趙爸篤定的神情,終是沒說出口,老人有老人的方法,何必讓他們徒添不安呢!
晚上,徐夏熙依然謊稱加班,在外面吃了晚飯才回家。不過今天她是一個人吃的。因為是一個人,也就沒有了精致優雅的興致;沒有去舞刀使叉的西餐廳,沒有去小資情調十足的音樂餐廳,而是在一家茶餐廳點了一份燒鵝飯無滋無味的吃。吃的過程當中,她幾次拿起手機想要打給趙不凡,說:一個人吃飯太無味了,你出來陪我一起吃吧?可是,一想到趙爸趙媽千里迢迢幾乎穿越了整個中國,哦,不是幾乎,就是穿越了整個中國來到自己兒子的身邊,自己怎么能在這時候跟他們搶兒子呢?!不能。她徐夏熙不是那種人。回去吃,倒是熱鬧,他們三個可以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熱烈地唾沫橫飛,從東北的冷聊到廣東的熱,從鄰居王大爺八十高齡還下地干活到隔壁村三歲小胖丫會背三百零一首唐詩……偶爾也聊及趙不凡小時候斗貓弄狗的劣跡和六歲還尿炕的糗事。徐夏熙除了對趙不凡的部分感興趣外,對其他的絲毫無感,為了出話率極低的趙不凡浪費一晚上寶貴的時間也就算了,讓徐夏熙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臉上時不時被點上標點符號。
所以在趙爸趙媽來后的第四天的晚飯桌上領教了那份他們樂在其中而讓徐夏熙避之不及的熱鬧后,徐夏熙一看見餐桌上擺了酒瓶,便夾些菜到飯碗里,端到陽臺上去吃。上班后,徐夏熙終于有了堂而皇之不回家吃飯的理由。她以為她在外面會吃的快樂,即使是最最簡單的燒鵝飯,可是為什么又有打電話給趙不凡的沖動?!她是一個怕孤單的人,從兒童時期起便是。
七點一刻,徐夏熙打開家門。進門右手邊的飯廳里酒氣彌漫。
聽見開門聲的趙家三口紛紛扭頭望向門邊,趙爸漲著一張泛紫的老臉朝徐夏熙喊:“小熙,快來喝點。”
“小熙,吃過飯沒?”趙媽臉色眼神平常,應該沒怎么喝。
“今天回來這么早?”趙不凡帶著幾分醉意,毫無顧忌地揶揄,“怎么,不想多賺點加班費啊?”
徐夏熙淡淡地對他們三個人說:“我吃過了。”然后進了臥室。
徐夏熙把自己陷進沙發,拿出手機東戳一下,西點一下,心神卻是煩亂。明明是自己的家,為什么自己卻像個外來人一樣不踏實?是自己心胸狹隘,還是他們(趙爸趙媽)反客為主?他們還要在我的家里做主人做到幾時?
當趙不凡腳步微醺地進入臥室的時候,徐夏熙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趙不凡在徐夏熙的腳邊坐下,手撫上她的肩膀,睜著微紅的眼睛欣賞她上下睫毛集結一處形成的濃黑幕簾。徐夏熙圓臉薄唇,說不上漂亮,唯有一雙大眼睛和濃濃長長的睫毛給人驚艷之感。當初趙不凡便是被這雙眼睛和睫毛給俘虜了,當他在某一天發現徐夏熙的容貌全憑這雙眼睛和睫毛在支撐時,為時已晚——他已經習慣跟她在一起。
“小熙。”他輕輕地喚她一聲,微醺的柔情。
徐夏熙猛地睜開眼睛,一躍而起,摟住趙不凡的脖子。原來是裝睡。趙不凡好像習慣了徐夏熙出其不意的進攻,伸手去腦后扳她的手:“小樣,你以為能嚇著我?快松手,勒死我了!”
“小樣,喝了不少啊!”徐夏熙盤腿坐下,“你們一家三口很快活嘛!”語氣有點酸。
“我陪我爸媽喝點。”趙不凡葛優癱在徐夏熙的身邊,“我爸我媽一輩子不容易,年輕時候窮,買不起酒。等生活好點吧,又要攢錢供我讀書,這好不容易我出來工作了,他們也沒什么負擔了,他們喜歡喝點小酒就陪他們喝點唄。”
“你姐還好吧?”徐夏熙突然轉換話題道。
趙不凡怔了兩秒:“你怎么突然關心起我姐來了?她很好,就是忙。這不我爸我媽到我們這里來了嗎,她得幫著看家。她家里也不少事,我姐夫那人家務事基本不上手,我姐得兩邊跑,雖然離得近,但也夠辛苦的。我爸媽今天還跟我說呢,過兩天他們得回去,別把我姐累壞了。”
這話正中徐夏熙下懷,這也是她問他姐的用意。她故作不舍:“難得來,你就留爸媽多住幾天嘛。要不等春節放假我們一起回去,你不是說回去擺酒嗎?”
“春節,太久了!他們肯定等不了。”徐夏熙的挽留讓趙不凡多少有些感動。
“哦……”徐夏熙的這一聲“哦”里有惆悵、不舍、輕松等復雜的情緒。
“我們還是早點要個孩子吧?我爸媽年紀大了……”趙不凡往上挪了挪,將手搭在徐夏熙的腿上。
“可以。”徐夏熙說,“現在是優生優育的時代,需要備孕。一年吧,一年后我們再要。”
“一年……”趙不凡喃喃道,“我其實并不著急,只是我爸媽……他們不容易,用他們的話說他們現在也就這點盼頭了。”
徐夏熙斜趙不凡一眼:“你寧愿要一個高質量的孩子還是賭運氣?”
“當然是高質量的孩子。”趙不凡想也不想地說。
“那就行了。”徐夏熙鄭重地說,“如果是為了哄你爸媽開心順他們的意,現在我們匆匆忙忙懷上孩子,誰知道孩子健不健康呢?我看多半不健康。”
“你怎么知道?”趙不凡驚訝地看著徐夏熙。
徐夏熙傲嬌地一甩頭,長發飄揚:“我查過了。”
趙不凡欣喜地:“我還以為你不著急要孩子呢?”
“我們現在是不是經常熬夜,喝酒,吃垃圾食品,缺少鍛煉,天天與電子產品親密接觸等等等等一身惡習?!這樣的身體自己都覺得不舒服,孩子呆在里面會舒服嗎?種子不好,土地不好,發出的芽怎么會好?!”
“我真為我未來的孩子有你這樣負責任的媽媽驕傲啊!”趙不凡拍了一個大大的馬屁。
“少來!”徐夏熙沒被馬屁拍暈,一臉為下一代負責的嚴肅表情,“你的責任更大!為了保證種子、土地都好,我們在你爸媽回老家后便開始進入備孕狀態,每天早上起來在小區內跑半小時步,盡量在家自己做飯吃,不喝酒,不到萬不得已不熬夜,盡量少玩手機電腦……總之就是堅持健康積極的生活方式——對了,還要保持愉悅的心情,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不開心。”
趙不凡不禁咂舌:“怪不得現在的孩子都寶貝得不得了!生個孩子確實不容易啊!還沒懷上呢,把爸媽先累夠嗆!”
“聽你這意思你是嫌累唄?”徐夏熙威脅道,“那我們不要孩子,做丁克一族好了。”
“別呀!”趙不凡涎臉道,“我愿意累,喜歡累,求之不得……累。”
“小樣!”徐夏熙甩出一句東北話,“不信我還治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