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在小美的指導下,我已經(jīng)能夠獨立處理餐廳大部分事物了,當然除了點餐,因為點餐這項工作經(jīng)理只讓全職的服務生做。
雖然對餐廳的很多事物都清楚熟悉,但是后廚與服務生之間的矛盾從未停過。我不知道其他餐廳的員工之間的關系如何,但是我清楚我工作的這家餐廳的后廚與服務生像是冰與火的碰撞,后廚的火急火燎,服務生的柔情似水。
矛盾像是一個炸彈,而炸彈上的火引早就點燃了只是還沒有引爆炸彈。在我工作大概半個月之后,這個點燃的炸彈終于爆炸了。那天是周末,客人比較多,招呼客人的人手也不夠,幾個服務生都在等著后廚上菜。
一位在餐廳工作了2年的服務生急沖沖地跑到了后廚翻閱著訂單。廚師長,一個長得有點壯,身高180cm左右,和我們服務生說話完全靠吼而和老板說話卻溫聲細語的40歲男士吼道:“你在干嘛?讓開。”
“剛才那個菜不是36號桌的!”相比廚師長高大的身體,這個身板瘦小的服務生像是一個魔鬼手里的螞蟻。
“我怎么知道你們這些人是這么上菜的!”廚師長繼續(xù)翻轉著鍋里的牛排。
“這個菜是你們說的36號桌,現(xiàn)在上錯了就怪我們!”他繼續(xù)辯解著。
廚師長將牛排放在了一個炙熱的鐵盤上,熟練地打了一個雞蛋在盤中,然后扔在了窗臺,吼著:“你們上錯菜就找我們,我們是負責客人的嗎?”
我在一旁不敢出聲,也不敢問那份快要冷了的牛排是多少號桌的菜。小美卻并沒有害怕,問道:“廚師長,這個牛排是多少號桌的?”
但是,她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可能是廚房的油煙和著廚房里濃濃的火藥味讓人根本沒心思顧忌這份被冷落的牛排。
廚師長撐著腰,拿起了鍋里的勺子指著他吼著:“你們天天問這些菜多少號,自己就稍微不會看一下嗎?每次上錯菜又要重新弄,這些菜都是有數(shù)的,少的你們賠過嗎?”
那個服務生摘下了胸前的牌子扔在了地上,吼著:“老子不干了,你是我老板嗎?有哪一次你是心平氣和地和我們說過。”說完,他就甩著門出去了。
而我們幾個不知所措站在廚房窗臺前,經(jīng)理似乎聽到了一切。他并沒有責怪誰,和我說著:“小魏,你先上這份牛排。”
“我不知道這份牛排是多少號桌的,而且這份牛排已經(jīng)冷了。”
經(jīng)理看著眼前這份已經(jīng)沒有冒煙的鐵盤,然后進了廚房翻著一張張訂單。“這是29號桌的,你先上,沒事。”
我聽話地端起了這份不熱的牛排,以往把剛出鍋的牛排送到客人面前我們會被濺出來的油燙到,所以每次上牛排的時候內(nèi)心都是有點小顫的,十分害怕自己忍受不了疼痛將牛排打翻。
端著手里的這份牛排走出廚房,我的內(nèi)心比以往更忐忑。害怕這份牛排會被客人退回去,害怕自己會被客人罵。
牛排端到了客人面前,果不其然客人要求退回去。但是原因是廚師長將一顆已經(jīng)化了的雞蛋打在鐵盤中,我唯有接連地道著歉然后將這份牛排端回去。
“經(jīng)理,這個雞蛋客人說已經(jīng)壞了,要換牛排。”我解釋著。
經(jīng)理看了看退回來的牛排,說著:“好,你先去大廳招呼下客人。”頓時心中如釋重負。
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逃過一劫了,可是未曾想?yún)s是噩夢的來臨,更有點像是上天的戲弄。
因為客人比較多加上后廚戰(zhàn)爭的發(fā)生讓很多客人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經(jīng)理讓我給每一桌還沒上菜的客人送上一份小的水果拼盤作為道歉。按照吩咐我端著那個不大的水果拼盤向每一桌客人道歉。
到我走進餐廳里那個情侶包廂的時候,我頓時就后悔了。
我禮貌地說著:“你好,打擾一下。”
女生因為好奇抬起了頭,我望向了她。沒錯,就是肖筱。我愣住了,肖筱有點驚訝說著:“魏滿!”
坐在對面的鄭凱聽到肖筱嘴里的名字,也抬起了頭想要確認眼前的這個服務生同學。說實話,我并不是因為以服務生的身份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而顯得卑微,而是內(nèi)心有一道坎,我始終跨不過去。尤其是當你心中這道坎快要讓一分一秒填平的時候,那個人的出現(xiàn)又在你心上劃上了好幾刀。
我假裝沉著冷靜,笑了笑解釋著:“不好意思,因為讓你們久等了,所以我們餐廳送上水果拼盤表示歉意。”
“沒事,我們不介意的。”鄭凱笑著說道。
“嗯,你們吃的開心,我先去忙了。”放下手上的水果盤,我走出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房間,就連裝飾在房間里的粉色花似乎都像刺一樣扎在手上,扎在心上。離開,逃避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在我的世界里演戲,而且演得如此認真。
我心不在蔫地走進了后廚,當時很想回去,很想。因為我不想再去面對他們,我永遠跨越不了那個坎,或許是因為那個坎是我自己挖得太寬太寬了。
“這個是52包廂的牛排,小魏你端上去。”經(jīng)理將一份剛裝盤的牛排放在窗口。52包廂就是那個情侶包廂,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心中只有一個聲音:拒絕,say no!
“經(jīng)理,我還有事忙,等其他人送菜吧!”這也是我第一次當著經(jīng)理的面拒絕了他。
“現(xiàn)在大家都在外面忙,你有什么事都好,先把這份牛排送到客人面前。”經(jīng)理嚴肅起來了。而我也料想到經(jīng)理這樣說了,雖然以往經(jīng)理以前對我們都很好,但是今天餐廳的確太忙了,忙到經(jīng)理也去后廚幫忙了,我的這次拒絕也顯得不合時宜。
“好,那我現(xiàn)在就端上去。”我很無奈地答應了,端起了那份還有濺著油的牛排。
本以為自己真的能夠沉著冷靜,可是到了那個令人窒息的房間卻讓人腳忙手亂了起來。尤其是那心跳加速,腦子里只有嗡嗡的聲響。
“你們的牛排上了,小心點。”我特意囑咐著肖筱。
一個不小心,我因為沒將牛排放好,濺開的油向四周彈著,很大一部分打在了肖筱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我急忙抽出餐桌上的紙巾,慌張幫她擦拭著。或許內(nèi)心的一些想法只有在最后那一刻才會顯露,因為我們看似是理性支配的大腦其實早就被感性這東西霸占了全身。
“我沒事,你沒事吧?”肖筱關心地問著。
“喂,你夠了。”坐在對面的鄭凱看不下去了,“我的女朋友我自己會照顧,你能走開嗎?”
而此時我才反應過來,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她的男朋友叫鄭凱而不是魏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只有一句句地道歉,我匆匆離開了這個房間。
“喂,你干嘛這么兇!”肖筱有點小聲地說著,雖然聲音很小,但是那話剛好被出門的我聽到了。
走到廚房我回憶著剛才的一幕幕,不斷指責自己的笨拙,指責自己不夠沉著。
沒能忍住,我不斷找尋著各種機會觀望著那個小房間,時不時瞥向心里放不下的那個人。
快下班的時候,肖筱從房間跑了出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跑了出去,而外面正下著大雨。
本以為自己能夠放下,自己能夠放過自己,卻未曾想到自己早就已經(jīng)被心里那個人打敗地一敗涂地。
見鄭凱沒有追出去,我拿起雨傘便往外跑了,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出飯店門,我看見肖筱在雨中走著,右手擦拭著隨雨落下的眼淚。我撐著傘向她跑去,雖然不知道追上她我該說些什么但是我一定會做的就是把手中的傘遞給她。
車輛來來往往,將我們隔開了一條大馬路。正當我內(nèi)心狂喜以為快要追上她的時候,一個沒注意,一輛轉彎的車將我撞倒了。我嘗試著努力站了起來,司機當時下車已經(jīng)被我的所作所為嚇到了,試試圖伸出攙扶我的手也收了回去。
我往四周望了望,想要撿回那把不知所蹤的雨傘,再抬頭想看看肖筱的時候,前方已經(jīng)空蕩蕩了,只有雨滴一直打在馬路上。
邁出了一兩步,終于,我腦袋著地躺在了雨中,我努力撐著眼睛,側著身子伸出手想要叫肖筱,可是我已經(jīng)使不上力氣了。
我掙扎著,血被雨水沖刷著,白色的服務生裝已經(jīng)被血染上了,之后便是一大群人圍觀著。
我的眼睛就像快要熄滅的燈光,在燈關上的一瞬間,我害怕,害怕自己會一直呆在黑暗中,我擔心,擔心自己會永遠閉上眼睛而看不見她。可是,無論我內(nèi)心如何掙扎,努力想要擺脫周圍的一切,卻都已經(jīng)是無濟于事了。終于我敗給了自己,敗給了那耳邊的聲音:快打120;多可惜的小伙子啊;走吧,別看了,估計沒得救了;媽媽,這個哥哥怎么流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