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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老去不能追,相見忘江湖(五)

  • 飄葉落江湖
  • 風月侍郎
  • 2906字
  • 2019-05-27 20:00:00

劍氣近的死,好似風吹皺一池春水,蕩漾開一圈圈漣漪。漣漪在飛梁徑度、翠瓦麟光、橫延百堵、高量十丈的上陽宮泛不起一絲細痕。

山水隱映,花氣氳冥,舞殿翠袖,旖旎風光。

這是仙居殿的一場家宴,赴宴的都是貴妃楊氏的兄弟姐妹,開宴的自然是當朝皇帝。

殿中的明皇帝已經年過五十,時光在他鬢角眉間留下刻痕,增添幾分福態。昔日長安美少年,消磨去了好容顏,也沒有了帝王雄心,他不再是重整山河,再造盛世的天子。

明皇帝身側的佳人,便是名傾大瑜的楊絮。世人之所以知道她,是因為發生在皇室的丑劇:明皇帝寵妃去世,皇帝枕側無人,宦官魚朝向明皇帝推薦了這位去世妃子的兒媳——楊絮。明皇帝召楊氏進宮祈福,后令她出家掩人耳目。

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明皇帝以太子位向兒子換美人的故事,是大瑜民間笑料。

此時的楊絮冊封貴妃,位尊六宮,兼得年輕貌美:體若膏腴、面若桃花、豐艷絕俗、溫柔善媚。她依偎在明皇帝懷中,一舉一動都能撩動帝心。

她看到明皇帝手中的畫影:一個少年劍客懷抱著一把寶劍,倚在月下小樓,仰望天上明月。劍客長眉桃花眼,透著優雅氣質,飄起的白衣與月下清輝襯得少年出塵。

楊絮貝齒輕咬玉指,一臉嬌憨,驚呼:“這便是公子夜,如此少年,真是國色天姿。只是不知今日是何模樣?”

她情不自禁伸手輕撫畫影,腦海里浮現一個綺艷的畫面,心道:如果他在宮中,必是我裙下之臣,此人容貌,勝那范陽戎人十倍,百倍,千倍,若是與他……

她面色胭華,眼神迷醉,不知在想什么美事。

大瑜的左相楊荒,也是貴妃哥哥,在階下看到妹妹失神,有心提醒道:“陛下,柳飄葉一匹夫之勇,不足為患。不妨繼續養著,有利無害。”

自改元天寶后,明皇帝燕居深宮,或是譜曲編舞,或是倚紅偎翠,平日很少過問朝政,在這是上陽宮的一場家宴,他更不想討論政務。

在他看來,經過三十多年治理,“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皆豐實”,這個盛世,已經不需要他來管理了,可以安享清福了。

柳飄葉,一個小賊,還用朕費心嗎?

這時,楊絮開口道:“三郎,妾身聽聞此人早年曾是翰林院的待詔,梅妃姐姐的《驚鴻舞》就是他的作品。”

明皇帝對柳飄葉印象不深,提起驚鴻舞,他想起一些舊事,“他好像是以神童之名入翰林院,只創作了《驚鴻舞》,就沒有作品了。他自請離開翰林院,游走江湖。朕記得,梅妃還送了他一支白玉笛呢。”

楊絮道:“三郎,此人通音律,曉樂舞,不妨召進梨園來。”

明皇帝道:“他們這些江湖人,傲慢不遜,召進宮徒增煩惱。更何況,他還是蘭陵蕭氏的嫡支,蕭老頭的孫子。那個蕭老頭,年紀大了,越發惱人。”

楊絮道:“三郎寬仁大度。”

明皇帝道:“非是寬仁,是朕與他的情義。與朕同齡人,只剩他了。”

楊絮道:“既然如此,三郎更應該召他來,以全情義。”

明皇帝手點在寵妃鼻尖,道:“既然愛妃好奇,就定在華清宮召見。”

一個小宦官磨磨蹭蹭進了殿,在魚朝耳邊說了幾句。

明皇帝注意到,笑罵道“老貨,出什么事了?”

魚朝訕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梅妃娘娘不喜歡那一斛珠,退了回來。”

明皇帝道:“既然她不喜珠玉,就把朕新得的文房四寶送她。這普通人家畫圖都有潤筆費,昔年太白劍仙作畫,要百金潤筆。今梅妃畫小像,理當有潤筆費。”

魚朝低聲道:“娘娘還回了圣人一手詩。”

明皇帝道:“那就快呈上來,朕許久不見她的詩作了。”

魚朝無奈將寫詩的繡帕奉上,娟秀的簪花小楷媚而不失骨,繡帕上寫著“柳葉雙眉久不描,殘牧和淚污紅蛸。長門盡日無梳冼,何必珍珠慰寂廖。”

楊絮翹頭看到繡帕上的詩,輕笑道:“梅妃姐姐的詩,不輸漢賦大家司馬長卿的《長門賦》。可惜,昔日陳阿嬌沒有這才華,還要千金買賦。”

明皇帝拍案怒道:“不識好歹。”

楊絮得意輕笑,心道:不是念著那位公子,本宮就把你們的事告訴陛下,要你萬劫不復。敢在背后罵本宮胖子,等著瞧吧。

明皇帝生氣,也沒人勸。

過了會,明皇帝消了怒氣,道:“禁閉梅園,叫她思過。”

楊絮道:“三郎莫要生氣。”

明皇帝道:“去辦差吧。”

魚朝應聲離開宮殿,穿過甬道至梅園。

……

……

二月十二,花朝節。

過了早春,梅園里梅花已經枯萎。

滿地殘紅凋零,清香已伴冬去。

春天不屬于這座梅園。不用魚朝來查封,梅園已經自我封閉了。

魚朝翹腳看到池塘邊一個清冷的背影,獨自憑欄。

魚朝道:“娘娘既然進了這深宮,墻外縱然有千般好,還能是您的嗎?娘娘還是好好想想吧。過些日子,陛下移駕長安,要在華清宮召見他。”

那個背影微微顫動,對身邊婢女說了幾句話。

婢女走到墻角折了一株梅,把絲絹纏在梅枝上,連蹦了幾次才把梅花放在院墻上,氣喘吁吁道:“魚公公,娘娘說梅有四德,元亨利貞。請魚公公代為轉告。”

魚朝嘆息一聲,進了這幽幽冷冷的宮廷,就不該是個良善的人。咱家偏生的多事,加之當年把她從閩南帶進宮,心中有些虧欠。

咱家不懂情情愛愛的事,也知道生生割下摯愛的感覺。也罷,再善良一次,好人做到底,再幫娘娘傳次話。

月光透過窗欞,紅燭照映霓裳,

她提著酒壺在井邊起舞,似驚鴻艷影。

看的婢女心驚膽戰,帶著哭腔道:“娘娘別跳了,別跳了,別跳了……”

江采萍醉眼朦朧,好似看到一襲白衣。

她臥在落花里,舉起酒壺,聲音清雅,清冷,“一壺花醉舊墻,驚鴻冷夜銀床。逢月最悲愴,與君恰似參商。

憑窗,憑窗。只恨晚遇蕭郎。”

她輕輕閉上眼,依偎在月光里,像是那年在白衣懷里,溫暖如舊。

她在暖風里,隨梅花一起落在春天。

……

……

柳飄葉望著月光,吹著笛子。

院中風聲、雨聲、落梅聲,聲聲入耳。

清涼月色里,他有些恍惚,笛子很涼,他有些冷。

他在前些日子收到李沁回信,說已拜托仙真公主。

柳飄葉聽說過這位大名鼎鼎的道姑公主,時下學生參加科舉前,流行“行帖”自薦,這位公主才華極高,許多想做官的人都向她投行帖。

太白劍仙、渤海侯高嫡等人都曾向她投行帖,可見她在士子心中的地位。

他又暗暗祈禱,梅妃不要知道此事,她若知道八成會出事。

“掌柜的,算賬。”

風七雪掃了一眼賬目,“四百文。”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哄睡了孩子。

李肖遙匆匆從外面跑進店,“掌柜的,那個霉花女俠又出現了,還把東街米鋪搶了。”

柳飄葉看到刮了胡子的李肖遙,人也變得精神,臉也沒那么黑了,笑道:“你看,現在多好看了。年紀輕輕,非得留胡子。不到十八的人,第一次見面我還以為你三十呢。”

李肖遙神經大條,“掌柜的,你別說,我刮完胡子在河邊一照,差點沒認出來。”他掐著蘭花指放在嘴邊,嘻嘻直笑。

風七雪學著他掐蘭花指,怎么看怎么別扭。

李肖遙笑著神情一滯,“掌柜的,那個米賊真的很嚇人。”

柳飄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賊不會盯上你,你沒有值得偷的。”

李肖遙呆呆道:“掌柜的,你這么一說,我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風七雪停下算賬的手,快步走到店門口栓了門。

她剛回到柜臺就有人敲門。

李肖遙道:“關門了,別敲了。”

門外人道:“住店。”

風七雪道:“客棧打烊了。”

門外人道:“打烊了不熄燈嗎?”

風七雪道:“我們要收拾一下,反正不接客。”

門外人道:“我看你們是心里有鬼吧。”

風七雪道:“我心里只有霽月光風。”

門外人道:“大言不慚,盜神是怎么死的你們忘了嗎?”

柳飄葉撓撓頭,這是馬蜂嗎?還是跗骨之蛆?老子在彼岸天工作幾年,都沒有粉絲,這貨偷雞摸狗,哪來的崇拜者?

……

……

(梅妃所吟《如夢令》,意在表達宮闈內凄涼與她遺憾。改簽約狀態了,感謝書友投資,歡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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