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好的命運到來之前，丁燈也不知道丁燈的命運掌握在誰的手里，就像丁燈永遠無法預知明天究竟是晴天還是陰天一樣。

微信語音通話的請求不斷提醒著。

丁燈第一次對手機那頭的人充滿了好奇，對這個將要到來的來電充滿了期待，丁燈甚至能感受到胸腔那顆快要跳出來的心臟。

呼。不斷地深呼吸，不停地一口一口灌著水，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甚至不斷地刻意潤喉，清嗓。

丁燈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點擊了接受請求。

“喂。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他試探著。

“嗯，能。”丁燈恨自己不爭氣，丁燈明明想多和他說說話，可是丁燈又怯弱了，丁燈怕自己一說出口，初一就能聽出丁燈的膽怯，聽出丁燈的無措。丁燈希望在他眼里，永遠冷靜，至少在短期內是這樣的。

他輕輕地笑了，帶了點點自嘲。“你是不是嫌棄我聲音不好聽啊，我也知道我的聲音不是特別好聽。”丁燈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怎么會？丁燈覺得還可以啊。”豈止是將將好，甚至遠超了丁燈的預期，在接通的那一刻，他吐露第一個字的時候，丁燈的心仿佛都跳了一拍，丁燈想，這大概就是該死的聲控吧，哪怕沒有給丁燈一張照片，丁燈也覺得他會是個翩翩公子，想來就是沒有道理的可笑。后來想想，他可能在耍小心機，就是等丁燈夸他罷了。

他說，就想和你多說說話，讓你聽聽我的故事，讓你多了解一下我。他說，“其實我今天的心情特別不好。”當時，丁燈仿佛感覺自己心下一沉，很想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又怕他覺得自己在窺探他的私密心事，不得開口，只能希冀他自己會闡述。“今天和家里人說了想要養一只狗狗的事情，你知道嘛，萬萬沒想到會遭到爺爺奶奶的強烈拒絕，尤其是奶奶，你懂嗎，她是那種很名副其實的精致老太太，她忍受不了家中污穢，她覺得狗狗難免會把家里弄亂弄臟。”他哽咽了，甚至讓丁燈聽出了那淡淡的鼻音。他在那頭說：“對不起，暫時養不了狗狗了，等去了國外，在我自己的小公寓里，我想我還是會養只狗狗的，但是，還是對不起。”丁燈說不出那時候的心情，不經意的說出口的一件事，被人惦記著，自己的小心愿，有人愿意去幫你完成，甚至當中途出現了變故，而覺得深感抱歉，說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丁燈甚至一時無語凝咽。丁燈靜靜地聽著，丁燈想該說點什么。“沒關系啊，我覺得這個沒有什么的啊。你不要為這個不開心了，好嗎？”丁燈試圖寬解他。他依舊興致缺缺，只是淡淡地應了。隨后，丁燈聽到了那頭的小小爭執聲以及那種像是突然捂住麥克風的音量驟減。他說，“你知道嗎，最難過的，不是最后沒有養成狗狗，而是家人的不支持。不能理解為什么不能支持我呢，一次是意外，兩次是無意，三次常態就是一種下意識了。明明是最親近的人，為何要惡語相向，為何要冷嘲熱諷，鼓勵與扶持不才是一個家庭的本真樣子嗎？”他一連串的發問，丁燈知道不是向自己討得一個答案，可能只是想宣泄而已，丁燈第一次知道這個男孩子原來負能量爆發是這個樣子，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孩子也會如此直接地把自己的柔軟的脆弱的一面坦蕩蕩地裸露著，就這樣大剌剌地剖析給你看。丁燈只覺得，憐惜，對，憐惜他，原來真的再無堅不摧的人也會有自己柔軟的肚子，也會有無法直言的脆弱甚至悲傷。丁燈第一次想伸出手去擁抱一個人，哪怕只是拍拍他的肩，他陸陸續續說著自己不被家人理解甚至得到冷嘲熱諷作為反饋的片段，可能只是零零散散的碎片，可一旦拼湊起來，作為一個局外人，丁燈甚至能感受到那種被整片整片玻璃劃傷的痛苦，仿佛感同身受。丁燈想，如果是自己，一定不會把結痂的傷口再揭開，太過于血腥。但是他仿佛將自己放逐，一整晚都在說著自己的家庭，歡樂似乎遠遠小于壓抑。丁燈只慶幸，他愿意傾訴，他愿意宣泄，至少也許丁燈是特別的。

結束通話的最后，他說，你要記住，我叫林初一。因為媽媽生我那天恰好在初一。

說來也巧，后來的某天，當他們談及生日的時候，他們意外地發現，彼此的生日如此相近，僅僅隔了一個周期。都是熱烈的白羊，自認為足夠坦率的白羊。

雖然他們什么都沒說出口，但是，彼此都知道，他們之間有的東西變了，所有的關系不再像表面上一樣平淡無波。只是心照不宣地不提，仿佛都在等其中一個人先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