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科爾沃再次對著鏡子檢查了全身，確定傷口已經全部恢復，異變也已經消失后，終于放心地走進了浴室。

持續不斷的熱水澆在他的頭上，讓他從昨晚一直繃緊到現在的神經獲得了少許放松。

今天是休息日，他不用上班，只需要在下午準時到維爾德獵場接受訓練。

順便，可以把之前積攢的疑問一次性跟蕾蒂確認清楚。

科爾沃出門買了早餐，粗略確認了一邊周圍沒有教會的監視者后，利用早上的時間補了一覺。

下午兩點半，他在維爾德獵場里見到了曼徹斯特。

“蕾蒂今天沒有來嗎？”

“她一般不參加新人的訓練，前兩次只是因為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曼徹斯特回答道。

“那是我的榮幸。”科爾沃有些遺憾，本來計劃好的問題再一次泡了湯。

“你今天主要進行理論訓練，學習怎樣有針對性地應對教會侍者、警察、或者殉神者的攻擊。”曼徹斯特揚了揚手中厚厚的書本，對科爾沃說道。

對于最后一個，我大概已經知道了。

科爾沃在猶豫是否要將昨天遇到殉神者的事情報告給曼徹斯特，他對仸斯的提醒更多的是為了避免對方在匯報時不小心暴露出兩人已經接觸過的事實。

想起昨晚的遭遇，他仍然心有余悸，能夠從那樣的戰斗中存活下來，可以說是實力，但更多的還是依靠運氣。

如果不是“炫光”恰好克制了馬夫的黑暗魔法，如果不是自己有超乎尋常的人性天賦、支撐住持續不斷的施法，如果不是仸斯及時開槍……

科爾沃最終決定還是如實向曼徹斯特匯報，他很懷疑這樣的殉神者不止一個，在霍克特力整整四百萬人口中，他只是雇了一個馬車，就遇上這樣驚悚的事件，可想而知殉神者出現的概率已經遠遠超過了最樂觀的估計。

“我昨天遇到了一個殉神者，發生了戰斗。”他跟隨曼徹斯特來到靶場，確認無人監聽后，坦率地對曼徹斯特說道。

“什么等級的殉神者？”曼徹斯特不以為意，隨口回答。

在他的潛意識了，一個剛剛熟悉槍械和魔法的新手，能夠從殉神者手中逃脫，說明對手并不是那么危險。

“我不知道，實際上，你們還沒有給我培訓過有關等級的內容。”科爾沃聳聳肩，提醒對方。

隨后，他把昨天戰斗的細節一一告知了曼徹斯特。

純粹的黑暗、胚胎、瞬移……曼徹斯特的神情愈發凝重，他終于意識到科爾沃現在輕描淡寫的陳述中，隱藏著多少危機。

“這至少是等級6的殉神者，你能活下來可以說是奇跡。”看到科爾沃不解的眼神，他繼續解釋道，“對于殉神者的等級劃分并不準確，他們的身體和精神在詛咒中已經產生了異變，往往有著難以解釋和歸類的能力。”

“但是，我們會從他們所使用魔法的表征上來對他們進行劃分，比如你遇到的馬夫，他所使用的瞬移至少能對應到六類魔法中的‘折光’，后者是一個可以沿著透明介質進行不穩定傳送的魔法。”

“這樣的分類并不準確，我們曾經將一個使用帶有明顯‘毒霧’特征魔法的殉神者錯判成等級3，導致了兩名隊員的負傷。”

“你所遇到的馬夫也一樣，他的下線是等級6，上限暫時不清楚，但從你所描述的絕對黑暗來看，他甚至已經擁有控制最純粹元素的力量。”

曼徹斯特停頓了一會，把目光轉向科爾沃。

“我會盡快匯報給蕾蒂，近期殉神者出現的次數確實遠遠高過了我的想象，這不一定與教會有關，但肯定涉及某些魔法力量，可能是邪教。”

科爾沃點點頭，轉而問起了最近的殉神者事件，他想起史蒂夫說過，在斯諾韋德區最近也出現了殉神者的蹤影。

“嬰兒偷竊者、怪盜、巨大獵狗、掘墓人……這些都是報紙上后者人們口中的稱呼，從名稱上你大概就能想到他們做了什么。”

“我們這個月內，已經處理了不下6起殉神者事件，但都沒有達到你這次遇到的強度。”

那我算是走運還是不走運？科爾沃吐槽道。

走運的是，第一次練手就遇到了這樣強力的木樁；不走運的是，差點被遇到的第一個木樁干掉。

“其實，我懷疑過教會。”科爾沃說道。

“你的判斷是什么？”曼徹斯特對他的說法并不意外。

“像我們所知道的那樣，教會正在‘神之語言’的研究，并且尚未受到真正有力的打擊。我很懷疑，他們研究失敗所產生的那些殉神者是否會自行處理。”

“把他們扔到街上，給你們制造一些麻煩；或者只是因為要控制詛咒產生的殉神者會耗費他們更多精力。”

科爾沃想起伊諾思的遭遇，她顯然是在一次機械之心突襲圣所的行動中被抓到的，但結合蕾蒂之前的說法，前幾次行動無一例外都遭遇了失敗，甚至損失慘重。

那么這樣看來，她并不是因為在撤退中被教會拋棄，而是本身就被當成了對抗機械之心的工具。

“在沒有證據之前，我們暫時不會因此進行太過激烈的行動。”曼徹斯特看了科爾沃一眼，“不是每一次戰斗都必須要報復回去，那樣的話，我們永遠無法實現真正的目標。”

科爾沃理解地點點頭，等著曼徹斯特繼續開口。

“我本來打算訓練結束后再跟你說，但是看你的樣子，似乎已經猜到了什么。”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份紙質文件，遞給科爾沃。

“這是教會近期的活動，看看你能發現什么。”

科爾沃接過文件，上面記錄的大多是最近報紙上常常出現的內容。

“邁基公司成功研發第二代飛空艇發動機，燃料消耗減少40%，據傳關鍵技術涉及魔法。”

“議員佛力思提議進一步放松初級魔法管制，尤其是在前沿企業內，推動技術與魔法結合。”

“中型輪式永磁發電機投入測試，教會發言人稱目前仍然需要3到5名魔法師共同驅動。”

“教會高級魔法研究協會公布最新符文測試結果，持續時間提升至6秒。”

“首個即時通信路徑開辟，森特羅爾-霍克特力緊急信件傳遞僅需一分鐘。”

……

真是，花團錦簇啊。

科爾沃不由得感嘆，如果不是自己早有心理預期，大概會被這樣集中的突破型進展帶偏立場。

他不是沒有在報紙上看過這些內容，但此時曼徹斯特拿出匯總版本后，恐怕任何一個稍微帶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到教會潛藏在這些活動中的巨大野心。

運輸、電力、通信，在每一個社會發展的關鍵產業環節，教會都植入了自己的力量，甚至直接打在帝國的命脈上。

這些動作不能說是完全無益的，在短期內，效果立竿見影。

以即時通信舉例，如今無線電傳播的距離有限，長跨度電話線路尚未建立，如果一份緊急軍情需要從前線傳遞到將軍的寢室，你猜那些戰場上的一線指揮官們更愿意選擇哪種方式？

但是，這些動作也充滿了局限性，而這個局限性歸結起來只有三個字：

規模化！

靠魔法實現的短期效用只是搭建在云上的空中樓閣，所有的地基只是那些來源不穩定、且隨時會出現風險的高級魔法師。

魔力飛空艇？報道說過程中需要不下10名魔法師不間斷使用“凈化”，以消除高效率蒸汽機帶來的巨量粉塵。

發電機？對科爾沃來說，這簡直是笑話一樣的發明，且不說火力發電本身可觀的熱效率和艾諾倫國豐富的煤炭資源，僅僅是嘉里柯西水道豐富的落差，就足以在短時間內支撐整個艾諾倫的用電量，更不要說一百五十年或者更短的時間后將要出現的核電了。

這也是為什么教會要進行符文儲能研究，為什么要進行“神之語言”的探索，他們必須找到一個辦法，將不穩定的力量固化下來，以形成真正可靠的能源！

但很可惜，在西撒特，石油已經被發現了。

雖然來得有點晚，但總好過沒有。

科爾沃放下文檔，看著曼徹斯特說道：“你不覺得他們的研究很有吸引力嗎？”

“從短期來看，確實是這樣，我幾乎被他們說服了。但對于魔法的危險性，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科爾沃輕笑一聲，說道：“曼徹斯特，你錯了。”

“我加入機械之心，并不是因為魔法存在危險。在炸藥發明之初，難道不是危險的嗎？在抗生素剛剛被培養出來時，難道不是文獻的嗎？甚至在人類文明舉起第一個火把時，難道不危險嗎？僅僅是一個火星，就能毀掉整片人類賴以生存的叢林！”

曼徹斯特疑惑地看著科爾沃，他不能理解對方真正的意圖。

“魔法，它的基礎是人，由此所建立的一系列技術和制度，也絕對依靠個人來維持，永遠無法形成真正能夠自我運轉的堅實邏輯。如果想要向更高處攀登，想要看到更遠處的風景，任何人都必須從頭學起。你可以看到教會想要使得魔法脫離人而存在付出的巨大努力，但這樣的努力即使成功，也是無意義的。”

“發條可以驅動你的手表運轉，但真正為發條提供能量的，還是你自己。”

“而科技，真正的技術，建立的是一套從無到有的完整體系，是依托于無生命物質所產生的蓬勃生命。利用煤炭的力量，人類發明了蒸汽機；利用狂風的力量，人類發明了帆船；利用火石的力量，人類第一次驅趕了野獸，獲得了經過炙烤的食材。”

“這一切，在將來的某一天都會自然而然地運轉起來，自然到你甚至意識不到它的存在。電燈是怎么來的？蒸汽巨輪是怎么動起來的？電報是怎樣從這一端傳遞到那一端？你也許知道，你的兒子也許也會了解，但一代一代之后，他們不會再去追究這些最基礎的東西，他們會踩著前人的肩膀，繼續向上探索。”

“也許在教會口中，這一切都是所謂的卡岡圖雅、狄雅又或者是尼恩----尼恩不算----的恩賜，是高高在上的神靈對卑微弱小的人類的憐憫。”

“但總有一天，我、我們，會把那些神靈從他們的王座上趕走，奪走然后折斷他們的權柄，終結他們的霸權。”

“因為我，不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