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飯的餐桌上，亞諾和奧若拉果然對即將到來的電燈興奮不已，連史蒂夫拿出了葡萄酒，要趁著晚上沒有夜班的機會小小慶祝一下。

“如果早知道這個好消息的話，我應(yīng)該在回來的路上買啥兩磅薩特山羊腿，這是霍克特力的傳統(tǒng)。”史蒂夫有些遺憾地說道。

“今天的晚餐已經(jīng)讓我驚嘆不已了。”科爾沃說道。

這不是他可以恭維，燉的爛熟的牛尾土豆羹，外加切成透明薄片的火腿，傍晚新鮮出海的尖殼蝦和蛤蜊，即使放在下城區(qū)中產(chǎn)階級的晚餐，也足以算得上豐盛了。

吃過晚飯后，科爾沃沒有直接回到臥室，而是向史蒂夫請教起有關(guān)槍支的問題。

畢竟是男人，史蒂夫?qū)Σ煌臉屝刀寄茉u論幾句，隨后還拿出自己家里的一支獵槍和他自己貼身攜帶的左輪手槍給科爾沃示范，科爾沃也順勢拿出今天新買的韋伯利手槍，史蒂夫?qū)@支槍的評價是過于奢侈，實用性不足。

“對于家庭使用來說確實有些過剩了，但誰又能抵擋它的誘惑呢？”

科爾沃與史蒂夫相視一笑，心領(lǐng)神會。

跟史蒂夫一起享受完飯后的香煙，科爾沃回到了房間里。

他的想法很簡單，與其讓莎倫太太無意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租客悄悄的藏了一把手槍，還不如直接在大家面前建立一個槍械愛好者的人設(shè)，這在霍克特力并不是什么危險、不可接受的愛好。

科爾沃躺在床上，他在思考著如果今天再遇到姬莉葉，應(yīng)該跟她聊些什么。

他心里有很多疑問，但他并不打算把這些問題透露給一個在未知的空間里偶遇的教會成員，而姬莉葉似乎也不可能有什么難題需要向他求助。

這樣一來如果姬莉葉真的像她昨天說的一樣在夢里等著他，那兩人的見面將變得無比尷尬。

無話可說。

跟女生聊什么，一直都是讓科爾沃頭疼的問題，否則他也不會實力單身26年；

跟一個約等于陌生人的女生聊什么，一想起來，科爾沃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了。

希望她能主動開口啊，這樣我只要回答問題就可以了。

科爾沃搖搖頭，走向了浴室。

直到他擦干身體換上睡衣，對于“聊什么”這個問題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不如就干脆沉默吧。科爾沃破罐子破摔地想著，他倒在枕頭上，很快陷入了睡夢中。

直到科爾沃從黑暗中醒來，借著從窗戶里透出的路燈光看了看手表，才發(fā)現(xiàn)他今晚沒有再進入那個夢境。

看來拜倫威斯被驅(qū)逐后，“永恒夢魘”的影響也被解除了。

看來必須主動嘗試進入噩夢。科爾沃有點猶豫，他擔心自己會像原主阿爾巴尼一樣被魔法的詛咒反噬，變成一個白癡。

但他不得不嘗試，這個“房間”，后者說獨立于現(xiàn)實存在的無數(shù)個“房間”，明顯與科爾沃的穿越有著極強的聯(lián)系，放棄了這片空間，就等于放棄了回家的希望。

深吸了一口氣，科爾沃仔細回憶著已經(jīng)印在腦子里的咒語，隨著一陣低沉的吟唱聲，他感到自己對身體突然失去了控制，而靈魂則像被一股巨力抽出，卷向了永夜的黑沉之中。

科爾沃穿過光怪陸離的扭曲場景，再次出現(xiàn)在那個熟悉的夢里。

他沿著林間小路隨意地走著，并沒有期待再遇上姬莉葉，畢竟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凌晨5點，與他昨天進入夢境的時間至少差了6個小時。

正好趁這個機會仔細觀察一下這個空間，說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收獲。科爾沃在心里盤算著。

然而當他轉(zhuǎn)過一棵巨大的落葉喬木后，在林間的空地上，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姬莉葉瘦小的身影。

她還在這？

而那邊的姬莉葉正安靜地坐在一塊巨石上，透過樹林看向遠方的晚霞。金色的日光灑在她身上，一如昨天的白色長裙閃爍著美人魚鱗一樣的色彩。

“看來他真的只是一個迷路的人而已啊。”姬莉葉用手拖著腦袋，偶爾用手指敲敲臉頰，“早知道的話，我昨天應(yīng)該讓他給我講講外面的故事，在森特羅爾之外，在艾諾倫之外，甚至其他大陸的故事！”

她覺得十分沮喪，輕輕拍拍裙擺站了起來，腳下的魔法陣憑空出現(xiàn)。

科爾沃猶豫了幾分鐘，覺得還是得打個招呼，反正她都要走了，不用聊太久。

他剛伸出手，姬莉葉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

“你來了！阿爾薩斯，你找到進入這里的辦法了嗎？”姬莉葉驚喜地叫到，然而還沒等科爾沃回答，她又繼續(xù)說道，“你住在森特羅爾嗎？你跟我見過的其他人不太一樣，我有好多事情想問你！”

遠方的騎士和巨龍，開往天際的鋼鐵巨輪，能夠帶著幾百人一起飛向另一個大陸的飛艇……

她有太多只從書上和父親口中聽說過的事情，但不善言辭的父親往往不能把她感興趣的內(nèi)容描述清楚。

僥幸！至少是以問題開頭的。科爾沃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我記起來我來這里前做的事情，又嘗試了一次，果然來到了這里。”科爾沃回答道，“我是南方大陸的泰隆爾，你說過你是住在森特羅爾，你一直待在那里嗎？”

“泰隆爾！我在書上見過這個名字，那是一個遍布河流和沼澤的地方，沼澤里有一種叫披甲鱷的巨獸，你見過披甲鱷嗎？”

科爾沃點點頭，回到道：

“那只是一種體型比較大的蜥蜴，我們一般叫他們科波拉蛇，科波拉在泰隆爾語里是四只腳的意思。”他無情地戳破了姬莉葉的幻想。

“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在沼澤里，體型太大的野獸會被沼澤吞沒，可是我父親并不清楚事情真正的樣子。”姬莉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xù)說道，“我一直住在森特羅爾，跟父親一起住在一座山上，那里很少有人拜訪，我們偶爾會去城里，我在那里見過飛艇！你知道飛艇嗎？”

科爾沃不知道怎么回答，飛艇他是見過的，但確實沒有在霍克特力見過，似乎對于一個港口城市來說，移動緩慢的飛艇有些太雞肋了。

然而他還是回答說“見過”，好不容易找到的話題，不能讓它斷掉。

在接下來的一小時里，科爾沃不斷地回答著姬莉葉的問題，范圍從飛艇的機械遠離、蒸汽火車、遠洋海輪、美人魚和海怪，一直縮小到郵票的印花、霍克特力面包的價格、以及火腿的口味，在這個過程中，科爾沃發(fā)現(xiàn)姬莉葉的狀態(tài)很奇怪，她思考問題的方式很成熟，但在某些時候又單純得過頭，顯得很傻。

“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火腿，但是我只吃過特麗雅太太店里賣的那種。”姬莉葉似乎回味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但那也很好吃。”

科爾沃經(jīng)過與她的不斷對話，隱隱約約覺得有點不對，導(dǎo)致他之前對姬莉葉屬于教會的判斷出現(xiàn)了動搖。

她和她的父親需要自己去購買生活用品；他們的生活似乎很節(jié)儉，購買次數(shù)最多的是普通的蕎麥面包；可以完全自由地在書店里選擇自己想看的書籍；對新事物抱有異乎尋常的興趣……

如果讓科爾沃換位思考來做教皇，要控制這樣一個少女的話，上述的每一條都會帶來致命的風(fēng)險，但也不排除教會只是營造了平凡生活的假象。

科爾沃決定冒險一試，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姬莉葉興奮得隱隱滲出汗珠的鼻尖，問道：

“姬莉葉，你知道教會嗎？”其實這只是一個陷阱，從與姬莉葉第一次見面她說出卡岡圖雅的稱號時，科爾沃就知道她應(yīng)該是圣夜教會的信徒。

如果姬莉葉回答不知道，那么不用懷疑，她一定與圣夜教會有著隱秘的聯(lián)系；

如果她回答知道，科爾沃會繼續(xù)追問下去，接下來還有一個接一個的坑等著她跳下去。

姬莉葉愣了一下，回答道：“我知道。”

這在科爾沃的意料之中，她隨即又補充說：“我是圣夜教會的信徒，但我父親信仰尼恩。”

科爾沃心中劇震，這是他的下一個問題！

他本打算接著問姬莉葉，是不是因為她父親的信仰，所以她才知道教會，或者她本身就是某個教會的信徒。

接下來，無論姬莉葉怎樣回答，他都會假裝成一個在圣夜教會和月神教會中搖擺不定的羔羊，詢問她兩個教會的差異。

然后他都會開始談?wù)摻虝哪Хǎ饾u將話題引向“神之語言”。

普通人，甚至普通的教會牧師、侍者，是沒有機會接觸“神之語言”這個概念的，對大多數(shù)初級魔法師來說，咒語僅僅是咒語本身。

只要姬莉葉對此有任何反應(yīng)，都能對他的判斷進行佐證。

但在他開口之前，姬莉葉就搶先“回答”了他的問題，而且用尼恩，堵死了科爾沃繼續(xù)追問的方向。

就在科爾沃短暫停頓的時間里，姬莉葉繼續(xù)說道：“時間不早啦，我得走了，下次再見。”

科爾沃只好向她道別，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法陣中。

似乎是被發(fā)現(xiàn)了。科爾沃有些懊惱，他沒有想到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姬莉葉對危險的反應(yīng)如此敏感。

或者說，她本身就受過一定的訓(xùn)練？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圣夜教會的大主教們不可能真正對這樣一個強力的底牌完全放任不管，有時候一點點信息的泄漏，就足以讓有心人推斷出足夠左右戰(zhàn)局的殺手锏。

科爾沃坐在姬莉葉原來的位置上，仔細回憶著他跟少女的每一句對話，終于抓住了讓他對自己的判斷產(chǎn)生動搖的源頭。

姬莉葉第一次見面時，稱呼卡岡圖雅為“他”，而非通用語中對神的敬稱“祂”！

與此同時，姬莉葉驚魂未定地從魔法陣中蘇醒，她不敢相信，父親的告誡這么快就變成了現(xiàn)實。

“但是，僅僅是在‘房間’里遇到的陌生人，應(yīng)該不能傷害到我們。”她僥幸地想著，決定暫時不把這個意外告訴父親，她能夠在房間里穿梭的事情是屬于她的秘密。

“或許只是我太過敏感了？”姬莉葉走到窗前，遠處的燈光被雨后的云霧遮擋，只能看到一兩點明滅不定的燈火。

她決定，在短時間內(nèi)不再進入那個‘房間’，直到確認一切正常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