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遠坐在高仙芝的身旁,雙手撫著自己的臉,就這么呆呆地等候了一夜,他整個夜晚在自責中度過,矛盾的心情在胸中和腦中來回激蕩。
為了自己的一時之快,讓家人冒鋒刃之險,赴湯蹈火,值得嗎?
慈不掌兵,義不行財,現(xiàn)如今他可真算得上是不慈不義,兩樣都占盡了。
“阿郎……”
微弱地聲音從身邊響起,何明遠趕忙轉(zhuǎn)頭看向躺在榻上的高仙芝,在包裹著他臉的白色紗布隱隱能看到滲出血痕。
看到這一幕,他雖然感到心疼,但長期以來的一家之主的身份,以及商場上的磨煉讓他的殺伐果斷更占據(jù)上風,婦人之仁在他的眼中僅僅閃了不到一秒就被利益的計算所湮滅。
“沒什么大礙吧?”他問。
“沒什么,小傷不礙事。”
“慢慢鍛煉吧!疤痕就是軍功,往后的仗多著呢!行了,你先歇會兒,藥湯我已經(jīng)給你熱好了,趁沒涼,趕緊喝了。”
“哎!”
何明遠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作戰(zhàn)廳,再次來到沙盤和地圖面前,他靜靜地看著老戚繪制的琉球沿岸地勢險要,港灣,林地,沼澤,但凡有關(guān)作戰(zhàn)的一切都從浮現(xiàn)在了自己的眼前。
這時,只見江仲遜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在傷兵營里沾上的滿身的血漬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
“怎么樣?傷亡如何?”何明遠說。
江仲遜答道:“咱們這邊死了七個,重傷二十三個,輕傷無算,磚南幫那邊死的比較多,不是燒死就是淹死,大概齊三十來個吧!剩下的全都被繳械了。”
看著何明遠冷靜的面孔,他又問道:“何郎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
“如果這次只是歐陽南來還好,沒想到老頭子將他的兒子也派了過來,這可是個燙手的東西啊!”
江仲遜也想到了這一層,說道:“是啊!送回去也不是,留下來也不是,進退兩難。”
“歐陽鋒……哎呀!這個人還真是……”
何明遠想起這個人就有些犯愁,臉上頓時充滿了困惑。
如果說打敗一個磚南幫僅僅只不過是私下械斗,要是宰了他那就相當于公開造反,這樣雞蛋碰石頭的行為,他是不會去做的。
環(huán)境變得無比靜謐,除了外面時起時落的哀嚎聲之外沒有任何的雜音,而此時卻從何明遠的嘴里突出了幾個字。
“獻島歸國,何如?”他說到。
“獻島歸國?你不打了?”
何明遠嗤笑一聲道:“打?拿什么打?靠這幫烏合之眾?”他搖了搖頭說:“真打起來,他直接上報朝廷,萱兒怎么辦?那幫子人的家怎么辦?到時候就是用我的人頭換去榮華富貴了。”
“那你打算向誰投降?不會是歐陽靖吧?”
“那不可能!”
“那你可是打算直接向馮仁智投降?”
何明遠點了點頭,說:“馮仁智這類人一向以忠直自許,看不慣有錢有勢的人,可如果咱們是窮途末路,滿腹冤屈的百姓,他卻是樂意相助的,只要咱們道盡原委,他老人家不會不搭把手,何況,開墾土地,招徠遠人,這可是惠政啊!老夫子們一定感興趣!”
“何郎果然是何郎,謀事不如謀勢?對吧?哈哈哈!那派誰前去呢?”
當看到何明遠直直地盯著自己,江仲遜不由得向后一退,問道:“你想讓我去?”
他一把抓住了江仲遜的手說道:“不,咱們兩個一塊兒去!”
…………………………………
就在何明遠與江仲遜策劃破敵之策時,福州刺史府的歐陽靖也在做這自己的打算。
他在書房內(nèi)踱來踱去,口中自言自語道:“就算是晚上在島上慶功,那現(xiàn)在也日上三竿也該回來了啊!
“難不成失敗了?
“不會不會,何明遠沒有抵擋的能力!”
他思索著這其中的任何可能性,就是想不出何明遠戰(zhàn)勝的方式。
當他在書房內(nèi)等的焦頭爛額時,忽然外面?zhèn)鱽砹斯芗业穆曇簦K于是有了消息。
他長舒一口氣做到了太師椅上,待管家進來后卻沒有看到歐陽南二人,難不成真的敗了?
“鋒兒呢?”
管家擦著臉上的汗說道:“回老爺,一個人都沒見到,只有一個自稱是二公子的仆人交給我一封信。”
歐陽靖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連忙打開了信封,只見上面寫著幾列字,大意是歐陽鋒已經(jīng)拿下琉球,只是留戀島內(nèi)風景,晚幾日回來。
歐陽靖這才恢復了平靜,坐在幾案之前,長舒一口氣。
“還以為他們會失手呢?看來是自己多慮了,不過鋒兒也夠奇怪的,這臭小子平日里只顧著吃喝嫖賭,什么時候有了這雅興?不對!”
他猛地拍在了桌子上,這一次搶地盤的結(jié)果實在有點詭異,鋒兒和阿南兩人都沒回來,一向是不學無數(shù)的鋒兒怎么會突然轉(zhuǎn)性呢?事出反常必有妖!
難道是……不可能!
他立刻問道:“老賀,那個送信的人呢?”
“我讓他在門口候著。”老賀答道。
“看看他還在不在。”
老賀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奇怪地說道:“阿郎!人不見了!”
“不見了?這就對了!”歐陽靖確認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全軍覆沒?但如果是全軍覆沒怎么會僅僅說這么一句話呢?
他仍然不理解何明遠的目的所在,拿了人不送回來有理由,怕自己出爾反爾,卷土重來,可不送回來也不談這是想做什么?莫非?
他的眼睛猛然一睜吼道:“老賀!把守城的崔旅帥請來,我有要事找他!”
……
……
少頃,一位身穿淺綠色鸚哥綠武官袍服的寬臉大漢便走了進來,滿臉疑惑地跟在管家老賀的身后,問道:“賀兄,使君找末將來所為何事啊?”
“旅帥還是自己問使君吧!”
歐陽靖仍然在那里踱來踱去,只不過他的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似乎已經(jīng)找出了何明遠的破綻所在。
當他看到崔大勇走進來時,眉頭不自覺地向上一挑,說道:“崔旅帥?”
崔大勇雙手交叉,置于胸前,道:“末將見過使君,敢問使君喚末將前來,所為何事?”
歐陽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現(xiàn)在立刻點上你的一班人馬,與我前去剿賊!”
“剿賊?”崔大勇一臉迷惑,近來根本未曾聽說有過蟊賊擾民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要剿賊呢?不過他從來都是唯刺史大人馬首是瞻,只是問道:“既是剿賊,煩勞使君告知在下地點,派上向?qū)В⒑米鰷蕚洌魅占纯沙霭l(fā)。”
只見歐陽靖笑著擺了擺手,道:“不必不必,今日即可前往。”
“今日?”
“不錯。”
“那地點?”
“泉州刺史府!”
“泉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