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讓我……殺人？”

肖恩怔怔地望著黑書。

坦白說，他對于殺人這種事有著本能的抗拒。或者說，雖然這個世界每天都在上演著血腥與殺戮，但肖恩前世的記憶先入為主，他至今沒有奪取他人生命的這種經歷（當然這可能也和他一直是個弱雞有關）。

就咸魚了二十多年。

黑書仿佛看出了他的猶豫和掙扎，

【當然您也可以選擇拒絕。但本書仍然建議你更多地了解交易的內容和原因——畢竟傾聽每位顧客的愿望是交易人的美德。】

“怎么了解？”肖恩磚頭望向像復讀機一樣仍在念叨著復仇的亡靈，他覺著從這個小男孩兒身上問出來龍去脈這種事恐怕不太現實。

黑書朝著黑屋的方向晃了晃，

【您潛入進去看看，然后決定是否進行這場交易。】

“等等，你好像一直在攛掇著我做這個交易？”肖恩突然反應過來，狐疑地問道。

以前黑書從來不會干涉他的選擇，也不會在他沒有提問的時候做出任何建議，但今天卻一反常態，這讓他本能地覺得可疑。

【怎……怎么會呢？本書……本書的事那能叫攛掇嗎？那是對您最誠懇的建議……建議您懂嗎……】

肖恩：“……”

無視黑書，肖恩其實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足以讓一個孩子的靈魂擁有如此深厚的怨恨，最后竟然化作亡靈！

所以他決定，進去看看。

“那什么……會有危險嗎？”在做好決定后，肖恩咽了咽口水，他還是有些慫了。

【沒有，這些凡人還威脅不到您。另外，必要時候本書特許您可以將本書當搬磚用……當然只有這一次！！】

顯然，黑書此刻還未明白，有些東西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肖恩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小男孩兒，“小家伙，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仍只是機械性地重復著。

“那……你在這兒等我吧。”肖恩說完，紫色光華在內心閃爍，纏繞，凝聚最后化為一只虛幻的眼瞳。

夢魘，開啟！

他轉過身，走向那座陰森的黑屋，黑書在他身側沉浮，紫色的光華若隱若現。

肖恩將夢魘范圍開啟到最大，保證下一刻看見他的人能被完全催眠。

然后，用指節扣響了大門，

“咚咚咚……”

許久，門內傳來聲音：“誰？”

肖恩撓了撓頭：“先生您好，送牛奶的！”

屋內的聲音遲疑了一會兒，然后開口：“沒訂牛奶，你走錯了。”

肖恩：“那……送報紙的？”

“也沒訂報紙。”

肖恩：“好吧，我是君士坦丁社區委員會來送溫暖的！”

一陣詭異的沉默后，屋內的人仿佛感覺受到了愚弄，憤怒地低吼，“滾！”

肖恩：“好的呢！”

他略顯尷尬地摸了摸下巴，想問問黑書有什么對策：“那個……”

【不必多說，本書都懂！】

一行字跡浮現后，黑書砰地一聲合攏，然后在肖恩懵逼的目光中開始旋轉，帶起殘影和風，然后化作黑色的流光，砸向鐵門。

“砰！”

震耳金屬碰撞聲響起，火星四射，特質大門的門鎖位置被撞出一個人頭大小的窟窿，已經扭曲的彈簧和齒輪裸露在外。

肖恩：“……臥槽！”

這潛入方式太特么硬核了吧？

【怎么樣？本書厲害吧？】飛回來的黑書顯得有些得意，甚至在空中劃起八字舞。

“您開心就好……”肖恩無奈地嘆了口氣，掰開鎖芯已經慘不忍睹的大門，走了進去。

……

盧克是“赤潮”的一個小干部，主要和蘭迪一起管理碼頭二區的乞兒生意——就是從總部送來一些資質很差的孤兒，將他們弄殘后扔在中城區乞討，然后每天收取他們乞討而來的財物。

對于盧克來說，這是無聊而枯燥的生活，唯一的樂趣也許就是折騰那些犯錯的孤兒，這些花樣他剛開始還覺得挺刺激的，但時間一長就些膩了。

這份沒什么油水兒的工作已經持續了將近四年，就在盧克覺得自己一生都要在乞兒堆里過活時，驚喜突然而至——據說最近丹尼爾老大有什么大動作，他要求盧克和蘭迪處理掉所有孤兒后返回總部待命。

聽到這個消息，盧克仿佛嗅到血腥味兒的野狗，快要生銹的身軀內迸發出新的活力，在孤兒們的尖叫和慘嚎聲中處理掉他們后，他和盧克準備明天返回赤潮總部跟隨老大干一番大事業。

但就在今晚，他的幻想破滅了。

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幾乎刺破了他的耳膜，隨后大門被破開了一個大窟窿，伴隨著冬夜里暴風雪的傾軋，一個人影推開鐵門走了進來。

那個自稱送牛奶送報紙送溫暖的搞笑家伙，堂而皇之轟碎了沉重的鐵門，站在他面前。

盧克第一時間想要呼喚蘭迪和打手們，但他沒能如愿發出聲音。

在來人的目光注視下，柔和的紫色光芒宛如情人指尖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隨后他的瞳孔在一瞬間變得呆滯，空洞，機械性地站起身，雙臂下垂，宛如木偶一般呆立著。

肖恩細細地體會著這種感覺，這種宛如神明一般隨意控制他人思維的能力讓人感到新奇，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由于黑書非常硬核的潛入方式，巨大的聲響恐怕已經驚動了這座黑屋中的大部分人，肖恩需要在其他人趕來之前做出判斷，要不要進行這場交易，要不要……殺人。

他伸出右手，摁在盧克的額頭上，紫色的光環繞著他們閃爍著，肖恩閉上眼睛。

一瞬間，天旋地轉，在肖恩的腦海中，仿佛出現了一個第三視角。

略過稀松的日常，肖恩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記憶碎片。

第一幕，

漆黑的地下室內，冰冷的鐵質牢籠外站著盧克和另一名紫色頭發的瘦小男人。而牢籠之內，十幾個矮小的身或跪或躺，無一例外的，他們臉上彌漫著恐懼，緊張和不知所措。

而其中一個，正是那個亡靈小男孩兒，他牽著另一個小女孩兒的手，緊緊握住，面露倔強，那副模樣就好似天塌下來他也會扛住。

鐵籠之外。

盧克開口了：“蘭迪，這次送過來的質量不怎么好啊！都是些細胳膊細腿兒的，不知道能熬過半年不？”

“噢？我倒是覺得還不錯！”瘦小男人舔了舔嘴唇，緊緊盯著亡靈男孩身旁的女孩兒，她雖然瘦削而嬌小，但骯臟的灰塵后是一張可愛稚嫩的臉龐，尤其是那雙充滿恐懼和不安的大眼睛，讓蘭迪感到一陣躁動。

“呸！”

盧克啐了一口，仿佛對自己的搭檔表示鄙夷：“蘭迪，你他媽的就是個變態，這么瘦小的身子骨兒有什么好玩兒的？比得了紅坊那些辣人的小妞兒嗎？”

蘭迪搖頭，咽了咽口水：“你不懂……”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把鐵籠中的那些孩子當成人看，仿佛只是在討論貨物的質量。

……

然后是第二幕，

同樣是那間地下室，只不過這次多了一些人，他們將孩子一個一個從鐵籠中提出來，有的敲斷手臂，有的打折雙腿，有的摳掉眼珠……

只是這一次的小孩兒中，唯獨不見了小女孩兒的身影。而亡靈男孩此刻雙腿彎曲成詭異的弧度，目光呆滯，空洞。

蘭迪和盧克坐在門口，饒有興致地望著這一幕。

他們相視一笑，乞兒弄殘了才能討到錢。

……

第三幕，

從外面回到黑屋的孩子們，已經不復剛來時的生氣了，而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從懷里掏出一個個小袋子，放在地上。

有些孩子什么都掏不出來，盧克就提起他們瘦小的身子狠狠地砸在墻上，或者用帶刺鞭子抽打著他們。

……

第四幕，

讀完一封書信后的盧克與蘭迪，和打手們一起來到關押孩子們的鐵籠，用尖銳的刀鋒刺進他們小小的身軀，鮮血和尖叫聲仿佛興奮劑一般刺激了那顆野獸的心臟。

然后人徹底化作了魔鬼，在慘嚎中勾起嘴角，露出猙獰的笑。

……

第五幕，沒必要看了。

肖恩睜開眼睛。

窺探盧克的記憶看似經歷了很久，但物質世界中不過一瞬。盧的雙眼也恢復了神采，他覺得自己仿佛強迫著將一些事回憶了一遍，只是沒一場回憶都蒙上了淡淡的紫色，一種被從里到外看了個精光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他想大聲尖叫來釋放內心的驚恐，但卻宛如被扼住喉嚨一樣只能發出嗬嗬的沙啞聲音，他的臉上失去了血色，渾身顫抖，驚恐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肖恩感覺有點惡心，有點不舒服，有點不愉快。

很多難以言喻的感覺沖擊著他的心臟，讓他眉頭皺起。

他知道圣盧森并不和平，內戰連綿，貴族橫行，死亡和血腥亦每天發生，但從未想過這座莊嚴的城市下有些如此骯臟和令人反胃的一幕。

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殺了他們……”

那個亡靈小男孩的聲音突然回響在腦海。

難以抉擇是否接受交易的天平瞬間傾斜，原本他只是想進來多了解一點情況，但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直接無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