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圣盧森迎來了罕見的大雪，狂舞的雪花連綿不絕幾個日夜，伴隨著寒風鞭撻著這座古老的城市。

深夜，下城區街道。

被厚厚的雪層覆蓋的坑洼街道上人跡罕至，晶石路燈在下城區屬于奢侈品，只有兩旁房屋中透射出幾縷由燃燒的壁爐散發的黯淡光芒。

在這陰暗的街道上，一只由泛黃的紙頁折成的紙鶴毫無憑依地漂浮在空中。它的工藝粗糙而拙劣，就像稚童隨意折疊而成，它朝著一個方向緩慢地漂浮過去，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將一頭栽倒在雪堆里。

可它始終沒有墜落，當風刮過時，它就出于禮貌地偏轉一下，然后回歸自己初始的軌跡。在紙鶴身后，一個身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紙鶴晃晃悠悠地穿過幾條街道，最后一頭扎進了一間燈火通明的酒館內。

……

浣熊酒館，肖恩坐在最邊緣的一張小桌旁，悠哉地望著喧囂的酒館，伊卡和愛德華端著酒瓶穿梭在桌椅間，西萊則站在吧臺后負責清點賬目。

本來肖恩是不愿意讓這個她干活的，畢竟西萊在這兒算客人，而且人家哥哥給送了那么多錢來，再壓榨別人怎么也說不過去。但架不住西萊倔強，她覺得既然自己待在酒館，就應該幫著做些什么。

而本來就不大的酒館三個人綽綽有余了，于是肖恩就難得清閑一回，拿了瓶黑棘酒縮在角落里思考人生。

不過說實話，西萊開始在酒館幫忙后，酒館的客人明顯多了好多，他們在觥籌交錯間，目光不直覺地瞟向吧臺后的少女。

“牲口啊！”肖恩搖著頭嘆息了一聲，隨即有些納悶兒，明明伊卡也很可愛呀，為什么以前生意沒那么好？

不過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因為伊卡超兇！

平心而論，肖恩將自己代入酒客的角色中，在目睹一個酒侍毫不費力地將一個無賴客人單手拎起扔出酒館后，恐怕也得嚇得不輕吧？即便那是一個可愛的小蘿莉。

哎……他們真不懂欣賞，伊卡明明那么可愛，又聽話，又好養活……

除了有點迷糊，還偶爾會拆家之外簡直就無可挑剔。

就在肖恩的思維隨著微醺地醉意開始飄散時，一只白色的紙鶴突兀地落在他桌面上。

“什么玩意兒？”

這個念頭一起，關于紙鶴的信息就從他腦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

這是信標。

這玩意兒是老約翰以前閑得蛋疼搗鼓出來的，作用大概相對于上輩子打廣告用的傳單。

它取材與惡魔交易手記的最后十九頁，折成十九只飛舞的紙鶴飄落人間，取得紙鶴的有緣人，能跟隨紙鶴的指引來到交易人身邊，嘗試著與惡魔交易。

所以……又有客人了？

在紙鶴落下后不一會兒，客人如期而至。

他……或者說它，它并不是從大門走進來的，而是宛如無物一般從酒館外直接穿透了厚實的灰磚墻壁，出現在嘈雜的酒館中。

半透明的身軀像極了暗夜傳說中的亡魂，目光呆滯，面無表情。

在場所有人，除了肖恩以外，沒有人察覺到這位顧客。

劇烈的視覺沖擊讓微醺地他瞬間清醒，按照上輩子的說法，現在他面前的這個生物姑且可以稱之為鬼，而在奧嵐，這樣的存在一般被稱為——亡靈。

它大概只有十歲的樣子，是一個小男孩兒。棕發卷曲，穿著粗糙的衣不蔽體的亞麻長衫。

在洞察之眼的注視下，黑紅色的濃霧自他身周升騰。

怨氣沖天！

肖恩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他的內心的涌出本能的恐懼和不適，全身冰冷，面色蒼白。但下一刻又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壓制。

——是黑書，它宛如催眠一般抑制了他的恐懼，然后告訴他：這僅僅是一名普通的顧客。

“出來談吧。”肖恩站起身，向亡靈小男孩兒開口說道。

酒館里眾人應該是看不到這個亡靈的，為了避免自己的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變成“對著空氣自說自話的沙雕”，他決定換一個地方談這場有些詭異的交易。

與伊卡打了一聲招呼后，他在小姑娘疑惑的目光中走出酒館。

亡靈小男孩兒也跟隨著走了出來，這次他終于學會走門了，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桌上的紙鶴化作一道流光灌入了他的身軀。

酒館外還下著大雪，他們來到門外的一棵大樹下。

肖恩看著小男孩兒，強忍住內心的不適感，蹲下身盡量讓語氣顯得柔和：“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兒機械性地微微昂起頭，漆黑的瞳孔看向肖恩，似乎是反應有些障礙，過了許久，他皸裂的嘴唇開合，“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肖恩皺起眉頭，“殺了誰。”

小男孩兒仍然只是一直念叨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復仇……復仇……”

然后轉過身，漂浮在雪地上，向著碼頭區另一個方向走去。

正當肖恩不知道該不該跟上他的時候，胸口傳來一陣異動，黑書化作一道流光出現在身前，翻來，墨跡浮現在書頁上，

【請您跟著他，因為意義不明無法完成交易判定。】

肖恩回頭望了一眼酒館，然后裹了裹衣服，跟上了小男孩兒。

飛舞的雪花宛若無物一般穿透小男孩兒沒有溫度的身軀，拍在身后的肖恩臉上，讓他覺得愈發寒冷。

彎彎扭扭穿過幾條街巷，來到碼頭區邊緣的一所黑崗巖俢砌的二層樓房，漆黑的裝飾在遠方碼頭的瞭望燈塔余光下顯得陰森恐怖。

鐵質大門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紅色十字徽記，肖恩認識，這是下城區地下世界最大的黑幫“赤潮”的標志。

小男孩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半透明的身軀晃動著仿佛風中殘燭，升騰的怨氣與仇恨中，多了一絲刻骨銘心的畏懼。

他指著黑色樓房，開口：“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肖恩嘆了口氣，閉上眼眸，意識沉入深淵卻沒有得到回應，那些古老的存在貌似對小男孩兒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他們沒有表現出交易的欲望。

這時候，黑書從肖恩懷里飄了出來，翻開，

【交易手記守則之三：黑暗眾卿不得以任何方式奪取人類的生命。】

肖恩：“……”

那你特么讓我過來干嘛？

玩兒呢？

但黑書沒讓他尷尬太久，字跡繼續浮現，

【但您可以。】

“什么可以……”肖恩迷茫地抬起頭，然后猛然反應過來，驚愕開口：“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