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慕退出聊天框，頓了頓，點開“我的電腦”，找到一個署名“Martian”的文件夾，打開，里面是一個名為“鉛球”的視頻文件。

雙擊播放。

視頻里，空曠的操場上站著個高高瘦瘦的少年，他穿著阿迪的T恤和黑色運動褲，頭上戴了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他手里拿著一顆鉛球，側身對著鏡頭，看上去手腳修長。

“看好了。”

他的聲音比同齡男生要低些，聽起來有點像音色低沉的口琴。

他托著鉛球，開始為屏幕外的人示范：“首先是持球姿勢，扔鉛球的要領是推，所以持球時不能用‘拿’——像這樣，手指完全包裹著鉛球就是錯誤的……”

視頻長達一個小時，單慕靜靜地看完，一分鐘也沒有快進。

到結束的時候，少年拉了拉帽子，看向鏡頭。

微抬下巴，勾起一個淡淡的笑。

“會了么，小非主流。”

播放結束，窗口自動縮小。

單慕盯著屏幕逐漸變暗，腦子有點空。

那時候臨近中考，體育要考鉛球，單慕力氣不小，卻總扔不遠，一直在及格線徘徊。體育老師都替她著急，守著她耳提面命，她卻始終不得要領。

她跟Martian說了，然后就有了這個視頻。

也是奇了，老師怎么教都不學不會的技巧，他一示范，就完整地印在了腦海里。

為了不辜負他，那段時間，她一下課就去操場練習，終于小有成效。

考試成績下來，她興沖沖地去找他，發了一大堆消息，告訴他自己得了優，都是因為他教的好……

可是，他不見了。

剛開始單慕以為他在備考，被家長沒收了手機，所以也沒太在意。但后來中考結束，放了暑假，他依舊沒有上線。

他再也沒有上線。

單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會繼續給他發消息，可能已經養成習慣了吧。

就像奧古斯丁說的那樣，習慣不加以抑制，就會變成生活上的必需品。

她并沒有等他，只是習慣而已。

單慕輕輕呼出一口氣，敲了下回車鍵，屏幕再次亮起，中央有一個小旋，提示是否“恢復播放”，她點下確認。

屏幕上，尚有些青澀的少年又開始示范，認真而耐心。

單慕盯著那個瘦長的身影，腦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想，來春城也有一段時間了，她為什么從來沒有想過去找他呢？

又有個聲音自問自答。

——怎么找？名字、長相、住哪兒，一問三不知。

可是當初不也是么？

——他已經消失三年了，人是會變的，感情也是。

變了嗎？

一瞬間，單慕有些怔忡。

她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十四歲，中考剛結束不久，打碎了存錢罐，偷了家里的戶口本，打算一個人坐火車去春城。

小小年紀，不計后果，沖動又可笑。

單慕笑了下。

換作現在的她，的確不會再有那種想法了，那種少不更事的孤勇，一輩子可能也就那么一兩次了。

而她也終于理解了，為什么當初她跟Martian那么要好的時候，他都從未向她泄露過一點隱私。

網友么，虛無縹緲的。

只有單慕那個“小非主流”才會毫無保留地相信。

單慕輕輕吸了口氣，關掉視頻，重新點開與Martian的對話框。

【火星人，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說過，就算你不給我發照片，只要見了面，我也能一眼認出你。】

【對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希望你一切都好。】

【謝謝你，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