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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醉臥沙場君莫笑

  • 玉樓春深
  • 南鷂與北鳶
  • 2845字
  • 2019-06-08 09:09:11

璇璣醒來時,已是第二天。默啜抱著她回了格爾木宮,早早起身去書房見大臣。王勝來請脈時,開了些磨碎的曼陀羅花干給她夜間兌水服用,這才算是平緩她的疼痛,讓她好一些。

“主子體寒大有好轉,如今吃的藥,仍是溫補身子的,但是奴才自作主張,為主子加了些別的藥。”王勝悠悠說道。璇璣小產后,斯蘭遷怒眾人,賞了王勝三十鞭子,讓他躺了兩個多月才能下床。

璇璣捧著碗滾燙的湯藥,又苦澀又腥臭,“你加了什么?”

王勝抬起頭,笑容諱莫如深,“主子打南邊來,見過深宮惡斗,自然知道子息的珍貴,主子已是寵冠后廷的大妃,有位小主子是錦上添花的事,奴才也好在汗王面前得些臉面。”他一副諂媚樣子,落在璇璣眼里,也是不真切。

璇璣小腹脹痛難忍,牽起嘴角笑道:“你的如意算盤打的倒是好。記得寫好想要的東西的單子,我讓汗王全都給你。”

“若是主子想要奴才的人頭,奴才也只得奉命行事。”王勝有些自嘲,低下頭,道:“這藥猛烈,最快兩月就能排清主子體內的寒氣,不出半年,主子便能受孕。”

璇璣霍然一笑,好一個奉命。這一道命令,幾乎將她的前路斷絕。

“我有孕后,你便走吧,去哪里都好。你若不是走,我便殺了你。”璇璣看著手里的湯藥,黑乎乎地映照出自己的臉。

她的艷名,大抵早已名揚四海了吧。

七月的雷暴來得突然,電光劃開大半黑色的幕布,開了一場大戲。

七月初三,斯蘭舊部見著默啜忙著處理內政,無暇顧及遼東之地,竟然聯合渤海王世子王壽尋機在故地復國,以瘟疫侵襲默啜留下的駐軍。

默啜做大君時曾將渤海王那老匹夫打得落花流水,宣誓脫離南齊羈縻,對北庭俯首稱臣。世子王壽原先被送到南齊做質子,后來跟隨平帝一同南渡,渤海王在默啜逼迫下,又立了小兒做世子,這才算是放過王壽。不想就是默啜的放過,讓渤海有了復國之機。

南齊默不作聲,只說是國喪時,王世子趁著放松警惕,勾結渤海遺民出逃的,極力撇清關系。默啜有瘟疫要解決,還騰不出手去管南齊與渤海王世子的勾當。

原先北庭尚武,歷代大可汗麾下都有悍將,可斯蘭繼位后收奪軍中權力,對將軍們頗為忌憚,抑制三大外戚家族在軍中地位,有意栽培自己的嫡系。所以斯蘭掌權的十幾年間,北庭偌大,唯有阿史那氏一支鐵騎可為阿史那氏所用。默啜原先帶兵的時候,也被斯蘭授意壓制。默啜上位后,先清洗了軍中斯蘭的舊部,但斯蘭的根脈太深,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時之間余孽難消。

格爾木宮里將軍們來來往往,女眷們都避之不及。默啜忙著調動糧草,集結軍馬,又要穩住黑沙王廷中的一眾勛貴,分身乏術。

“請大妃回避。”

幾位大君仍是忌憚著璇璣在場,不肯罷休。

璇璣站在默啜身后,她是來送補藥的,卻不想默啜正在議事。

“大妃仍有攝政之權,不必回避。染干,你方才說,如今有三萬兩白銀在開京,落入王壽手中。”

染干看了一眼璇璣,道;“那三萬兩白銀是渤海王私蓄的一部分,原本是打算著安置駐軍用的,不過鬧了瘟疫,就拿去買草藥了。王壽不動聲色,趁著夜色破城而入,直取越勤將軍首級,城內外渤海遺民見著他,紛紛應聲而起。”

北庭征戰四方,對待敵人,無論軍隊還是平民,不投降便是死路一條,屠城不在少數,征服后再同化,如此反復,便有了多民族但統一文化的偌大帝國。

“三萬兩白銀不算多,但若是渤海遺民應聲而起,就有些難辦了。”璇璣道。

默啜聽她開口,問道:“大妃,你覺得該當如何?”

燈火幽幽,映襯著璇璣的臉,她如一尊神像,容不得侵犯。

璇璣見著大君們神色各異,卻又都阻止不了她干政,莞爾一笑道;“打勝仗比的并非是誰的軍隊更強悍,誰的砍刀更鋒利。比的先是意志,再是糧草。”

“北庭鐵騎自是不用擔心,三萬兩白銀若是放在一場快如電光的戰爭中是足夠用的,但是渤海沒有這樣的實力,但渤海遺民仍聽王壽號召,可見臣民復國之心不死。今日白日里你殺了一批,可半夜里就有另一批潛藏更深的出來,殺你軍士,燒你糧草,最不濟和你耗上十幾年。如此下去,只會讓渤海更難對付。”

幾位大君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倒是覺得以前有些小瞧她。前帳大君處攝圖不屑道:“照大妃這樣的說法,不如直接放渤海復國,北庭永世不再踏足遼東的出海口便能永絕后患。“

默啜抬手示意處攝圖閉嘴,璇璣又道:“大君這樣說,便是認了北庭已經輸了意志。

“渤海遺民本來潰不成軍,忽而反叛只是因為王壽。”

默啜笑笑,“你的意思是殺了王壽,一切便解決了。”

”渤海瘟疫泛濫,我們自己的駐軍還不知能不能保住,不能再讓精兵不明情況,就去送死。“處攝圖說,他怒視璇璣,朝默啜道:”請汗王三思臣弟的想法。”

“不。”

璇璣的笑在燈下更是諱莫如深,像是一朵逐漸綻開的曇花,讓人看不真切。

“若是殺了王壽,還會有第二個王壽,第三個王壽。妾的意思是,殺人不是必要,要誅心,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靖明元年的夏天似乎是一眨眼便過了,冷得十分早,九月初就下了一場罕見的初雪,將半個北庭都埋進了寒冬里。遼東之地的瘟疫因為天氣驟冷而得到些許抑制,默啜才親率大軍朝東行進。大軍還未到遼東之地,那里便已謠言四起。

“王兄,我還不是不明白,你為何要聽一個女人的話。”處攝圖與默啜一同坐在氈帳中,大軍已經急行至檀州,再走上五百里,便到了渤海邊界。

天色漸暗,又下了一場雪,默啜先派了斥候,軍隊原地扎營,明日再行。

處攝圖將火上的酒拿出來,先給默啜倒了一個海碗,默啜仍看著地圖,無暇理他。處攝圖自知無趣,自己喝了一海碗暖身。

“她是南齊人,非我族類...”

默啜抬起頭看著處攝圖,處攝圖被他不明的神色震懾了片刻,又道:“她雖然是一副溫馴模樣,可王兄你忘了嗎?她原先做大閼氏的時候,也是如此。斯蘭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連軍務都不管了。”

處攝圖是默啜與斯蘭的同胞弟弟,脾氣被寵壞了,誰都不放在眼里,也是直性子,不懂得婉轉。所以斯蘭和默啜都放心讓他帶兵,不生疑心。

“可她說得不錯,殺人不如誅心。”默啜放下地圖,喝下一碗熱酒。

處攝圖湊近道:“但王兄你想,渤海此次為何如此大膽,王壽那豎子如何回到遼東,一個小國如何敢突然叛亂。”他看著默啜皺起眉頭,又火上澆油,“南齊皇帝自然脫不了干系,可王兄這邊,也得留著防人之心。”

“這是自然。可她身在北庭多年,從未有人發現她與南齊同謀。你有些疑神疑鬼了。”

處攝圖不屑道:“疑神疑鬼不打緊。弟弟我只是擔心,她若一心為王兄謀略,是最好。可她終究是南齊出身,誰都說不清她是不是背叛母國。若她就是禍根...”

默啜讓處攝圖打住,叮囑他少喝些酒,就把他攆出去了。

“汗王怎不多喝些酒暖身。”璇璣方才就站在帷帳之后,把處攝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默啜笑笑,指著她的臉,說:“處攝圖方才還要我斬草除根,你不怕我喝醉了,手起刀落....”

璇璣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坐在方才處攝圖坐在的位置,看盤中二人撕咬剩下的煮牛肉碎屑,笑道:“汗王的刀是草原上有名的,我該慶幸沒什么痛苦。”她說得云淡風輕,“但若是手起刀落,汗王就要再尋一位與三大家族都無關的貴女,另立一位大妃了。”

默啜笑著,像是勾欄里最耀眼的花魁那般魅惑的笑。

“遼東如何?”

璇璣手里的剪子還沒碰著那燭芯,燃了大半的蠟燭便爆出了一朵燈花。她霍然一笑道:“最后的那些孩子白日已經到了開京城,大概明日便有消息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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