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杭州古渡
- 花,蝶,劍
- 禍風徽
- 5764字
- 2019-06-18 00:57:01
青衣人的速度極快,葉驚泓的輕功已臻至極限,卻也只能在十丈之外吊著,無法更近一分。葉驚泓心中不由感嘆,雪蝶宮真是臥虎藏龍,好像隨便出來一個人都能跟他斗個有來有回。青衣人忽然頓住腳步,獵獵做響的風扯著他的衣服向前刮去,險些刮到面前的人。葉驚泓見狀,立刻翻身上樹,冷眼觀瞧。只見青衣人面前站著一個背著鳳尾弓的少年。
飛凰引,斬赤心。
青衣人道:“來了?”
斬赤心點了點頭,道:“來了?”
青衣人點了點頭,道:“走?”
斬赤心道:“走!”
二人言罷,輕功上手,瞬間掠出十丈,葉驚泓立刻跟上。這一跟就跟到了城外土地廟,廟已經失修,房頂上破了好幾個大洞。
廟外,一個著白衣背黑劍的人正冷冷注視著廟里傳出來的星點燭光。青衣人和斬赤心飛掠到敖長空身側。隨后,三人同時亮出武器,一刀一劍一弓從三個方向,遠近有秩的圍住了破廟。葉驚泓在暗中注視,不管廟里的人是誰,他都打定主意不能讓雪蝶宮如愿,于是他的手已經悄悄握住了劍柄。
先出手的是青衣人,他的刀卷著萬般雷霆劈開早已殘破的木門,木門飛出的瞬間,敖長空第一個沖了進去。隨后廟里傳來一聲驚呼,之后便是兵器相交的打斗聲。
青衣人沒有進去,他握著刀在廟外凝神警示。不一刻,一個嬌柔的身影撞破窗戶沖了出來,青衣人二話不說立刻接戰,隨后敖長空也沖了出來。前狼后虎,嬌柔的女人頓時險象環生。葉驚泓忍不住想出手,但他還不能出手,因為斬赤心還在一旁掠陣,他沒有把握能順利救出那個女人。
一聲嬌呼,女人肋下中刀,身形不穩。敖長空抓住機會,黑劍索命而來!女人手中刀鋒回旋,想要護住身后名門,但卻已遲了。就在這時,一柄淡金色的劍伴隨著陣陣劍鳴擋住了敖長空的索命一擊,葉驚泓還是出手了。可是,就在葉驚泓現身的一瞬間,斬赤心也已經出手,赤紅色的箭挾著如火一般的光射向葉驚泓的咽喉!
葉驚泓左手劍鞘一揚,擋下箭矢,右手金鋒虛晃一招逼退敖長空,隨后抓住女人的肩膀一提,飛快掠走。
青衣人欲追卻被敖長空攔下。青衣人道:“不追嗎?”
敖長空道:“不必追。”
青衣人道:“還需要我們做什么?”
“沒什么了,接下來就看她的了。”敖長空說著向走過來的斬赤心點頭示意。
斬赤心有些抱怨,“我忽然覺得我就是個趕場子的,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我。明明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
敖長空道:“都是自家人,你若需要幫忙,也是一句話的事。”
青衣人道:“云濯的事怎么樣了?”
斬赤心道:“不怎么樣,金鵬沒有出現,馮皓傷的的很重,你現在走也許還有架打。”
“那我就先告辭了。”青衣人說完轉身欲走,卻被敖長空叫住。
“傅閣領,可否借一步說話。”敖長空深沉的看著青衣人。斬赤心見狀,識趣的告辭離開。
青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請。”
二人進入破廟,敖長空重新點起剛剛打翻的燭臺,然后開口道:“你入宮多久了?”
青衣人眼神未變,“是宮主讓你問的?”
敖長空道:“我聽說,你當初是秋蕭意引薦給白云飛的。”
青衣人道:“是。因為秋蕭意的引薦,我才能在云湮閣做個副閣領。”
敖長空冷冷盯著青衣人,“也是唯一一個副閣領。”
青衣人沉默半響,道:“我知道,宮主一直對我心存疑慮,所以你今天是來替宮主消除疑慮的?”
敖長空道:“消除疑慮有很多種方法,其中有一種最直接,最有效。”
青衣人握住刀柄,“但也最致命。”
敖長空道:“宮主想問你一個問題。”
青衣人道:“你說。”
敖長空伸手握住劍柄,“宮主讓我問你,想不想做大閣領?”
青衣人忽然笑了,“這個問題,我要怎么回答?宮主對我本就有疑慮,我若是說不想,那你一定會認為我有其他目的,我若是說想,你就會認為我有二心。這種問題,沒有答案,我能說的也只有順其自然。”
敖長空沉默許久,緩緩松手,“我信你一次,但你要明白,雪蝶宮,韓月才是宮主。”
青衣人認真的看著敖長空,道:“我明白,一直都明白。”
敖長空道:“那就祝傅閣領旗開得勝。”
青衣人道:“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傅兄,珍重。”敖長空立刻改口,叫一聲“傅兄”自己也不吃虧,畢竟青衣人本來就比他年長。
青衣人聽到這一聲隱隱帶著警訊的“珍重”,心中有些復雜,但是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來,他回了一聲“珍重”然后就離開了。
暗淡的月光,透過遮天密林,灑下稀疏的光輝,憑添一絲詭異。稀薄的月光下,葉驚泓盤腿而坐,為面前的女人運功療傷。
片刻之后,女人嘔出一口濁血,緩緩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盈盈行禮,“多謝少俠相救。不知少俠尊姓大名?”
葉驚泓站起身,還禮道:“姑娘不必客氣,在下葉驚泓。”趁著月色,葉驚泓打量起面前的女人,她穿的很樸素很干凈,腰桿很直。除了手里緊緊握著的刀外,她的背上還背著一口用布纏的嚴嚴實實的刀。
葉驚泓道:“姑娘似乎很緊張?”
“我沒有。”女人雖這樣說,但握刀的手毫不松懈。
葉驚泓道:“在下已經介紹過自己,姑娘是不是也該介紹一下?”
女人道:“我叫祁白。”
葉驚泓道:“好名字。冒昧問一句,雪蝶宮為什么要殺你?”
祁白瞪大了眼睛,“他們是雪蝶宮的?”
葉驚泓一怔,“你不知道?”
祁白忽然道:“我要走了,你不要跟著。”祁白說完轉身就走。
葉驚泓道:“且慢。”
祁白的刀瞬間出鞘,轉身盯著葉驚泓,“你要做什么?”
葉驚泓道:“姑娘太過緊張,我只是想提醒你,雪蝶宮能找上你第一次,就能找上你第二次,所以你需要朋友。”
祁白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幫我對付雪蝶宮?”
葉驚泓道:“我正好跟他們也有些過節,姑娘若是不嫌棄,不知我可否同行?”
祁白冷笑一聲,“謝謝,不必,告辭。”她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葉驚泓在月下沉思。
次日,辰時。
葉驚泓在杭州古渡再次遇到了祁白,但祁白一見到他就躲了起來。葉驚泓摸了摸臉,探頭看著水中的自己,陷入沉思,難道自己長得很嚇人?還是說身上有什么東西讓人不舒服?他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么名堂。就在這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葉驚泓霍然抬頭,看見面前站著一位華服少女,少女手中有劍。
“原來堂堂御劍者是個自戀狂。”少女冷冷的說道。
葉驚泓變了變,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給別人這種印象。他在心里瘋狂吶喊,這是個誤會。但他的開口卻顯得有些不以為意。他微笑道:“很抱歉給了姑娘不好的印象,我只不過是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所以,像姑娘這樣的聰明人,應該明白。”
少女回頭往祁白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哦,我明白了。想不到你跟烈刀堂的少主關系這么親近。”
葉驚泓奪口而出,“姑娘誤會了。”說完這句話,他才去思考少女所說的話。烈刀堂的名號他聽說過,他聽說烈刀堂曾是中原以北勢力最大的江湖組織,但這幾年卻不知為何逐漸式微。原來祁白竟然是烈刀堂的少主,那她背著的那口刀莫非就是烈刀堂的鎮幫古刀——八方移花刀?
少女道:“欸,不用解釋,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葉驚泓知道他的解釋只能讓誤會陷得更深,跟女人果然不能講道理,于是他轉移話題,“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少女道:“我沒名字,你叫我七月半就好。”
葉驚泓道:“這名字,令人不寒而栗。”
少女道:“有嗎?”
葉驚泓道:“傳說‘七月半’是地官誕辰,也是眾鬼祈求地官赦罪之日,所以每逢此日,地府便會放出所有鬼魂,讓他們得以與在世家人團聚。”
七月半道:“你怕鬼?”
葉驚泓道:“怕,怕的要命。”
七月半道:“那說明你心中有鬼。”
葉驚泓苦笑,“非也,我心中無鬼,但鬼卻偏偏喜歡找我,我縱使不怕他們,也要被糾纏怕了。”
七月半笑了,“你說我是鬼?”
葉驚泓盯著她,“你是嗎?”
七月半抻開袖子上的蝴蝶刺繡給葉驚泓看,“你覺得呢?”
就在這時,蕭飛雪的聲音從葉驚泓的背后傳來,“你的話太多了。”
七月半道:“我不像你,可沒人陪我說話解悶。照這樣下去,我真的快變成鬼了。”
蕭飛雪道:“那你為什么不把他先變成鬼,這樣以后你若變成了鬼,也有人陪你說話解悶不是嗎?”
七月半恍然大悟的笑了,“好主意,我怎么沒想到呢。”她說完這句話,轉頭盯著葉驚泓又道:“放輕松,很快就沒事了。”
葉驚泓道:“你怎么知道先變鬼的人不是你?”
話甫落,劍同出。婉轉劍鳴中,金鋒帶起一陣金風刺向七月半。七月半不閃不避,劍如鬼魅,每一招都帶著無盡殺機。
葉驚泓從未見過這樣的劍法,剛一交手的時候,他就知道勝算不大,七月半仿佛知道他每一招的落處,總是先他一步出手,讓他不得不中途變招防守。戰不多時,葉驚泓已落下風。蕭飛雪冷眼凝神,靜待葉驚泓落敗的一刻。
鬼魅般的劍從葉驚泓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出,葉驚泓再想變招已是不及。眼看這一劍就要刺入咽喉,忽然遠處一聲疾響,一支漆黑的箭羽撞偏了七月半的劍,葉驚泓立刻抓住稍縱之機,奮起反攻!
七月半見狀,立刻抽退三步,防守的同時,還瞥了一眼遠處冷眼凝視著她的唐千澈。隨后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原來還有幫手。她是你的老情人嗎?”
葉驚泓不答話,仗劍搶攻。蕭飛雪見狀也立刻加入戰局。葉驚泓對七月半,唐千澈對蕭飛雪。
七月半收起玩笑的心思,本來鬼魅的劍法多了一絲凌厲,葉驚泓很快就陷入苦戰。反觀另一邊卻是唐千澈占了上風,她牢牢把握住距離優勢,面對蕭飛雪的攻勢進退自如,不僅如此,她甚至還能時不時的用暗器支援一下葉驚泓。所以這一戰頓時陷入了僵局,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取勝。
就在這時,變數忽至,敖長空縱身挺劍,穿過戰場,直沖祁白藏身之處。
七月半忽然笑了,“你的老情人來救你了,可是你的小情人怎么辦?”話音剛一落,就看見一支漆黑的箭羽挾雷霆之勢射向七月半的咽喉。七月半悠然閃身,避開這一箭,隨后悠悠笑道:“你的小情人要遭殃了。”
葉驚泓聞言,忍不住向祁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祁白正在逃跑,敖長空正在追擊。然后他就感覺有一道冷森森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盯得他心中一陣急躁。
七月半抓住葉驚泓一瞬的失神,抖劍攻來,道:“你在擔心你的小情人?”
葉驚泓立刻回神,但劍上已慢了半拍。防守不及,他飛速閃身,但肩膀上還是灑出了點點血珠。
唐千澈冷眼一“哼”,千機匣連發四箭,逼退蕭飛雪。隨后在千機匣的“咔咔”響聲中,她身形一晃,就到了七月半的面前。她到七月半面前的時候,千機匣不僅變成了一把碧森森的長劍,而且已經刺出。
七月半沒料到此種變數,登時受挫。蕭飛雪見狀,一劍馳援,卻被葉驚泓攔在半路。于是這場戰局變成了唐千澈對七月半,葉驚泓對蕭飛雪。
唐千澈的劍法與葉驚泓完全不同,雖然看不出什么章法套路,但卻非常致命。七月半不敢大意,一時間高下難分。另一邊,葉驚泓逐漸占了上風,已快要將蕭飛雪完全壓制。七月半見情勢不妙,當機立斷,大喝一聲:“撤!”隨后虛晃三招,抽身而走。蕭飛雪也跟著抽身退走。
葉驚泓收劍入鞘,打量著眼前心心念念的人,“你……好久不見。”
唐千澈道:“她是誰?”
葉驚泓知道她問的是七月半,“她自稱是七月半,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
唐千澈道:“她劍法很好。”
葉驚泓有些夸耀,“你劍法似乎更好。”
唐千澈看起來不是很高興,“你難道看不出我只是一時均勢?”
葉驚泓心中思忖,他是不是又說錯了什么話?為什么一見到她,他就嘴比腦子快?
唐千澈冷冷道:“不去救你的小情人嗎?”
葉驚泓立刻解釋,“她不是我的小情人,我沒有情人。”
唐千澈沉默,目光像是審問。
葉驚泓道:“她叫祁白,是烈刀堂的少主,不知為什么雪蝶宮在追殺她。”
唐千澈冷哼,“我只問你救不救。”
葉驚泓面色變了又變,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好回答。救她,相當于多了一個朋友,一份助力,但是唐千澈會不會不高興?若是不救,唐千澈會高興嗎?葉驚泓思索良久還是下定決心,“救。對我們有利,請你相信我。”
唐千澈道:“那就趕快,若是遲了,怕是只能替她收尸。”
葉驚泓拿不準唐千澈的心思,他猜不出她是不是在生氣。他希望她生氣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葉驚泓矛盾的站在原地。
唐千澈沒這么多心思,她已經轉身向著祁白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葉驚泓見狀,趕忙跟上。不得不說唐千澈的追蹤技術堪稱一流,不一刻,他們就趕上了祁白和敖長空。
祁白的狀態并不理想,她的身體已經多處受傷,支絀的招架著敖長空猛烈的攻擊。葉驚泓跟著唐千澈的箭一起沖入戰場,敖長空見狀并不纏戰,立刻抽身而去。
祁白半跪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葉驚泓剛伸出手想將她扶起,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目光,于是他立刻縮回了手。唐千澈冷哼一聲,扶起祁白。
祁白勉強向二人行禮,“多謝。”
唐千澈冷冷道:“你叫祁白?”
祁白道:“是,我就是祁白。”
唐千澈冷冷道:“烈刀堂的少主?”
祁白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拔刀,但唐千澈卻搶先按住了她的手,冷冷的盯著她的眼睛。
祁白道:“放開我。”
唐千澈道:“我問你答,免死。”
祁白垂下頭,“我是烈刀堂的少主沒錯,烈刀堂已經快滅門了,你們還想怎樣?”她吼著說出這句話,險些哭出來。
唐千澈不為所動,仿佛沒看見她楚楚動人、惹人憐惜的樣子。
“雪蝶宮為什么追殺你?”唐千澈依舊冷冷的問道。
祁白道:“因為我背上的刀,我爹讓我把這口刀送到麒麟寺,但誰知道忽然出現幾個人非要搶這把刀,可是烈刀堂的鎮幫之寶,刀若丟了,烈刀堂也就沒了,你懂嗎?”
唐千澈松開祁白的手,盯著葉驚泓,仿佛在說,你做決定吧。
葉驚泓沉默著,八方移花刀莫非也跟斬風一樣,背后藏著秘密,所以雪蝶宮才會去搶?它背后的秘密跟斬風是不是同一個?不管是不是同一個,現在的關鍵似乎都指向麒麟寺,看來勢必要去一趟才能了解詳情。葉驚泓真誠的看著唐千澈,仿佛在說,請相信我,唐千澈微微點了點頭。
葉驚泓心下稍安,開口說道:“我們正好也要去麒麟寺,你不如與我們同行。”
祁白道:“你們不是來搶刀的?”
葉驚泓道:“當然不是,我說過,我跟雪蝶宮也有過節。”
唐千澈忽然道:“我能不能看看那把刀?”
祁白立刻將刀牢牢抱在懷里,道:“不能。這是我爹的遺志,不能給任何人看!”
唐千澈沉默,葉驚泓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她條件反射般的想要抽出手,但最終卻沒有那么做。葉驚泓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放心,只要她跟我們在一起,就算是有陰謀也翻不出浪花。”
唐千澈“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葉驚泓看了看夕陽,道:“我們現在去渡口,也許還能搭上船。不過……”葉驚泓頓了一下,又道:“在去麒麟寺之前,我還要去遼東取一樣東西。然后我們就去麒麟寺。”
同樣的夕陽下,三個人騎著兩匹馬在荒野上狂奔。
喬禹和云濯帶著受傷的云央,一路疾馳,已經到了吉州。
三人正奔馳間,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杏黃味。云濯率先反應過來,這種毒她不僅見過,還吃過它的虧。
她剛要提醒另外兩個人留神,就見一股淡白色的煙霧撲面而來。隨后煙霧中一刀一劍飄飄渺渺的刺出,喬禹一個恍惚,險些落馬。但云央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他本就有傷在身,此刻又吸入六爻幻魂散,眼前已經出現了幻覺,隨后便已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