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季的另一個包廂里。裴允正在給母親王麗華夾菜。

“這里的菜多貴啊！我就說說，你還真拉著我們來。”王麗華看服務員出去端菜，忍不住埋怨兒子。她從企業下崗后只是一家連鎖超市的售貨員，今天兒子請吃飯，即使穿著最好的衣服鞋子過來，她仍然感覺自己與這個高檔的酒店格格不入，時不時拉拉衣袖，扯扯衣襟，失了自己面子還好，就怕丟了兒子面子。

裴正強自從開出租車后就沒喝過酒，今天兒子請客，喝的是茶。“今天不是慶祝你拿雙份工資么，兒子孝順，你還埋怨他。”

“我不是舍不得錢嘛，咱家又不是錢多得沒地方花。你看，這些菜，我在家里也能做，我算算大概多少錢。”王麗華精明慣了，也節約慣了，她想著家里住著一個小套，幸好前兩年攢了點錢總算是給兒子買下了八十多平方的新房，房子一年一個價，自己當初咬咬牙買了，如果今年想買的話根本沒法下手了。房子一個月前剛交付，貸款兒子在還，但兒子今年都快三十了，裝修和結婚也要好幾十萬，一方面盼著他早點結婚，一方面又發愁還沒湊夠這一大筆錢，哪里肯亂花錢。

“不要算得這么辛苦啦，兒子不是心疼你又要上班又要做飯嘛，難得這么一次，你開開心心，多吃點。”裴正強也覺得老婆什么都要算，算了一輩子，太辛苦。

王麗華正要把算好的數字報出來，看到服務員端著菜進來了，就又收了回去。

“媽媽，您愛吃魚頭，這是千島湖的有機魚頭，嘗嘗。”裴允給父母舀魚湯。吳州是魚米之鄉，吳州人也愛吃魚。

“媽媽這個月開始拿養老金了，您呢，還這么年輕，肯定不想歇著，超市的活如果辛苦的話，換一個輕松點的，錢少一點也沒關系。”裴允把王麗華愛吃的魚唇夾了過去。

話還沒說完，王麗華急著說：“超市有什么辛苦的，我又不用搬貨，我負責的洗滌用品區，就碼貨稍微吃點力，也累不著我。”

“兒子話還沒說完呢，你這么急干什么？又不搶你錢。”裴正強是疼老婆的，兒子的意見他也贊成。

“爸爸，您還差三年拿養老金，從目前我們家的經濟狀況來看，出租車不開也沒關系了，您年紀也大了，開車老坐著，對關節不好，現在車多，不好開，也危險，而且嘀嘀車多了，開出租辛苦不說，掙錢也少了。不如不做了，每天給我和媽做做飯，我還是挺愛吃您做的菜的。有空了就去釣釣魚，您不是最喜歡么？”

裴正強知道兒子擔心自己身體，也擔心開車危險，雖然他年紀大了，不能像年輕時那樣拼命了，但一下子家里少一個人的工資也是好幾千塊，物價漲得那么快，兒子要結婚，結婚以后養孩子又是一大筆開支，而且家里沒多少積蓄，也讓他不踏實。

王麗華知道，丈夫這五年身體差多了，年輕的時候也是又瘦又高，雖然沒兒子樣貌好，那也是精精神神的小伙子，家里窮得叮當響，她也高高興興地嫁了，還跟他過了幾十年的窮日子。可他開了這么多年出租車，背也駝了，人都像是矮了一大截。聽了兒子的想法，王麗華難得的沒一下子發表意見。

“兒子，我知道你能干，可你們公安，收入多、待遇好，但大部分都是靠加班加來的。看著你這么辛苦，我和你媽舍不得，能不能讓我們再多幫你幾年？”裴正強一副商量的口氣，猶豫了一會兒，他又說：“我們開出租不是也有朋友圈嘛，一下子離了，空落落的。”

父親雖然話不多，但為人熱心仗義，人緣好，一下停開，裴允也怕他寂寞。

“你都快三十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工作又辛苦又危險，還不愿意相親，叫我們怎么放手？”王麗華開始盤算著向兒子提條件。

“說你們吶，怎么繞到我這來了。嘗嘗這道清蒸河鰻。”一提到相親，裴允就很無柰。“爸，要不干完這個月就交車，你要實在想開，用我的車，開嘀嘀。你知道我老加班，不太用得上，要不是媽媽愛面子一定要讓我買，我根本不用買。您拿去用，早上中午高峰時跑一跑，跟朋友們聯絡聯絡，下午早點收工，回家午睡一下，晚上給我們做個飯。當然，順路的時候接送一下我，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你要肯相親，我就讓你爸交了出租車。”雖然家里兩個男人，但裴家是王麗華說了算。

“媽，我一定加油，好不好？”今天下午能與平和重逢，知道她回來了，頓時讓他信心百倍。

“那好，這周末我安排好了你一定要去。”聽到兒子松口了，王麗華一身輕松。

“爸不是要月底才交車嘛，就從下個月開始。”

“姑娘在師大工作，我見過一面，各方面都很好，你一定要見見。”

“等我有空了再說吧。”

母子倆開始磨起來。

吃得差不多時，電話響了起來。

“爸媽，單位有事了，申屠馬上來接我。你們再吃點，記得打車回家，我結完帳直接走。”裴允說著拿起手機就走。

“我們也吃好了，打個包就回家，你放心去吧。”王麗華對著兒子的背影說。桌上的筍干扣肉等幾樣菜還沒吃完，她又趕緊喊服務員打包。

夫妻倆拎著打好包的菜，一邊欣賞著酒店的裝修一邊走向門口，突然看見兒子跟幾個姑娘站在一起，趕緊拉住丈夫躲在一棵散尾葵邊上觀察起來。

裴允走得急，倒沒先看到平和她們。

“白馬表表哥。”客莫邪有一把溫潤的好聲音。平和其實是看見裴允匆匆走出來的，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有什么事，自己又不想見他，自然是不啃聲，誰知丁冬卻叫住了他。

裴允已經很久沒聽有人這么叫他了，這名字還是平和先叫出來的，平和和白馬是高中同桌，認識平和也是因為白馬，他母親王麗華和白馬的母親馬明是表姐妹，表上加表，平和就叫他“白馬表表哥”。

今天能再遇到她，雖有自己的刻意為之，大概也是此前十多年好運的集中兌現吧，裴允想。他看申屠還沒來，趕緊迎上去打招呼。

王麗華看到一個高個姑娘，一襲黑色長裙飄飄，更襯得她柔美大方，側面看五官也很精致，覺得這姑娘跟他兒子最般配；另一個穿黃裙的，背影秀美，氣質優雅，可惜有點瘦，個子也不高，穿高跟鞋才到兒子肩膀；再邊上的這位有點兒珠圓玉潤的意思，但并不胖，反而讓人感覺很隨和親切，是王麗華喜歡的那類姑娘；另一個正好轉過臉看過來，臉色潔白，這讓她臉上的幾顆痘痘無處掩藏，也瘦了點，王麗華覺得有點可惜。倒是一旁的老太太，比她年紀大多了，還挺愛打扮，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發出溫潤的光，衣裙也是高檔的香云紗，而且站得筆挺，透出一股大家的氣度來，哪怕是跟幾個正當花季的小姑娘站在一起，也沒法讓人忽略了她。

兒子到底中意哪個，王麗華準備等他回家好好盤問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