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已經出局，緊接著進入高溫烘烤模式，吳中已進入復習迎考階段，水深火熱中的同學們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

沒了平和，球場上，白馬跟著裴允也堅持好幾天了，誰都壓力很大，在前面的想保持，在后面的想追上，而能進吳中的，都不是吃素的，能進實驗班的，更不是等閑的，哪怕超越一人、進一個位次都是艱難的。在這巨大的壓力下，兩個人需要解壓，籃球成了他們最好的方式。

平和跟丁冬路過球場。

“小平和。”裴允不可能像白馬一樣熟悉到叫她小瓶子，所以折中了一下，叫她小平和。“聽說你喂著校園里的貓，我們接下來高三，只放半個月假，其他時間都補課，那些貓我幫你喂好了。”

“真的？太好了。”平和欣喜過后又開始擔憂沒人在校的半個月怎么辦。

“還有半個月，我們年級里不是有很多縣里來的同學嘛，他們不準備回家，所以學校準備了一間教室給大家復習，我也申請了，所以你別擔心。”

“你們一天假也不給自己放啊？”平和倒不擔心那些貓了，反而更佩服他們這些留校復習的高三生了。“那你們吃飯怎么辦？”學校食堂不可能為他們專門留廚師做飯的。

“附近不是有村子嘛，我們找了個小飯店定了快餐，他們有送餐。”這種問題是難不倒裴允他們的。

“你不是擔心他們沒飯吃是擔心你那些貓沒飯吃吧？”白馬一邊運球一邊走過來說。

“學長們有得吃，我的貓才有得吃，多謝。”解決了大難題，平和顯得特別輕快。

“老裴，你這個暑假泡湯了，都沒人陪我玩了。”

“表姨不是幫你報好輔導班了嗎？”

“馬大姐為了讓我學習，真是不怕錢打水漂啊。”他又轉身問平和：“我想去師大學英語，薛乙推薦的，你去不去？”

“我考完要去看外公外婆。”平和和奶奶早就商量好了，兩人一起去。等開學了再回來。

“你外公外婆在哪？不會呆一個暑假吧？”白馬沒想到平和也這么忙。

“在新加坡呢，我也是第一次去。”

“完了，你英語已經夠好了，新加坡回來，還不得考滿分啦。”

裴允還從來沒想過出國，他連輔導班都上不起，所以對于兩人你來我往的對話只能聽聽。而另一邊的丁冬也一樣，她這個暑假要打工掙學費，估計作業都不一定有時間完成。但裴允并不知道，四個人中，還有一個人比他過得更艱難。

同樣是學生，出生的家庭不同，他們的努力方式、努力程度都不相同，結果自然不同。

平和考完試后，就跟奶奶去了新加坡，外公外婆早為他們準備了房間，畢竟新加坡寸土寸金，所以只能和奶奶一個房間，她們倒也無所謂。表姐已經在加拿大上大學，表哥剛去美國，表弟比她小一兩歲，長得比她高多了，每天都想著跟她玩，但新加坡有些熱，她寧愿在家學習也不愿出門，只有到晚上了才陪著三位老人出門散步，舅舅朱均均、舅媽祁連云看她已漸漸走出陰霾，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祖孫倆到八月上旬才回國，崔奶奶掂記著七月半前要給家里人做場佛事，又不放心把平和一個人留在家里，只好帶她一起去，忙完回來平和也開學了，一報到就是軍訓。

軍訓十分艱苦，人人都要穿上迷彩服，上午天氣涼快一點，他們在立正、稍息、行進、齊步走、正步、跑步、踏步的枯燥訓練中汗流浹背地堅持著。下午炎炎烈日，幾乎沒有什么風，哪怕在樹蔭下站上一分鐘身上也在滋滋冒汗，主要練習立正、稍息、停止間轉法、整理著裝、整齊報數、敬禮等，雖然運動量降低，但高溫酷熱，平和看著眼前的景物模糊起來，腿也軟也下去，幸好身邊是丁冬，一把抱住了她。

裴允正在上課，聽到窗外女生鬧哄哄的，轉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有個女生背起了平和，他心里有些焦急，但自己正在上課，而她身邊有不少同學跟著，也就稍稍放寬了心。

晚飯的時候，他特意找到了白馬，想知道平和的近況。

“今天看到小平和暈倒了，要不要緊？”

“沒事了，中暑，回寢室休息休息就好了。也不是她一個，已經倒了好幾個了。”

“你們班女生就在我們教室窗外軍訓，正好看到她了。”

“她們女生還好一點，至少給塊陰涼地練習，我們男生全在大太陽低下曬著呢。你看，才第三天，就曬脫皮了。”

“我們不還是這么過來的？所以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正好把假期養出來的幾斤肉給還回去。”裴允瞄了一眼白馬的肚子。

“我這幾天軍訓，籃球活可是接不上了。您老開恩，讓我訓完了再繼續吧。”

軍訓后期，平和跟幾個暈倒過的都成了全班人的后勤服務人員，身體才算是恢復了過來。

“今天你們還打球嗎？”平和問正要走的白馬。

“打啊，怎么？你想來？”

“一起去。”

平和是想把從新加坡帶回來的禮物給他們，白馬誤會了。

到了球場，裴允也沒想到平和來了。“小平和，好久不見了。”

“裴學長好。我給你們帶了點小禮物。”

一聽禮物，白馬的精神來了。

“這是炭燒白咖啡，復習累了可以提提神；這是驅風油，防蚊蟲的，這兒還有鱷魚油、紅花油說不定你也用得上。”平和把東西遞給裴允。

“我的呢？”白馬有些傷心，她禮物早帶在書包里了，卻一直不給他，帶到這了，還是先給裴允。

“你的。”平和把咖啡和驅風油送上。

“我怎么沒鱷魚油？”

“你每天投個籃，又不會磕著碰著，哪里用得上？”

“我正想跟老裴去練空手道呢，怎么用不上？”

“那等你練了再說吧。”

“我真去，要不你一塊兒去？周六下午放學后過去練一小時，正好老裴兄弟在當教練，怎么樣有沒有興趣？”

“你這次軍訓怎么暈倒了？是不是一個暑假都沒怎么運動？”裴允關心地問。

“天太熱，不想動。”這個暑假她確實沒怎么運動，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馬上跟著奶奶去了趟寺廟，給爸爸媽媽做了場佛事，她心里難受，再加上軍訓，哪里還受得住。

“你底子一般，又兩個月沒動，上來軍訓肯定吃不消。空手道教練是我朋友，我練了一年了，白馬說也想去，要不你一起去，先感覺一下，喜歡就練，不喜歡也不要強求自己，怎么樣？”裴允比較尊重她的意見，倒讓平和不好推辭。

“我——”平和對自己這細胳膊細腿信心全無。

“人家小學生都在練，你渾在隊伍里又看不出來。”白馬打擊她。

“我覺得小平和好像長高一點了。”裴允細心地觀察眼前的她。

“來來來，量一下。”白馬把平和推到裴允身前，平和抵觸地要后退，白馬卻一掌拍在她的背上，讓她動彈不得，裴允也沒料到白馬讓他當參照，尷尬地站在那里不敢動。

白馬站到兩人側面，蹲下來用手量了一下，“真長高了，至少到老裴胸口上面了。”平和趁他走開，趕緊后退了半步。

“明天去醫務室量量，你們倆一起去，某人需要測下體重，別縱向沒發展，全橫向發展了。”裴允提醒白馬。

平和捂嘴笑，“幸好軍訓減下來一點了，不然——”

“說好了量身高，測什么體重啊。”白馬氣得不行：“你今天來都來了，要不一起練練吧？”

平和想想自己的身體實在弱了些，也就沒反對，堅持運動半個小時后，她倒不覺得累，反而覺得身體挺輕松的。

回到寢室一看，除了丁冬還在看書，其他幾個全上床睡覺了。平和輕手輕腳地去洗了個澡爬上了床。

“全累趴下啦！”平和看著一個個睡姿自由的朋友，心里想著要是有手機就好了，給她們一個個拍下來，說不定可以要挾她們一輩子。

“她們能撐下來已經很好了，就你最差。”丁冬知道這幾個今天是怎么吵也吵不醒了，所以也沒有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

“你不累？怎么這么厲害，還把我背到醫務室，救命之恩吶。”平和趴在床上，雙手撐著下巴，“我躺下謝恩。”

“你就那么點份量，我背著跑一千米也沒事。”

“怎么會力氣這么大呢？看著你那么瘦。”

“來試試。”丁冬拉過她的手，一點點用力，平和臉立刻紅了，然后隨著丁冬力量的加大，一下子被她拉了過去。“知道我厲害了吧？”

“怎么會呢？你就是比我高點，又不壯，怎么會這么厲害，我們班男生會不會也沒你厲害？”

“傻瓜，你們嬌氣那是福氣，我有力氣那是被逼出來的。”丁冬把手給平和，看手背，似乎看不出什么，丁冬又把手轉過來，手上盡是老繭。

“你再摸一摸。”

平和伸出手指摸了起來。在她們同齡人中，即便是男生，也沒有這么粗糙僵硬的手，過于瘦削的手掌，根本沒有軟呼呼的肉，全是充滿力量的筋骨，這雙手，不知道經歷過多少磨難才能堆積起這樣堅硬的繭子。原來真正走進一個人的生活里才發現，他們活得并不比輕松，甚至比她還要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