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guān),龍國自商期時代,年頭年末祭神祭祖,拜年守歲的重要節(jié)慶。
地鐵中,準備回家即將分離的情侶們眼含深情依依不舍;務(wù)工回來的人愉快的講述關(guān)于自己這一年在外的奇聞異事;小孩兒搖晃著父母的大腿索要沒到手的壓歲錢……
座位已經(jīng)被占滿,唐狄獨自一人面對車門站立,耳朵靜靜傾聽關(guān)于車里所發(fā)生的一切,眼睛卻望著門上玻璃自己的容貌發(fā)呆。
直到昨晚收到銀行入賬生活費的信息才想起來,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去探望住在博愛精神病院的叔叔了。
“臭小子!給我記住了!你叔叔我可是大名鼎鼎,龍國最強特種潛龍戰(zhàn)隊的教官。唐龍!”
這句充滿自豪與霸氣的話,唐狄至今記憶猶新。也正是因為這句話,少不更事的唐狄將叔叔當成了心中最偉大的英雄。
他曾經(jīng)自說自話的牛掰事跡有很多,大部分事情唐狄至今還記得。
比如他眉飛色舞講述自己赤手空拳打倒上百個手握長刀的混混,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甚至不會弄臟新買的白色襯衣。
又比如曾經(jīng)坐著直升機搭上心愛的女人飛躍布拉格大水庫,然后為了證明自己忠貞不渝的愛情,決然從直升機上跳了下去,當場把那女人感動的死去活來。雖然最后女人還是跟別的男人跑了,但這并不能撼動叔叔在唐狄內(nèi)心的地位,只能說那女人沒眼光,不是叔叔沒有魅力。
當然,最牛逼的,是叔叔失戀后跑到偏遠雪區(qū)散心,身穿短袖徒步登上了海拔八千多米的朗瑪峰,站在山頂豪氣云天,像真男人一樣喝下加拿國有名的冰酒,興奮之后沖著滿天白雪大吼大叫來宣泄愛情的失敗,結(jié)果引發(fā)超級大雪崩后活了下來,簡直就是神跡。
當時的唐狄正念小學(xué),雖然并不知道手撕混混跟為愛自殺,和那所謂的特種戰(zhàn)隊教官幾乎沒有必然聯(lián)系,但他就是很喜歡在同學(xué)跟前吹噓叔叔的傳奇事跡,讓所有人都為他有這么厲害的叔叔而露出羨慕的眼神。
直到六年前一天,唐狄即將踏入初中時,他剛回到小區(qū)門口,就聽見一輛救護車響著刺耳笛聲呼嘯而來,從車上鉆出一群警察和醫(yī)生,一分鐘后把叔叔從樓上帶下來強行押進車里。
不明所以的唐狄背著書包沖上去大喊大叫,臉上滿是驚恐。叔叔曾經(jīng)說過他身份必須保密,當他暴露那一天,就是他被抓走的那一刻。
之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學(xué)校里,唐狄立刻成了全班最大的笑柄,同學(xué)們每天陰陽怪氣的奚落他,嘲笑他。而老師對他的態(tài)度雖然很好,可眼底卻滿是令人排斥的同情。而唐狄也終于知道,原來自己一直視為偶像,一直崇拜不已的叔叔,原來是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人。
好不容易熬過一年升上了中學(xué),本以為終于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但讓人郁悶的是,新班級居然有三個小學(xué)時候的同班同學(xué),于是唐狄再次變成了話題熱點,甚至還多出了些莫須有的扯淡糗事。
從那時開始,唐狄經(jīng)歷了長達三年非正常人的生活。上學(xué)自己一個人;放學(xué)自己一個人;吃飯自己一個人;玩兒也自己一個人。就連運動會上,只要是他報名參加的項目,其他同學(xué)都不會再參加。
就這樣獨自熬到了高一,唐狄終于結(jié)識了同病相憐的圓圓,一個和他一樣被同學(xué)們看不起的胖女孩兒。
忽然想到圓圓,唐狄摸出手機解開屏鎖打開短信編輯。
:新年快樂。
看到信息發(fā)送成功,唐狄正準備把手機放進褲兜,新的短信提示音立刻響起來。
:你也是,新年快樂。
叮!
:除夕打算怎么過?
唐狄拇指停在手機觸摸鍵盤,緊緊盯著信息,眼睛空洞無神。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想不出應(yīng)該怎么回圓圓這條信息。
叮!
:如果你只有一個人,要不要到我家來一起過除夕夜?
:不用了,今天我要去看望叔叔。
叮!
:那好吧,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把手機放進褲兜,唐狄緊握扶手再次看向車門玻璃,正好看到他自己面無表情的臉。
“唐狄。”
白袍突然在唐狄腦中喊道。
“干嘛?”
“不用擔(dān)心,今年除夕,有我陪你?!?
唐狄突然沒忍住一笑。
“你給我滾遠些,我可不是Gay,對你沒興趣?!?
“Gay?什么是Gay?”
“Gay就是…好人的意思?!?
唐狄咧嘴。
“噢,原來是這樣?!?
“懂了吧?”
說完之后唐狄心中偷笑。
“不,在我心里,你才是一個Gay,一個大Gay。”
唐狄瞬間拉下臉色。
“滾!”
……
博愛精神病院,接待臺的護士抬頭看了唐狄一眼。
“病患名字?!?
“唐龍。”
“關(guān)系?!?
“叔侄。”
“給你?!?
護士撕下一張單子遞給唐狄。
“交給看門保安?!?
“好的,謝謝?!?
拿著入門單離開,唐狄穿過外面大樓走到醫(yī)院中心,一道黑色厚重的大鐵門擋住了去路。
抬眼看了看鐵門,差不多六米高,門頂被護欄封死,兩個攝像頭掛在鐵門左右頂端,看樣子視線應(yīng)該可以覆蓋整個小花園。
“入門單。”
左邊保安亭打開一扇小窗,一只滿是褶皺的手伸了出來,唐狄連忙將單子遞過去。
“進去吧,別忘了隨手關(guān)門?!?
啪!一道彈簧鎖聲音傳出,大鐵門左下角頓時打開一扇隱蔽小門。
每次到這里,唐狄都有一種自己不是來探病的感覺,反而更像探監(jiān)。
穿過一處小庭院,道路邊的樹上懸掛著霓虹燈,隨處可見路燈柱子吊著賀詞對聯(lián),而護士站大門兩邊吊著紅色大燈籠,令唐狄感覺頗有幾分年味。
徑直走進護士站,里邊許多年輕的護士正來回忙碌。左右環(huán)視一圈,唐狄走到咨詢臺沖一名正寫報告的美女護士問道。
“我是病患家屬,想來探病,請幫我辦理一下探視手續(xù)。”
“病患名字?!?
視線移到電腦屏幕,護士習(xí)慣性打開一款軟件操作起來。
“唐龍?!?
說完,唐狄偏著頭看向電腦熒幕。
患者姓名:唐龍。病癥:精神分裂癥。危害性分級:四級(控制康復(fù)期)。病房:1303。現(xiàn)狀:放風(fēng)中。
“他現(xiàn)在在休息區(qū),請稍等一下,主管護士馬上過來?!?
“哦?!?
唐狄點了點頭,隨后將手放在柜臺上。
“請問一下,什么是放風(fēng)?”
護士聽后微微一笑。
“就是讓病人在院子里自由活動。當然,我們只允許病情較為穩(wěn)定的病人放風(fēng),如果病人病情嚴重,我們是不會冒險放他們自由活動的。”
“噢。”
唐狄恍然大悟,也放心了不少??磥硎迨宓牟≡谶@里還算情節(jié)較輕的,否則也沒資格自由活動了。
“倩姐,這位是唐龍家屬?!?
唐狄順著前臺護士說話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看不出實際年歲的漂亮女人夾著文件袋走了過來,她臉上的笑容好比幼兒園老師那么和藹。
女人唐狄認識,名叫伊倩,第一次探望叔叔的機會,就是通過她打電話通知方才知曉,否則唐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看不到叔叔了。
“唐狄,沒想到這次不用我提醒,你自己都記得來看你叔叔了?!?
伊倩帶著春風(fēng)般柔和的笑容走過來,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香水味,無形中給唐狄一種無比親近的感覺。
“要是這次還讓您提醒,那多不好意思?!?
伊倩將手里文件袋遞給前臺。
“走吧,我?guī)闳タ茨闶迨??!?
“好?!?
唐狄緊跟在伊倩身邊。
“倩姐,我叔叔現(xiàn)在怎么樣了?病情有沒有好點?”
前方伊倩微微一笑。
“本來他病情還算穩(wěn)定,可是前段時間接到一通電話后突然犯病,危害性等級直接被評定為四級。后來綁了兩天終于老實了,今天正好是他犯病后第一次放風(fēng)。”
“接了通電話就犯病了?誰的電話?”
唐狄很納悶兒,就他所知,叔叔除了認識自己以外,好像真沒見他和別人說過話,更不要說有誰會給他打電話了。
“沒錯,具體情況我們醫(yī)院也不是很了解。”
伊倩無奈聳了聳肩。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電話來自京城?!?
京城的電話?叔叔什么時候認識京城的人了?還特意打到精神病院來找他?
穿過一片小型綠化帶,前方視野頓時開闊起來,許多身穿病號服的精神病患者在花園草坪里來來回回游蕩,看上去仿佛一群找不到回家路的孤魂野鬼。
“喏?!?
伊倩抬手指向遠處熱鬧非凡的涼亭。
“你叔叔就在那里。”
“哦,好的,謝謝?!?
唐狄沖伊倩點點頭,隨后朝涼亭方向走去。
……
“哥倆好啊!五魁首??!七匹馬啊!六六六??!你輸了!哈哈哈哈哈……跳起來!”
坐在涼亭護欄上的唐龍一拍大腿挽起袖口敞胸露懷的大笑,順手拿起身邊紅心二鍋頭大喝一口,眉飛色舞的表情看上去相當?shù)靡狻?
而劃拳輸?shù)娜耸且幻麧M臉絡(luò)腮胡的中年男人,他喜笑顏開的邊唱邊跳,臉上表情充滿了殷勤之色。
“探戈兒!探戈兒!就是躺啊躺著走!一步兩步莫呀莫回頭!……?!?
其他看熱鬧的病人拍手起哄,有的伴舞助興,甚至還有寬衣解帶不知所云的積極分子,一時間場面好不熱鬧。
遠處,幾名護士掩嘴沖這邊指指點點,不時還傳出銀鈴般笑聲,而她們身邊的保安一個個諂媚討好,歡樂模樣仿佛去馬戲團看表演的觀眾。
靠近涼亭的唐狄看到這副場景,心里頓時生出一股好玩的念頭,于是停下腳步偷偷躲在一旁偷看。
本以為叔叔在這里會非常可憐,但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他日子其實過得挺好,有的吃有的喝,還帶著一票好兄弟載歌載舞,虧自己還擔(dān)心他可能因為想念家而憋出憂郁癥,現(xiàn)在看來的確是自己想多了。
不過,好像真的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叔叔這樣開懷大笑的樣子了。
“嗚嗚嗚……。”
一陣低聲哭泣打破了熱鬧氣氛,唐龍眉頭緊皺,操起一嘴莫名其妙的口音大吼。
“狗癩子!哥兒幾個正高興,你瞎咋呼啥咩?咋的啦?來生人兒讓你不高興啦?”
一個賊眉鼠眼丑的不可方物的老男人從拐角走出來眼淚汪汪說道。
“老大哥呀!俺娘剛給俺打電話說!俺媳婦兒……俺媳婦兒跟人兒跑啦!嗚嗚嗚……?!?
“嗨!”
唐龍一臉不屑。
“我還以為多大事兒呢!不就是一塊老臘肉被狗叼走了嗎?有啥好傷心的?”
唐龍豪氣干云的招招手。
“過來!”
狗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走過去坐下,而他手上不知抹了什么東西,把臉糊成了醬紫色,搭配著皺紋看上去就像霜打過的茄子。
“狗癩子,不是大哥我說你,???”
唐龍左手順勢搭在狗癩子肩膀,右手指向跟前跳脫衣舞已達忘我境界的一哥們,神色語重心長。
“你瞅瞅二刀肉,他丫的連自己是男是女都沒弄明白,你還有啥不知足的?對不對?”
看到狗癩子居然點頭,一旁偷聽的唐狄滿臉黑線。
“以前,俺媳婦兒嫌俺沒用,說俺腦子有病,不給俺生娃,現(xiàn)在俺媳婦兒跟人兒跑了,俺對不起俺娘?。鑶鑶琛??!?
唐龍突然一巴掌抽向狗癩子后腦勺,打得狗癩子一愣,連哭都忘了。
“哭啥?你媳婦兒瞎說的你也信?”
狗癩子摸摸頭一臉二傻子模樣。
“為啥?。俊?
“她說你腦子有病的前提是得有腦子,你聽誰說過你有腦子嗎?”
狗癩子茫然搖搖頭。
“好像沒聽過。”
“所以?。《紱]腦子又咋得病?。繉Σ粚??你笨啊!”
說完唐龍恨鐵不成鋼的嘆口氣。
“大哥說得對??!”
狗癩子一拍后腦勺恍然大悟。
“幸好有大哥提醒,不然又被老娘們兒繞溝去嘞?!?
“行了!別怕!啊?你還有大哥我呢?!?
唐龍臉上寫滿大哥我罩你的表情,動作就像一名演說家。
“對了!還有那啥!那個…貝多芬的相對論你知道不?”
狗癩子搖頭,唐龍一臉鄙視。
“意思就說,凡事都有兩面性,雖然你的婚姻失敗了,但作為反面教材,你還是挺成功的,是吧?”
“俺懂了!謝大哥!大哥文化人兒,就是不一樣!”
狗癩子似乎終于悟透了人生哲理,語氣也變得豪邁起來。
“古話說得好,走了一棵樹,俺還有整片原始生林,媳婦兒跑就跑了,再劃拉一個就是。”
啪!唐龍又抽了狗癩子一巴掌。
“成天就知道想老娘們兒!有咱哥兒幾個陪著還不知足?長點兒出息行不?再說嘞,就你這八字眉、綠豆眼、蒜頭鼻、老姜嘴兒的,還想劃拉誰?。俊?
唐狄實在忍受不了這倆二傻子的對話,于是走到?jīng)鐾た?,臉上努力擠出比哭還難看的親切的微笑。
“叔!我看你來了!”
狗癩子和唐龍聞聲不約而同回頭看,唐龍還在愣神,反而狗癩子激動跑過來拉住懵逼的唐狄。
“狗娃子!你咋來了咩?你媽呢?”
“我……”
唐狄臉色突然憋的發(fā)紫,嘴里去你大爺幾個字硬生生卡在喉嚨里沒說出口。
“走開!走開走開!”
終于回過神來的唐龍猛的一拉狗癩子,把他拉得一趔趄。
“什么狗娃子?這是我大侄子唐狄!知道不?還不趕快叫人?”
狗癩子一臉懵。
“大哥,我該管他叫啥咩?”
“你管我叫我大哥!你說管他該叫啥?”
狗癩子立刻換成一副討好嘴臉沖著唐狄。
“二哥?!?
啪!唐龍又抽他一巴掌。
“這是我最親的大侄子!你咋管他叫二哥咩?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叫大爺!”
狗癩子連忙沖嘴角不停抽動的唐狄道歉。
“對不起,大爺。俺沒念過書,不懂禮數(shù),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給俺一般見識?!?
唐狄嘴角不自主的抽了抽。他還記得第一次來看叔叔的時候病情好像沒這么嚴重,怎么現(xiàn)在就成這副模樣了?難道因為跟這些人待這里太久了?
“行了行了!一邊兒涼快去!我要跟大侄子好好嘮嘮嗑。”
唐龍把狗癩子攆走,又將其余病患也轟出了涼亭,隨后拉著唐狄走到木凳邊坐下。
“我說小狄啊,你什么時候才接叔回家?”
就你現(xiàn)在這病情恐怕連假都請不了,更別說回家了。而且要是我說了能算,你也不用到這兒來了。
“叔,你現(xiàn)在病還沒好,病沒好就得治。等你病情穩(wěn)定了,我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唐狄不忍心打破叔叔的幻想,只能語重心長的勸說。
“我已經(jīng)好了!”
唐龍拍了拍敞開病號服露出的胸膛。
“你看看!身體一級棒!吃飯頂級香!沒事了!”
“你這是內(nèi)傷,表面怎么看得出來?”
唐狄開始忽悠道。
“醫(yī)生說了,要是你不好好治病,他們就要把你綁在床上。”
這招似乎挺管用,唐龍頓時臉色一變再變,最后挺拔的身姿終于焉了下去。
“那我這內(nèi)傷什么時候才會好?”
“不要灰心?!?
唐狄拍拍叔叔肩膀。
“醫(yī)生已經(jīng)說了,最多過幾年就好,到時候我就來接叔回家。”
唐龍情緒低落的嘆了口氣,隨后拿起旁邊的紅星二鍋頭大喝一口,唐狄見狀立刻搶過酒瓶。
“怎么又在喝酒?自己怎么進來的你不知道是不是?醫(yī)生難道沒告訴你不能再喝酒了?還有!你這酒是怎么來的?”
“酒不讓人喝!家不讓人回!這日子沒法過了!”
唐龍仿佛賭氣一樣把頭別到一邊,看得唐狄無奈搖頭。
“叔,我不是這個意思,你……”
“就是他??!”
話未說完,唐狄被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一大跳,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六個身穿病號服的大漢朝自己沖了過來,他們一個個表情猙獰,兇神惡煞的樣子把五官都擠成了一堆,搭配著惡心的蘭花指和大碎步,看得人全身直冒雞皮疙瘩。
“大侄子!快跑啊!”
叔叔遙遠的聲音拉回了唐狄視線,但叔叔卻已跑沒了影。
“我去!什么情況?”
不明所以的唐狄頓時起身準備開跑,可六名壯漢已經(jīng)先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就是他??!”
看到這幾個來勢洶洶的病人,唐狄臉頓時綠了,連忙露出央求的神色。
“幾位大哥!你們有什么需要幫助嗎?咱可以有話好說,行不行?能力范圍內(nèi),都沒問題?!?
幾名大漢根本不給唐狄廢話的時間,兩個身手還算敏捷的沖上來抓住他的臂膀,一個體型肥胖的病人死死抱住他雙腳,四人就這樣直勾勾的摔倒在地。而另外兩人,體型最大的從上邊將唐狄死死壓在地上,最后一個病人將嘴嘟成O形,在唐狄驚恐的眼神中慢慢湊近他臉頰。
尼瑪!他們這要求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自己的初吻啊!要是被這幾個混蛋給奪走,以后還怎么見人?
“白袍!快救命?。 ?
“放松身體!”
唐狄不敢怠慢,立刻放松身體,只短短一秒的時間,白袍已經(jīng)跟他完成融魂。
同一時間,他雙臂突然猛的一震,抓住臂膀的兩個大漢頓時吃力不住脫開手去。
之后他又用手指點了一下壓在身上胖子的大腿根兒,胖子吃痛撅起屁股,唐狄趁此機會從胖子下身縫隙一縮退了出來。
最后死死抱住他雙腳的病人見一個拳頭飛速襲來,嚇得立刻松開手臂蒙住眼睛。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在不傷害任何病患的情況下,白袍幫助唐狄成功脫身。
而這時候伊倩領(lǐng)著八九個保安也朝這邊奔來,唐狄頓時如獲大赦,急忙跑去跟保安隊會合。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唐狄搖搖頭。
“把他們帶回自己房間?!?
伊倩一改先前柔和態(tài)度,沖保安冷峻肅穆的吩咐。
六個精神病患者見保安趕來,一個個哭爹喊娘的承認錯誤,老老實實被押送回宿舍樓里。
“對不起,這種情況在我們醫(yī)院也是頭一次發(fā)生?!?
伊倩領(lǐng)著唐狄大步朝門外走去。
“沒事,我也沒受傷?!?
唐狄心有余悸的擺擺手。
“能看到叔叔現(xiàn)在過得挺好,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對了!倩姐,我什么時候可以帶叔叔回家?”
“對不起,你叔叔是因為肇事被公安機關(guān)帶過來強制治療的病人,所以能不能放他回家不只是醫(yī)院說了算,還需要各個部門的證明和同意書?!?
“那可以請假嗎?”
伊倩神色帶著歉意。
“雖然院方有規(guī)定可以請假探家,但那也是必須治療十年以上,并且病情穩(wěn)定的患者才有資格。而你叔叔前兩天病情突然加重,恐怕沒辦法辦理請假的事?!?
“哦?!?
唐狄本來想找個機會帶叔叔回趟家,順道陪他出去好好玩玩,也算盡一盡自己的義務(wù)與責(zé)任,可現(xiàn)在看來恐怕是不行了。
伊倩似是看出了唐狄情緒低落,輕輕拍了拍他后背。
“沒關(guān)系,只要你有空,隨時給我電話,我都可以安排你和叔叔的見面。”
“好吧,謝了,倩姐。”
唐狄知道伊倩也算仁至義盡了,自己應(yīng)該懂得知足。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伊倩帶著柔美笑容沖唐狄揮了揮手,黑色大鐵門嘭的一下應(yīng)聲關(guān)閉。
……
黑夜,大地在天空皓月的照耀下,蒙上一層神秘的深藍面紗,博愛醫(yī)院的后院沒有了白天的喧鬧,寂靜之聲仿佛歌頌著凄美的心靈之曲。
伊倩靜靜坐在草地上,一條銀制項鏈掛在胸前,項鏈上吊著一顆白色紐扣。她眼神帶著孤寂般柔情,望著著遠處唐龍和下午鬧事那六名病人的夜間聚會。
唐龍沖六人彎腰鞠躬,緊接著勾肩搭背喝酒吹牛。雖然不能聽到他們說話的內(nèi)容,可伊倩卻能感覺到唐龍舉手投足間的諂媚意味。
其實他們的行為已經(jīng)嚴重違反了醫(yī)院規(guī)定,而伊倩不僅沒有出面阻止,還坐在遠處靜靜看著一切的發(fā)生,腦中思緒萬千。
……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十七歲的伊倩被打的摔倒在地,眼淚不爭氣的奪眶而出。男人怒目圓睜,輕蔑強迫的態(tài)度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
“我讓你學(xué)醫(yī)!你卻跑去當護士?你還真是有出息啊?!”
伊倩沒沒吭聲,別過頭神情冷淡的看著前方,任由淚水滑落眼角,從最初的溫?zé)嵋稽c點變涼。
啪!又是一巴掌,伊倩的散亂的頭發(fā)擋住了她悲傷失望的臉頰,但倔強的她依舊不發(fā)一言。
“說話!”
男人似乎感覺權(quán)威受到了挑釁,指著伊倩的手不停顫動。
“當護士一個月有多少錢?難道你還打算讓我一直養(yǎng)著你??。俊?
“選擇醫(yī)生還是護士是我自己的自由!我不需要再讓你來養(yǎng)!”
忍無可忍的伊倩奪門而出,決定離家出走不再回來。
漆黑的夜晚,清冷的街道,伊倩穿著單薄的衣裳行走在小巷中。
無法抑制的悲傷從心頭涌出,她緩緩蹲下終于放聲大哭起來,頭頂路燈散發(fā)出慘白的光亮,將她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長。
“小姑娘?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傷心?。俊?
伊倩抬頭站起來,四個人影站在路燈之外的陰影中,看不清他們模樣,但聽這副語氣,絕不是什么好人。
“讓哥哥幾個來陪陪你好不好?”
跑!快跑!這是伊倩下意識的心聲,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可是剛一轉(zhuǎn)身,伊倩手臂立刻被抓住,幾個男人帶著刺耳奸笑將她按倒地上,在她驚恐哭求聲中上下其手撕扯衣服。
正當絕望的時候,身上那令人作嘔的撕扯和撫摸突然消失,緊接著聽見幾聲痛苦哀嚎,一道挺拔的身姿出現(xiàn)在路燈光韻外的陰影里。
胡亂裹幾下衣服,坐在地上的伊倩驚恐的用腳后跟不住倒退,直到后背貼住路邊冰冷的墻壁才被迫停下來。
心中的好奇令她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甚至忘記了第一時間應(yīng)該逃跑的問題。
“天黑了趕緊回家,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不是你一個小丫頭可以隨便亂闖的?!?
陰影中說話的是一個男人,雖然語調(diào)充滿慵懶的味道,但令伊倩卻莫名其妙的感到安心。
只說了一句話,男人便轉(zhuǎn)身走開,隨著遠離的身影,他嘟囔的聲音正逐漸變小。
“好不容易想休息一會兒,真掃興,嘶……好痛!”
可是伊倩不能回家,一想到爸爸那令人失望的態(tài)度,心里更加沒有回家的念想了。
忽然涌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也許自己應(yīng)該跟著他?也許他是一個好人?也許他可以幫助自己?
沒有太多糾結(jié)與掙扎,依倩仿佛自我催眠似得不斷勸說自己。隨著恐懼感一點點散去,她已經(jīng)不知不覺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似乎沒想到依倩會跟來,語氣顯得有些無奈。
“這大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跟著我這個陌生人,可是很危險的?!?
“你是好人。”
“我可不算什么好人…”
男人語氣有些啞然失笑的味道。
“你是好人。”
腦子一片空白的依倩說不出緣由,只是重復(fù)著這句話。
“好好好…我是好人,行了吧?沒事就快回家,不要到處亂跑,更不要一直跟著我?!?
“你叫什么名字?”
“嘖!唐三炮!”
“……”
“我都告訴你名字了,怎么還跟著我?”
“我……我沒地方去了?!?
“我去……你不會是碰瓷兒的吧?”
“……我也是好人?!?
“你……還有別的詞語嗎?”
……
回想著過往發(fā)生的事情,依倩暗自一笑。他忽然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自己是那么單純,竟然在那種情況下無條件去相信一個陌生男人,并且還無法自拔的愛上了他,甚至到現(xiàn)在都能清晰記得當時那種不顧一切也要跟隨自己心聲去追尋的那種感覺。
夜間聚會終于結(jié)束,唐龍輕哼著‘好漢歌’來到宿舍樓下,賊頭賊腦看了看周邊,悄悄打開鐵門鉆了進去。
看到這里,伊倩也站起來,隨手理了理裙擺,默默轉(zhuǎn)身朝醫(yī)院后院的大門走去。
……
“只要你接受我!我愿意放棄一切跟你走!”
“喂喂喂!我只是見義勇為幫幫你,不需要你以身相許的報答我!”
“我不是報恩!是真的喜歡你!”
“哈哈哈哈哈!喜歡我的女人多了去了!有名模、富家蘿莉、企業(yè)女強人、豪放黑道妹,你覺得我會為了你這棵仙人球而放棄整片森林嗎?快洗洗回家睡吧,?。俊?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別搞得好像很了解我!”
“我會一直等!等到你真正愛我的那天!”
“等吧等吧!我看你個小丫頭能等多久!”
伊倩拉開厚重的大鐵門,最后回頭看了眼唐龍那層樓亮起的燈光。
我愿意…等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