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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 看朱成碧
  • 款款
  • 4976字
  • 2019-05-14 17:44:07

夏末大暑之日,是太尉曹淂的升遷之喜?;噬仙瘟瞬軟鸀榇笏抉R,掌管天下兵馬禁軍。曹淂是皇后曹婕之兄,曹皇后特意在后宮安排了酒宴,款待嘉獎(jiǎng)曹族女眷。太子因陪同皇上巡視開封,于是命令太傅周維莊帶著厚禮前往其舅父曹淂大司馬的府邸賀喜。

莊簡不欲出沒于人前,但沒法推托此事,只好帶著賀禮去了曹府。

禁國公太子太傅周維莊是太子身邊的重臣,賀完禮,就被引到了宴席首座。一旁偶遇到了蔡王孫也替其父來賀禮。他納了禮儀后,便前腿后腿地跟著太傅,兩人坐在了一起。

曹淂之子名叫曹產(chǎn),專門過來與莊簡見禮。他上下打量著莊簡笑道:“禁國公周太傅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了。傳說少年時(shí)就才比甘羅,如今果然成棟梁之才,晉身及第光宗耀祖。我從未見過周太傅,卻也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般的熟悉親近。”

莊簡心中一凜:“曹大將軍謬贊了,維莊一向不成器。曹將軍卻是家學(xué)淵源,繼承了大司馬的家業(yè)。”

兩人相視著同時(shí)放聲大笑。

莊簡心中暗罵,臭小子,小時(shí)候咱倆就為了搶一個(gè)青樓小倌大打一架,我把你踹得哭爹喊娘,你把我咬得骨頭都斷裂了。果然都是家學(xué)淵源家教極好啊??此七@小子都不記得了。

曹產(chǎn)跟他引見身旁之人:“周大人,這位是大理寺卿羅敖生。你可見過了?”

莊簡頓時(shí)驚然,卻見曹產(chǎn)身旁站著一位深紫袍服的年青官員,卻不是羅敖生是誰?怎么會不記得?天底下說一句話就打得他板子的人,又有幾個(gè)?

羅敖生。掌管大漢刑獄的第一人。自從上次被他告到太子跟前,太子怒打了周維莊后,他還未見過羅敖生呢。

莊簡立時(shí)多心地覺得背上一陣燥熱,全身從肩膀到脊背屁股雙腿都火辣辣得疼痛了起來。他的面孔也一陣陣滾燙,呼吸都不勻了。

羅敖生卻像第一次見到莊簡,向他舉手施禮:“久仰了。”

這個(gè)人臉上云淡風(fēng)輕波瀾不驚,口齒清靈禮貌周全。寒暄后就側(cè)過臉聽著其他人交談,不再開口了。他也不去看莊簡了,免得眼神撞上說話無詞,不說話又失禮就更不妥當(dāng)了。

上次就打過交道,對峙也分出勝負(fù)。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言辭相激無聊無謂?看透不說透才是好朋友。

莊簡臉皮慣厚,眼睛偷瞧著羅敖生,腦子里立時(shí)想起了上次見面的情景,心里沸沸地升騰起來了一股熱血,直沖上胸膛,連面孔也火燙起來了。

怎么跟這大理寺卿的交手,連敗了也這么興致勃勃甘之如飴呢?此人素自負(fù),如果有朝一日他知曉了莊簡是他大理寺要案逃犯,會如何構(gòu)想呢?即使是郎心如鐵也會為他微微搖蕩吧?

他愈想愈酣心神愈激蕩,一雙眼睛便直勾勾地看著羅敖生。

羅敖生和太子不同。太子劉育碧膚白貌美,人搶眼性囂張。平日里多愛穿一些緋色、淺翠、微碧的奪目羅衫。而羅敖生做官久了,堂威甚重性情極斂,愛那濃烈深色。每次見了他都身著黑、褐紅、黃褐深紫的重袍,襯得人肅穆深沉壓得住大場面。

這個(gè)調(diào)調(diào)兒莊簡卻愛。他上下打量著羅敖生,看著看著就覺得背上疼痛變輕,心里魂魄輕蕩,有些心猿意馬眼神飄忽起來。

他上次大意吃過羅敖生的硬虧,便是愛他窈窕外表年輕面嫩,不似那官高權(quán)重堂風(fēng)肅穆,對他起了輕視褻玩的居心,乃至吃了大虧。

這時(shí)節(jié)看他長袍墜地貌比綾花,心中大樂。他只圖眼前爽快片刻舒爽,哪管他脊背屁股的板子傷隱隱作痛,全都丟到腦后了。

這又痛又爽又怕又愛的滋味連番得逼上心頭,直弄得他的魂魄飄飄忽忽,連帶著那份色心蠢蠢而動,再不肯惦記著屁股痛。靈魂兒立時(shí)出了七竅,一步一步地蹭著就直直跟著曹產(chǎn)、羅敖生去了。

蔡王孫斜眼看到這幅景象,心中大喜復(fù)又懊悔起來。怎么今天太子不在?!竟然沒來!這周維莊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改不了花心蘿卜本性,看著看著帥男人又帶出了那種色迷迷的目奸意淫之態(tài)了!

他不知道,莊簡天性就是如此。與劉育碧在一起實(shí)屬生死大忌,他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應(yīng)對。此刻,煞星不在眼前,自然放下了一顆擔(dān)驚受怕的心,立時(shí)表情、神態(tài)、眼神、言談舉止都放松自然了,也坦露出了貪花好色的本性。

大理寺卿雖然掌握著刑部重獄,但是瞧那羅敖生“溫良恭謙讓”害羞靦腆的儀表姿態(tài),他須臾間忘記了他的厲害,一顆原本就不安分的心就更不安分了。

身上傷已痊愈,皮子也不再癢,心里便像那“春日貓撲蝶”般的心癢難耐了。

蔡王孫看得暗自咬牙,心道今天需得好好盯著周維莊,瞧著小子耍出什么花招來。

好在,世間還有一句話,叫作吃虧長智的。

世間還有一樁事,叫作不說光看的。

惹不起躲得起,說不起就看得起。于是,周維莊緊緊地閉住嘴巴不發(fā)一聲,卻色迷迷地看著大理寺卿,上下左右里外地看了起來。

酒宴中,他與羅敖生恰恰坐了桌案對面,他借著酒勁,便直直地用那眼神看著羅敖生,時(shí)而偷偷窺視,時(shí)而正正去瞧,貌似癡呆一語不發(fā),那雙眼睛如鉤如繩,直直鉤了羅敖生捆住了拉到身邊,張口吞下。

他貌似忠厚不發(fā)一言,實(shí)則眼光曖昧吊詭,上下偷窺著大理寺卿,趁機(jī)行那目奸意淫的不法勾當(dāng)。

羅敖生知他心中不軌,思忖良久卻隱忍不發(fā)。

一個(gè)人言語放蕩,你可以抓住話柄好好懲罰他。但是這種眼光淫蕩卻是少憑無據(jù)不好追查。眼光淫蕩、端莊與否總是心中“感覺”,不是缺鑿“證據(jù)”。其中彈性極大也無尺度衡量,不像那話音落地、白紙黑字的可以抓到呈堂證據(jù)控告他。

于是偏偏瞧著他行不軌事,卻無一絲一毫的法規(guī)律法可將他繩之以法追究其罪。

這真是一等一的刁滑奸詐做法!

羅敖生久居官海薄宦,積威素重,公堂之上下跪的江洋大盜、國奸巨貪無數(shù)。驚堂木響,個(gè)個(gè)魂飛魄散,朱筆一批,人人命喪黃泉。被黎民百姓、百官眾吏們當(dāng)作勾魂判官貢著奉著都唯恐招呼不及,有哪個(gè)不怕死的狂徒浪漢敢用眼光撩撥他?估計(jì)有天大的色膽,也沒有偷香竊玉的心思,去跟他這位催命冥王打情罵俏。

這大膽刁官周維莊卻是第一個(gè)敢用眼神逼奸他的人了。

羅敖生素來心黑面嫩,對這種勾搭吊膀子之事向來敬而遠(yuǎn)之,潔身自愛。他不能同周維莊比臉皮厚,撐了很久,終于撐不住周維莊無恥的眼神,臉上表情無謂,耳根子卻紅透了,低下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手,不再抬頭了。

只把他身后的大理寺右丞氣得全身顫抖,恨不得隔著桌子伸出手掌打飛這個(gè)無恥淫賊,竟然看男人也會看得五官移位,眼神爍爍放賊光。

蔡王孫卻是快活得雀躍不止。他趕走了幾個(gè)試圖巴結(jié)太子太傅的外郡太守,親自坐在周太傅的下首,為他斟酒不住勸飲。只盼得周維莊喝了半醉,酒壯色膽去抓住羅敖生的衣服,再這番那番地揉搓一陣。他蔡王孫這次豁出去了,當(dāng)堂就拔出寶劍捅他一窟窿,插他個(gè)透心涼,殺周維莊一個(gè)逼奸未遂之罪。他蔡小王爺順便一解胸中悶氣。

看太子對這王八蛋愈來愈糾纏不清,為免太子陷落賊手為人所騙,他就為國為民鏟惡除奸一回,當(dāng)一回大英雄。

酒宴完畢,曹淂命府內(nèi)的樂班歌伎堂前獻(xiàn)舞,令人捧了灑金絹紙過來,勸來客們賦詩一首以助酒興。

曹淂雖為軍職太尉,卻偏好附庸風(fēng)雅舞文弄墨。這次升遷宴也備好了作詩助興的節(jié)目。眾官都知他的癖好,也隨聲附和拍馬逗趣,紛紛在美伎嬌侍的侍候下,潑墨揮毫,吟詩作對。

莊簡歪才極高自然無懼,他趁著酒興一揮而就。蔡王孫蹙眉想了半晌,突然面露喜色連稱有了低頭急急寫去。

莊簡寫完后接著再偷窺羅敖生,卻見羅敖生皺了下眉頭,手捏絹紙,卻無落筆。

他微微一愣心下立刻明白了。羅敖生為大理寺卿,性子肅穆緘默,公事上謹(jǐn)小慎微一絲不茍。他這種精確小心、步步為營的認(rèn)真細(xì)致秉性自然做得了判人生死嚴(yán)與執(zhí)法的刑官,也自然養(yǎng)成了理智理性偏緊密的思慮路子。

而寫文章作詩乃是臆想空想的浪漫之事。越是能憑空想象編造,越是能下筆有神,越是文章華美多彩。

這種賦詩之事正好成了羅敖生的短處,而是莊簡的長處。

莊簡左右望望,大伙兒要么低頭寫詩,要么凝神思慮。這是為曹淂升官之喜的湊興好事,人們自然都極盡所能寫上兩筆。實(shí)在力所不能的,道聲慚愧多飲幾杯,討個(gè)眾人大笑也就罷了。

這等風(fēng)花雪月之事,會者不難難者不會,無意間卻難為住了堂堂大理寺卿羅敖生。

莊簡把凳子拉得靠桌子近些,蔡王孫百忙之中抬頭盯他,立刻拿著紙筆又湊到他的跟前低頭寫字,真如獵犬一般寸步不離太傅左右。

莊簡手扶了一下頭,才覺得一陣酒意微醺涌上了頭。今晚喝得有些多了,他帶著醉意半個(gè)身子俯在長桌上,左手支頭擋住了蔡王孫的視線,身體帶著右手都搭在桌上。對面即是羅敖生,他的右臂也就搭在了羅敖生面前。

羅敖生和大理寺右丞瞧著他惺惺作勢,心中疑惑。大理寺右丞手癢癢的,真想舉拳把他的手腕砸斷,怎么這小子的手都伸得這么長?

羅敖生沉住了氣,細(xì)長的丹鳳眼盯著他,看他干什么。

只見莊簡面帶微醺,俯在桌上,抬手用指甲蘸了水晶杯里的廣涼葡萄酒酒汁,輕頓手腕,便在漆黑鐵木長桌上輕輕巧巧地畫了起來。他的手腕如懸針垂露,仿佛如重筆中的千斤之“拔”,輕筆中的隨風(fēng)之“送”,輕松地畫著。

那不是“畫”卻是寫“字”。

這字寫得筆畫橫平豎直,剛?cè)嵯酀?jì),指勢飛動,姿態(tài)優(yōu)美。真是書豪走筆思提頓,或輕或重必深求。轉(zhuǎn)以成圓折成方,飄逸竣勁出剛?cè)徭?。好一筆匯聚波磔之美、舒展靈動的隸字。

羅敖生長長的睫毛微動,心中大顫。瞬息又垂下了眼簾。兩人面對面而坐他怎能看到他寫的字?

莊簡輕輕一笑。

羅敖生抬眼又看去,他的心霍地一跳,睜大了眼睛。在他的面前漆黑黑的酒案上出現(xiàn)了一個(gè)個(gè)酒紅色醇香撲鼻的小隸書,那字體他瞧著清清爽爽明明亮亮。

“長安有狹斜,金穴盛豪華。連杯勸奉馬,亂菓擲行車。深桐蓮子艷,細(xì)錦鳳凰花。那能學(xué)醞酒,無處似月闕?!盵23]

字體風(fēng)流古雅,點(diǎn)點(diǎn)閃輝。詩意艷藻瀟然,浪漫瑰麗。

羅敖生一瞬間迷糊又陡然醒悟大悟過來,第三次心跳不止了。他之所以看懂對方的字,乃是周維莊在他面前用指尖蘸酒倒著寫詩的緣故。方案上他們相對而坐,周維莊倒著寫字,從他這面看過去字跡自然就正了過來。

一點(diǎn)點(diǎn)縈縈的隸字帶著酒香,在黑鐵方桌上倒映出來,亭亭而立,卓然不群。仿佛一瞬間都從桌面上飛起,變成了一個(gè)個(gè)玲瓏透漏的飛天仕女,輕歌曼舞,袖卷裙長,姿容絕麗,光彩耀目。

這文字姿容,那舞姿香氣都一刻間直直躍入他目中,刻入他腦中,沁入他的心房了。

羅敖生垂目不語。微頓了一下提筆抄錄這首短詩。他嘴角抿著面孔靜憩,面頰上卻騰得燒起來一縷如火燒云染的嫣紅了。

這抹紅霞乃是今晚最絢爛的一道絕好景致。莊簡心曠神怡。

蔡王孫突然探過頭,掃了一眼莊簡面前。須臾功夫,桌上酒跡已干,只留下了大片酒香繚繞。他不解地問:“周太傅,你傻笑什么?你喝醉了?”

莊簡沉下了臉:“小王爺,你滿篇都是錯(cuò)字?!?

蔡王孫臉上一紅忙低頭急急改了。

一會兒工夫,滿堂的高官貴胄都寫完了詩,請歌伎吟誦,當(dāng)場點(diǎn)評。曹淂與眾人評點(diǎn)詩句,以周維莊、羅敖生幾人的詩為最佳。他有心拉攏大理寺卿,就將羅敖生的五字短詩評為首位。

人們紛紛地道賀夸獎(jiǎng),羅敖生面上飛花連道慚愧。

莊簡在人群后看著。大堂上人聲喧嘩,在高燭明燈之下,羅敖生面色淡然不露痕跡,卻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光細(xì)細(xì)柔柔的不透思緒,卻如醇酒瓊漿、如春雨甘露般的直直傾灑在了莊簡的心中。

莊簡暗忖,這世上,眼睜睜地瞧著那清清白白的人轉(zhuǎn)瞬淪陷到黃泉煉獄中,也是天際邊最精彩的一道流星吧。

世無完人,看他周身再精明無隙,也不是不可突破的啊。

莊簡帶著微醉盡興而歸。

他站在曹府門外看著羅敖生上了八抬大轎,久久不能回頭。羅敖生為一品大員,大轎旁還有無數(shù)下官和侍衛(wèi)們護(hù)衛(wèi)著。

羅敖生伸手撩起了轎窗上的青斑竹簾,看了一眼燈火闌珊處的莊簡。

莊簡全身都涌上了一股子血勇之氣,心里怦怦直跳。酒不醉人人自醉,既然已經(jīng)醉了那就醉得更深沉些吧。他神差鬼使地走上前,直直走到了羅敖生的轎前。

羅敖生看他過來,伸手止住了大轎起行。大理寺右丞侍立在轎旁,睜大眼睛看著周維莊走過來,心中又迷惑又佩服,這人太強(qiáng)悍了。

莊簡走到轎旁,心如鼓鳴。

羅敖生眼睛亮亮的,候他開口。

蔡王孫緊跟著莊簡,瞪著太傅。

那時(shí)節(jié),莊簡看到月色明燈相映成輝,羅敖生掩映在青竹簾下,一道道青竹影子將他的面孔映得深邃黯淡,半明半暗。他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仿若頑鐵又若融雪,恰似冰涼又似溫潤。

他為他積威所畏,為他此時(shí)已醉,一瞬間萬語千言都在腦子里打著滾,卻成了一片混亂說不出來了。平日里他牙尖嘴利滔滔萬言,真正面對時(shí)竟失措無語了。

大理寺右丞問:“周大人,你有何指教?”

莊簡愣住了,整個(gè)人都傻到這白花花的月亮地里了。半晌,他抬起臉結(jié)巴著說道:“……這,這,這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碰——”大理寺右丞一頭撞到了轎轅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地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羅敖生垂下了眼波,嘴角微翹,銀沙般的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伸手放下了青竹轎簾。

蔡王孫怒視他:“你眼睛瞎了!天上明明是半弦月!月亮哪里圓了?圓個(gè)屁!你這傻蛋!”

莊簡愣了愣,臉上漲得通紅,轉(zhuǎn)身拎著長袍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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