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發生的事依然和上一世差不多,全校升國旗,校長登臺講話,表揚了昨天晚上一眾英勇抓賊的男同學,尤其重點表揚劉五,為他戴上大紅花。
上一世劉五被榮耀沖昏頭,光顧著嘿嘿傻樂,這一世脖子戴上紅花才注意到,綢布編織的紅花后面寫著四個字:國慶專用。
另外,劉五站在臺上特意看了下張小妍,她的表情就不是上一世那么充滿敬佩的燦爛微笑,而是全程冰冷嚴肅,見自己看她,還把眼睛撇向一邊。
難道她知道昨晚偷窺的人是自己?
劉五抓賊就是想討好張小妍,結果適得其反,頓時泄氣,心情沒有那么高興。
該怎么辦?
劉五憂心忡忡,昨晚的誤會必須解決,不然她心里有個疙瘩,自己也不痛快。
結果沒等劉五主動開口,班主任胡老師先找了他。
劉五剛早間集訓完畢,還渾身是汗呢,學委孟飛飛就來通知他,“班主任找你,讓你盡快去。”
劉五一聽心說完了,肯定是昨晚的事,心里有些緊張,但很快平復。
既然是胡老師找,說明人家不愿意把事情鬧大,不然就是警差來找自己了。
這年代高中簡陋,還沒有綜合辦公室,很多老師都是在宿舍里支一張桌子辦公,中間拉道簾子和床隔開。
胡老師也不例外,只是她和校長兩口子,兩間宿舍合二為一。
劉五去見班主任,自然是去校長宿舍。
過去后敲門報告,得到許可,劉五忐忑不安地進去,胡老師正在吃早點,豆漿油條。
旁邊還擺著一份,胡老師笑瞇瞇問劉五吃不,劉五當然說不吃。
不過看胡老師這表情,劉五心情沒有那么緊張了。
胡老師擦嘴,讓劉五坐下,而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學生證,問劉五,“是不是你的?”
劉五立時驚訝,“是我的,胡老師在哪撿到的?”
胡老師依然微笑,“在我宿舍后面,窗臺下面。”
嗡地一聲,仿佛一聲洪鐘,劉五被震傻。
顯然,人家知道了。
“我需要一個解釋。”胡老師說,語調平靜。
這態度劉五就沒有心理負擔,如實道:“說出來怕你不信,其實我早就知道昨晚會有賊人入侵女宿舍,只是不知道他們入侵那一間,對于這類犯罪分子我當然義不容辭,所以我不睡覺,拎著棒子滿校園巡邏。巡邏到第三圈,剛好到這間屋子后面,聽見有鐵盒掉落,就多看一眼,結果看到窗簾上一個魁梧身影……對不住啊胡老師,我不知道昨天您剪了頭發,不然打死我也不會往里面多看一眼。”
聽到這里胡老師表情依然平靜,但眼神隱隱變得冰冷,“嗯,你以為我是男人?是壞人?”
“不光如此。”劉五苦笑著繼續說,“巧不巧,張小妍這時又發出一聲啊,還說好疼,換成您是我,琢磨琢磨,您不起疑心嗎?”
“放屁!我幾時說好疼了?”
里間門簾一挑,張小妍氣鼓鼓地出來,胸脯劇烈起伏,要哭的節奏。
劉五立即解釋:“是好燙,燙,我聽岔了,但我真心是好意,我以我左腎發誓,我真不是故意,我要是故意使壞,叫我這個周六就被人捅穿左腎。”
如此說,屬于實情,胡老師作為當事人,無可反駁,只是作為受害者,張小妍覺得自己好虧,尤其是這虧還沒處報仇,一口氣堵著,越想越氣,氣的跺腳,嚶嚀一聲回去隔壁。
要死不死,劉五還在后面喊,“我啥也沒看見,我看見是胡老師直接跳窗跑了。”
里面立即沖出一句:“滾!”
哄小孩呢,我都看見你了,你沒看見我?
事情到這一步已經說清,是誤會,劉五是好心辦壞事,小伙初衷是好的。
胡老師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把學生證還給劉五,“解釋清楚就行了,以后不要在外面亂說。”
劉五雞啄米樣地點頭,“會的會的,打死我也不說。”
“去吧。”
劉五剛轉身,胡老師又喊住,“等下。”
劉五回頭,胡老師笑瞇瞇地看著他,語調也變得柔和,“劉五啊,我問個事,你想答就答,不想答就不答。”
劉五說你問。
胡老師就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家小妍?”
哎呦我去,劉五心花怒放,好運這就來了,丈母娘看上去人不錯。
當下點頭,中氣十足地回答:“是的,我喜歡張小妍,已經很久了,從我見她第一面,我就愛上她了。”
一番說,胡老師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就連隔壁正氣咻咻的張小妍也給愣住。
這年頭,高中生談戀愛那可是大逆不道,就算有好感,也都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劉五倒好,就這么赤裸裸的說出來,叫人面熱心跳,小鹿亂撞。
這結果完全出乎胡老師意料,教書這么多年,幾時還見過這么大膽的學生?
要換了其他老師,肯定給個不知廉恥不務正業的評語。
但胡老師不同,盡管她不喜歡劉五,也不會讓劉五難堪,回過神后笑,“張小妍品學兼優,你喜歡她也屬正常,做為母親,我不會像其他家長那樣古板封建,既然你喜歡她,大可以追求,我不反對。”
劉五聞言樂開花,連聲謝謝。
“但是,你們畢竟還是學生,處于人生最好的學習階段,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學習才是首要任務,喜歡,就要讓她進步,而不是打擾她的學習,讓她退步。明白嗎?”
劉五大喜,嗯嗯點頭,“是的,我不會打擾她的學習。”
見如此,胡老師微笑,“去吧。”
劉五道謝離去,胡老師立即拐進隔壁,張小妍坐在床上還正傻眼。
“女兒,你聽見他那話了?”
張小妍點頭。
“你覺得呢?”
“我?”張小妍瞬間爆炸,“什么東西啊,他憑什么喜歡我?媽,你,你還跟他說那么久,他一個農民子弟,你讓他追求我,那不是貶低我嗎?”
說著說著,張小妍給氣哭,背著身子不理母親。
胡老師呵呵笑,大喜,“傻女兒,我忽悠他呢,你這么優秀,不是萬里挑一的頂尖男子怎么配的上你。剛才你也聽到了,傻小子一根筋,口無遮攔,我不忽悠他,是怕他去了外面亂說,壞你名聲。”
張小妍仍不解氣,氣呼呼道:“我的對象,萬里挑一都不行,那得是十萬里挑一,不,百萬里挑一的絕世英才,像他那樣的,別說追求我,有這想法都不行。”
聽女兒如此說,胡老師徹底寬心,“好,好,我的女兒,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將來嫁個百萬里挑一的絕世英才。好了,別氣了,來吃早點。”
……
……
從校長宿舍出來,劉五走路都帶風,真心應了日后那句網絡流行語,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嘚瑟無比。
遠遠地,楊虎就發問,“哎呦哎呦,這是有什么喜事?”
劉五往花壇臺階上一坐,大刀金馬,意氣風發,指著黑驢,“喂,驢子,從今天起,晚上不得再編排張小妍。”
黑驢眉眼一挑,“好嘞,但你能說個原因?”
“原因?”劉五瞇著眼笑,看左右眾人,“從今天起,你們可以喊張小妍——嫂子。”
哎呀臥槽……
我日……
一陣狂蜂亂舞。
……
……
吃中午飯時張文淵回來了,熱得滿頭大汗,進屋胡慧娟正在炒菜,招呼女兒,“小妍,給你爸打水洗臉。”
洗過臉,胡慧娟的菜也炒好,西紅柿雞蛋和涼拌黃瓜,一盤涼豆芽,饅頭稀飯。
張文淵只吃黃瓜豆芽,雞蛋留給女兒補腦子,這種事在二十年后不存在,但在這個年代,雞蛋很貴呢。
胡慧娟問:“事情跑的咋樣?”
張文淵唉:“沒錢,我磨破嘴皮都不行,說今年縣里財政緊張,讓我自己想辦法。”
張小妍奇怪,“爸,你又去署里要錢?做什么呀?”
張文淵道:“今早排查,所有女生宿舍窗戶都有不同程度破壞,有些窗框輕輕一拉就掉,這怎么行?”
張文淵放下筷子,面容沉重,“我聽王所說,去年城關中學就發生過一次,一晚上,宿舍里七個女生都叫賊娃子壞了身子,沒人聲張,后來是有個女生懷孕肚子太大,才暴露出來,人家父母能哭死。你說說,這賊多可惡?”
胡慧娟不想聽這些,“吃飯,說這些干啥?”
張文淵反駁,“怕什么,孩子大了,有些事該接觸的。”末了轉臉看女兒,“你將來是要做干部的,這些事要懂。昨晚上的事咱對外說是盜竊案,其實是流氓強奸案,虧的那個小伙,叫啥來著?你同學,哦,劉五,虧得他去廁所撞上,要不是他你看看,三個月后咱學校也有女生大肚子,叫人家家長怎么辦?我這校長還怎么當?”
張小妍若有所思,“哦,難怪你早上開會重點表揚他,原來事情這么嚴重。”
張文淵點頭,“是啊,榮譽這東西不值錢,該發就得發,那小子生的五大三粗一包勁,得了榮譽會越發正派,將來不會走邪路,這也是教書育人的一種手段。給他榮譽,還能激發大家向他學習,要是每個學生都像他那么勇敢,賊娃子就不敢來咱學校放肆。”
張小妍點頭恍然,“爸爸真厲害。”
“這不算什么。”張文淵喝一口稀飯接著說,“今天你也給他寫封信,表揚一下他,就對他這種見義勇為的精神給予肯定……”
“你瘋了。”胡慧娟叫,“孩子好端端給他寫哪門子信?你學校的事情,憑什么搭上我女兒?”
張小妍在中間,眼骨溜溜轉。
張文淵辯解,“我不是沒辦法嘛,申請資金更換鋁合金門窗又不批,叫女兒寫封信,號召學生組成巡夜隊,也是一個解決方案。”
“狗屁!”胡慧娟說,“沒錢不會號召學生家長捐款?讓學生組織巡邏隊算什么方案?學生不睡覺不學習啊?”
“學生家長能有多少錢。”張文淵小聲說,“那些體育隊的學生反正也不好好學習,合理運用嘛。”
胡慧娟瞪他一眼,他不敢回話,低頭吃飯。
“別聽他瞎說,寫什么鳥信,一個泥腿子哪里夠格。”胡慧娟驕傲地說,給女兒夾一大塊雞蛋。
吃完飯,趁著胡慧娟出門刷碗的空檔,張文淵對女兒說,“寫一份,激勵一下年輕人,別聽你媽的,昨天說她頭發長見識短,還把頭發給剪了。”
張小妍聽了撇嘴,不樂意,“憑什么?”。
“這孩子,你以后要做領導的,要會籠絡人心,這就當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