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光毫無保留的肆意傾瀉，夜風有些寒涼，羋睿一個人坐在窗前，手里攥著令狐釵，披散著頭發，從清晨到入夜，不吃不喝也不睡，一早端來的湯藥熱了涼涼了再熱不知道多少回，偌大的院子，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氣息，這里，她已經不熟悉了，三年物是人非，所有她認識的人熟悉的事，早在三年前的那一夜灰飛煙滅。而如今只剩她一個人和那個叫青鸞的新來的丫頭。

“主子，夜深了，還是早些安置吧”見無人應答，青鸞搖搖頭嘆口氣，徑自把床給鋪上，便退了出去。

羋睿慢慢睜開眼睛，眼神里寫滿了疲憊與迷茫，她能夠想象到，幾道門外一定早已是重兵把守，出去，是想都不用想的。而坐在這又有何用。她后悔，后悔沒有聽仙鳳臣的話，后悔自己的貪玩，后悔所有的一切，后悔自己活在這個世上，所有的錯都是她，如果沒有她，她們都不會死。

羋睿痛苦的抱著自己，喃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朱漆大門何時被推開的，她不知，直到一個人影從后面抱住她，她才從悲傷中驚醒過來。沒有反抗，就這么任由他抱著，他的下巴在她的發頂輕輕磨蹭著許久，“睿兒，都忘了吧，我們從新開始好嗎”沒有回答。他繼續說道“給朕誕個皇子吧”依舊沒有回答，仿佛他抱著的不過是一尊石像。就這么一立一坐，許久，許久，月兒已從柳梢頭升至夜當空，慘白的月光透過窗將兩個人影拉長拉長最終融入到黑暗中。司徒澈貪戀這一刻的美好，這是他朝思夢想已久的寧靜，他抱著她，就這么遠離是與非，她乖順而聽話。他可以肆意的抱著她感受她的溫暖與發間的馨香。然而，美夢總是用來破碎的。

“你把他怎么樣了”許是一天沒說話了，聲音聽起來干啞而空洞。羋睿沒有睜開眼睛，她能夠感受到在她肩膀上的手在慢慢收緊，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一滯。她是怕他的，怕他的暴虐，怕他施暴，但是此時她更希望他能一怒之下殺了她，哪怕是腰斬。

她閉著眼，等著他的憤怒。然而平靜取代了一切。

“靈璧峰上的月色，是否也如這般，你是否也這么陪他看月賞雪”他說的平靜，心卻在滴血。

“是”她毫無求生欲的迫不及待的回復他。

他眉頭輕皺又舒展開“都忘了好嗎，做我的王妃，生個孩子，平靜的生活不好嗎。”語調像是哀求，更像是一個孩子在乞求母親可以給于更多的安撫與愛。期待，沒有比那一刻更期待更煎熬，他手握乾坤卻抓不住她的一個眼神。他后宮佳麗何止三千，卻獨獨只有她是他真心所愛，與政治權利無關。

“我們回不去了”她緩緩睜開眼睛，語調毫無波瀾。

一瞬間，像是宣判，他聽到希望被摔碎的聲音。猛然間的分開，沁染了他體溫的羋睿感覺一涼，下巴傳來的疼痛讓她不得不直視他的臉。她笑了，笑的凄然，在他看來，這笑卻好似帶著嘲弄。一瞬間天地旋轉，她已被他甩在地上，墨玉的地磚冰冷而刺骨。慘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像一片落葉，完全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就這么順勢伏在地面上。黑色的朝靴，點起她的下巴。

“想知道朕會把他怎么樣嗎？”口吻戲虐。她閉目靜靜聽。

“那要看你有多乖，能做到什么程度了”她慢慢睜開眼眸。

朝靴撤回，隨著朝靴的主人一同回到檀木書桌后的太師椅，隱藏在陰影里。“端進來”沒有溫度的命令。不一會門被推開，青鸞端的茶盤上穩穩放著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湯藥。放在鼓桌上便退下去了。關上朱漆門，屋內又恢復了黑暗。

“喝了它”他命令她。

她有些吃力的從地上爬起。有些搖晃，走到鼓桌旁，端起藥碗仰頭便大口的往嘴里灌，許是一日未進食的原因，藥液的刺激使得她有些惡心，但她強忍著沒有吐出，乖順的盡數吞下。她的乖順，他一直想要的乖順，卻成了使得他現在怒火中燒的導火索。因為他明白，她的乖順是為了換回那個男人的平安。他不想看，他閉上眼。她靜立在桌旁，聽候發落，沒多久卻覺得意識有點模糊，腿腳發軟，口渴，燥熱。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滿眼不可置信的望向司徒澈坐著的方向“你，卑鄙，”她聲音顫抖，腿一軟帶掉了桌上的藥碗。雙膝跪地，墨玉地面的冰冷令她清醒一點。他慢慢的踱步靠近。單膝著地蹲坐于她面前，她發絲散亂跪在地上，強忍著藥性。

門被打開，青鸞端著一碗藥水進來，輕放在桌上，瞥一眼床上的羋睿不敢多問，低著頭說“皇上吩咐，主子必須按時吃藥吃飯，否則您明白后果。”羋睿睜開眼，是的，她不敢忘，他昨晚說的話，她必須聽話，取悅于他，才有可能換來他的平安。起身，端起藥送至口邊一頓，繼而一口灌下，是啊，是什么藥已經無所謂了，眼淚摻著藥汁的味道，苦澀而悲傷。

日復一日，白天的日子就是抄抄寫寫，司徒澈命人送來很多經文，紙筆，要求她每日必須抄完一定的量，按時吃飯，吃藥。夜晚無論再晚，司徒澈總會來到她身邊，有時僅僅只是抱著她靜靜入眠。她不反抗，也不迎合。就這么靜靜的活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像個折斷了翅膀的金絲雀。

是夜，窗被風吹開，有著絲絲寒意，她看看身側已經熟睡的他，掀背起身，赤足踩著冰冷的地面至窗前，正欲伸手關窗，卻聽到悠遠空靈的聲音飄進腦海“你來了，是你來了”。“你來了，是你來了”說是聽到，不如說是頭骨好像在和這個聲音共鳴。羋睿看向四周，無人。有點害怕。趕快關上窗，回到床上，好冷，夢中她又聽到那個聲音在召喚“你來了，是你來了。”聲音中透露著悲傷與蒼涼。

第二日青鸞照例送書送藥送飯，羋睿問她夜晚可聽到什么聲音。青鸞搖頭，也就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