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網(wǎng)住，壓抑密不透風，

下了車，溫婼云把花遞給云婉，沒有說話。

云婉穿了一件青灰的旗袍，仿佛依舊是當年初見溫仲庭的模樣。她的眼周發(fā)黑，想必一夜未眠，面容平靜，手卻是輕輕地握拳又松開，一步步向墓園走去。

溫婼云望著面前緩緩行走的纖瘦，心上有些發(fā)堵，她若無其事地說：“媽，您先去，我手機落在車上，過去取一下。”

云婉回頭，沖她輕輕點頭。

溫婼云回到車里，坐了半晌，打開車窗，摸出一根煙點了火，慢慢抽起來。

母親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對那個人講，她還是避一避吧。

腦海恍惚閃過十五年前，她看到溫仲庭摟著那個女人的模樣，她又想到云婉，全是不甘心。

拿出手機無聊地刷刷朋友圈，微博，平時看起來很好笑的段子，今天怎么看都沒有笑點，煩躁地又抽了一根煙，下車往里面走去。

身后傳來車子開動的聲音，她回頭，一輛黑色的輝騰慢慢停下，沒有人下車。

她掃了一眼，車牌號是WA5Y28.

云婉站在溫仲庭的墓前，看著照片上年輕英俊的容顏，心里有些泛酸，事先想好要說的話，這個時候都堵在胸口。

半晌，她上前，輕輕地顫抖地撫摸著照片上的容顏，眼角含淚。

“我們的女兒這么多年我也養(yǎng)大了，她很優(yōu)秀，你放心吧，我也能放心了。”

“我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日子過得好些，我不想給她再放壓力。我的病看不好了，她也還有大把的未來，我不想拖累孩子。”

她的聲音低低地，像是在訴說，又像是抱怨，她望著面前男人的照片，不禁懷疑：她還恨嗎？

蓄勢彎腰了半晌，身體有些僵硬，她站起身后退了兩步，抹了把淚，盯著照片低低地問：“仲庭，跟我在一起，你，有沒有后悔過？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人說話，風吹的捧花簌簌作響，花瓣輕舞。

“那年初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穿著一件很舊的衣服，坐在馬路邊的柳樹下看著夕陽，眼里好像有光，熠熠生輝，可你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孤獨的味道。我的朋友們都笑我看你看直了眼，那個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后來，我打聽到你的工作和你的現(xiàn)狀，我聽說你剛剛失戀，你的工作很差勁，又辛苦又賺不上錢，我總是拜托我的朋友們?nèi)湍恪！?

她陷入久遠的回憶里，聲音都縹緲。

“那個時候我很羞澀，不敢直接接觸你，生怕被你看到我看到你就會紅的臉。”

“你還記得嗎，我們結(jié)婚的那天晚上，我們躺在潮濕又陰暗的地下室里，你對我說‘沒有新房，你以后會給我們買最大最漂亮的房子，沒有戒指，你對我說一定會給我買最大最漂亮的鉆戒，沒有家人，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說到這里有些哽咽。

“你還說過，沒有婚禮，要補償我一場盛大的婚禮，和一場浪漫的蜜月旅行。房子后來我們有了，戒指因為你給我錢，我也有了很多，補償婚禮和蜜月早就是我最后的奢望，就連你，也早就沒有了。”

“我二十一歲那年遇見你，義無反顧地跟你在一起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我。恨嗎？我恨！我好恨吶！”

“你……愛過我嗎？”她輕輕問。

溫婼云去的時候，看見云婉正跪坐在地上，面色蒼白，聲音嘶啞地抽泣。

她忙上前，扶住云婉，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溫婼云恨恨地看了一眼照片上依舊英俊的男人，心里想：死了這么多年還在禍害這個女人，真不是個東西！

她哼了一聲啐了一口唾沫，扶著云婉冷冷地說：“好了沒？”

云婉點頭，因為太悲慟，不說話都是一抽一抽的。

她扶著一步三回頭的云婉，往車里走去。嘴上沒有說話，回頭又恨恨地盯了眼已經(jīng)模糊的照片，很快又轉(zhuǎn)過頭。

溫婼云扶云婉上車，躺好，拿出備用的毛毯蓋在她身上，輕拍云婉放在外面的手，輕聲說：“睡會兒吧！”

云婉眼睛通紅，聲音依舊抽泣著點頭。

溫婼云開車走的時候，那輛黑色的輝騰依舊停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見有人出來。

等她們走遠，穿著黑色西服帶著墨鏡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的司機下車打開后面的車門，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下車，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半天沒有動，半晌，他嘆了口氣，緩緩走向墓園。

云婉從墓園回來后精神就很差，整個人昏昏沉沉，還一直發(fā)燒。溫婼云給配了藥，在身邊守著，到后半夜云婉才慢慢醒來。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干裂，看到床邊趴著睡的女兒，原本想喝水，也忍著沒有再動。

躺著沒有動的姿勢大概維持了半個小時，溫婼云就醒了，伸了個懶腰坐起身正準備伸手探探云婉有沒有退燒，就見云婉正慈愛地盯著自己，她驚喜地問：“媽媽，您什么時候醒的？這會兒好些沒？”

云婉笑著說：“剛才醒，我感覺好多了。”說著要坐起來，溫婼云扶了她坐起身靠在床頭，遞過去一杯溫水，手伸過去摸了摸，輕松地說：“燒退下去了。喝完水把溫度計夾上，我再看看。”說完起身去廚房端來一碗白粥說：“餓了吧，來吃點。”

云婉接過粥，定定看了溫婼云一會，準備張口說什么，又壓住，攪拌了幾下手中的粥慢慢喝了一口夸獎道：“沒做過飯，第一次熬粥還不錯嘛！”

溫婼云趴在床邊，雙肘支在床上，下巴支在手上笑著說：“看起來簡單，想熬得剛好卻是太難了。米的多少和水的比例，還有火的大小，還真是一個都不能忽略。”

云婉說：“那是自然。看起來越簡單的事情做起來越難，就連這一碗白米粥，都有不小的學問呢！”

“哈哈，您就將就著吃吧，我慢慢學。我自詡無所不能，今天發(fā)現(xiàn)做飯其實也是件挺難的事情，媽，這次您病好了就教我做菜！以后我休息就在家里做飯給您吃。”

云婉想了想說：“行，這次病好了，媽媽就教你做！小的時候啊，你最調(diào)皮了，什么不想做，都是我哄著你，每次撒懶讓學什么都是我拿東西來換，那個時候可沒少買東西哄你！”

溫婼云嘟嘴：“那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您還記著！”

云婉笑著沒再說話。

吃完飯又量了體溫，確認恢復正常，溫婼云才張著哈欠去臥室睡覺，確認溫婼云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去睡覺，云婉靠到床邊，輕輕拉開床頭柜，看到藥都放在原位后，又輕輕合上抽屜，看著窗外明亮的星，躺在床上又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