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你是我的緣由,我是你的遠方
- 秋砆
- 4642字
- 2019-06-25 13:17:31
歲月,其實真地很無情,它在不斷地改變你容顏的同時,還將一些記憶關在了心門之外,揮不去,又進不來,不是嗎?
喬菽萍與葉爾康之間便是,曾經是那么地相契相知,相惜相念,而今卻已經物是人非,即便那份思念根深蒂固,但她清楚地知道,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盡管她想和錢敏君把日子過好,但有時想起自己的婚姻和某種交易糾纏在一起,她更是心生悲憫,真可謂“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在少女時代,她希望遇到一個自己喜歡對方也喜歡自己的人,雖然在湑水河畔遇到了,可到頭來卻水中月鏡中花,看來這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或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或許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總之,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人生會有那么多的遺憾。無奈之下,她只能把曾經的那個人靜靜地放在心里,藏起來。往往記住一個人很容易,可是忘記一個人,很難。有時需要很長的時間,甚至一輩子。
有時錢敏君看見喬菽萍坐在桌前似在備課,往往心緒早飛遠了。他隱隱覺得喬菽萍有心事,大凡這種情況下都和男人有關。起初他以為喬菽萍心里裝的是那個男老師辛明亮,后來經過觀察,他覺出另有他人,就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當然這是他的一種猜測與感覺,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
“想什么呢?”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喬菽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給他一個笑容:“哦,沒什么,我在思考一篇文章該如何解讀。”
這笑容很美,但在錢敏君看來分明是勉強擠出來的。在他眼里,她哪都好,就是無論怎樣努力也進不到她心里。
“睡吧,天不早了?!?
“你先去,我這就來?!?
每天,只要軍務不繁忙,錢敏君都會騎著一輛偏斗的三輪摩托車來接喬菽萍回家。同事們羨慕,“喬老師,你好幸福啊!”別的女老師羨慕有加,“菽萍,你真幸福,遇上了年輕有為的軍官,那么疼你。”
是啊,這一點喬菽萍倒也知足,生為女人,有溫暖的家,有呵護的男人,該有的都有了。既然選擇了要過平靜的日子,那就不要有什么波瀾,相安無事就好。
這個時候錢敏君已經升任了副處長,可謂是春風得意。就在葉爾康他們在千里之外的戈壁發現日本人,并聯合土匪李麻子剿滅后不幾天,在河都城也出現了日本人的身影。先是看見寒山上升起了幾處濃黑的煙霧,接著日本人的飛機就來了,投下的炸彈除了對準上面的工事,最重要的目標是城東機場就在寒山腳下,還有黃河上的鐵橋,以及城北通往XJ的交通線等等。
從一九三七年深秋起,日軍數架飛機第一次對河都進行了轟炸。當時好多人看稀罕,以為是國軍戰機,從家里跑出來看熱鬧。這些日軍飛機在城東機場投下了幾顆炸彈,由于偏離,除了炸死了兩個人和一頭驢,并未對飛機造成損失。當時鐵橋拱形橋身顏色是土紅色,后來為了防止日軍飛機而涂成了現在的這種灰色,值得慶幸的是,日軍飛機每次轟炸都沒有命中鐵橋。
之后的幾年間,日寇飛機不時對河都狂轟亂炸,投彈比以往準確多了,一些重要的目標被擊中。每每飛機出現前,在城東、城南不同的地方都會奇怪的“失火”,黑煙滾滾。
就在當天,當黑煙再次從山頭升起,錢敏君帶領的軍警人員迅速包圍了過去,在一條山坳里截住了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從并不熟練的口語中,錢敏君斷定他們是日本人無疑。經過交火,日本特務悉數被殲滅。
與此同時,城東城西兩個機場的戰機起飛,在寒山上空進行了殊死的搏殺。幾年間,中國空軍和蘇聯志愿隊緊密合作,共同作戰,分批追擊,擊落敵機數十架,并尾隨敵機在山西運城機場炸毀敵機四十多架。錢敏君破獲日本特務,從此那“奇怪”的黑煙再也沒有在河都升起。這次敵機來襲,炸彈來不及投放,就被空軍給攔截了。這也成了河都上空的最后一次空戰,從這以后,河都人再也不用擔心炸彈從天而降了。
就在一九四一年的一次轟炸中,從山西運城起飛的敵機將時任晉陜綏邊區總司令鄧將軍在河都的府邸擊中,他的夫人以及兩子一女四人遇難,死后就地葬在了鄧園后院內。這估計和日本特務有關,是他們提供了準確的情報,才有了這災難。
消滅了日本特務,錢敏君立功受獎,由科長晉升為副處長。如此說來,他也該得意。
他喜歡喬菽萍這是真的,可喬菽萍始終不溫不火,這讓他很無語。原本就是以不可告人的目的占有的,喬菽萍這樣對他,是他自找的。
一個偶然的機會,錢敏君在翻找一件東西時,無意打開了喬菽萍放在柜子里的日記本。盡管只讀了個大概,但他瞬間明白一切根結在哪了。到這時他才清楚,喬菽萍的心原來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上。只是在日記中她沒有提及那人的名字,但字里行間的“自初次見到你,你那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孔強烈地闖進了我的心中?!睆倪@描述中,顯然不符合辛明亮“個頭不高,其貌不揚”的外表。他知道喬菽萍在城固念大學時有過一段戀情,至于怎么分手了,他不得而知。從淚水洇濕的紙頁上看,她很痛苦,也很傷心。字里行間他知曉他們再沒什么交集,但不交集不等于喬菽萍就忘記了他。從她時常坐在桌前發呆的神情上,他斷定她又在想那個人了。
錢敏君倒是挺有涵養,不質問,也不咆哮,權當什么也沒有。
這種寡淡的日子還和過去一樣,平靜如水。
之后不久,錢敏君離開河都去了重慶,在那里參加一個為期三個月的軍事訓練班。原本他不想去,但上司說了,參加培訓的都是青年軍官,機會難得,還是珍惜的好。他不好再推辭,也想到陪都去見見世面,欣然出發了。
錢敏君走后,喬菽萍除了每天上班,偶爾回去看看父親外,多的時間把自己關在屋里,或看看書,或備課,或靜靜地想些心事,獨自享受清凈的一人世界。平時她從不把同事或朋友往家里招引,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話語令她心煩。辛明亮倒是來過,沒什么事,就是過來看看她。辛明亮倒也屁股不沉,知道這家里男人不在,怕呆時間久了,會惹人說閑話。以往錢敏君在的時候,辛明亮可不是這樣,一來就沒想著很快就離開,時不時和錢敏君對酌幾盅,喝多了說錢敏君身為軍人不夠意思,愣是把喬菽萍給搶走了。錢敏君也不生氣,反說辛明亮早干嘛去了。
這是個周日的午后,喬菽萍閑著無事,想到黃河邊去轉轉。出了門不遠,就在巷子里迎面遇見了辛明亮。
“你這是去哪?”辛明亮問。
喬菽萍說:“沒什么事,想到黃河邊走走?!?
辛明亮說:“正好,我聽說幾天前又有一批師范學院的老師們從城固搬了過來。”
“是嗎?”喬菽萍眼睛發亮,“那咱們去找找江薇,看她來了沒?”
“對呀,我今天來找你,就是這個意思?!?
早在一九四一年,按教育部的指令,遠在城固的師范學院奉命再次西遷,喬菽萍和辛明亮那會還是在校生。搬遷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分四年陸續搬遷。為減少損失和解決新校址房屋不足,從一九四一年起,在校生仍舊在城固逐年畢業,新生在河都招收。
師范學院坐落在黃河北岸,喬菽萍和辛明亮雇人力車前往,出了城門,過了鐵橋,再順北山腳下西行數公里,穿過一片居民區,前面是大片的莊稼地。學校占地面積很大,面朝黃河,既離開鬧市,又距城區不遠,環境幽靜,蔬菜豐富,取水和購置生活用品方便,不僅棗樹繁多,還有大片的桃林,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到了地方,經過打聽,江薇果真隨第三批搬遷人員到了河都。在不遠的教職員工區,他們很順利找到了江薇。由于學院的師生們利用課余或休息的時間都在參加建校勞動,江薇猛然看見老同學,激動地跑過來與喬菽萍擁抱在一起。
“江薇。”喬菽萍的眼淚都下來了。
江薇輕輕拍拍喬菽萍的背,“我剛來幾天,原本想去找你,但忙得抽不出時間。”
“能見到你,我太高興了。你不知道,我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眴梯钠紲I眼婆娑。
辛明亮說:“行了,大家都看著呢。等會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你看,我也不好請假……”江薇有些為難地,“不如這樣,你們到我宿舍去等我,等我忙完了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喬菽萍說:“與其耗時間等,不如咱們也幫著干活去,為母校的建設出點力?!?
辛明亮說:“好啊,沒問題,走?!?
于是,他們從別的老師手中接過鐵锨平地,那兩個老師一邊推獨輪車去了。
這時,身穿工作服的李院長從工地的另一頭走來,看見兩個穿戴整齊光鮮的人在揮鍬鏟土,眉頭微皺,本想批評幾句,誰知辛明亮主動打招呼、鞠躬,“李院長,您好!”
“你們倆怎么穿成這樣來干活?”李院長不悅,看看辛明亮,又把目光投向喬菽萍。
江薇過來解釋:“院長,他們是四二屆的畢業生,在河都工作,今天過來是找我的。”
李院長恍然明白了,“敢情你們這是義務勞動呀,很好,很好,主動幫母校干活,剛才我錯怪了,謝謝你們。”
在得知喬菽萍和辛明亮在志國中學和河都中學任教,李院長高興地說,“好啊,教書育人,薪火相傳,這就是我們師大人的使命。我們不僅注重‘學’,同時須注意如何‘教’。且不特訓練‘言教’,兼養成‘身教’,既然你們當了老師,這點很重要。學術上不在石破天驚之發明,不在鑿空探險之奇跡,而在平實正確,求一人人共由之路,以奠全國中等教育之基。”
在場的人為李院長的一席話鼓掌。
干了會活,從另一頭忙完的李院長又走過來對江薇說,“同學來看你了,早點去陪陪他們,好好敘敘舊,共話同學之情?!苯闭f,“怎么能行,大家都沒走呢。”喬菽萍說,“不礙事的,李院長,等江薇下班了我們再走?!毙撩髁练系?,“天還早,我們再干會。”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由于學校經費不足,不好從外面雇太多的人,只能犧牲師生們的課余時間。去吧,也不在這一會,江老師,我批準了。”
“謝謝院長。”
這天他們進城挑一家安靜的酒館,由辛明亮和喬菽萍為江薇接風洗塵。燙一壺酒端上來,再配幾個小菜,三人共敘別后之情。
同學情是不解的緣,在青春最為燦爛的時候,他們相會在了秦巴山地的城固。那時風華正茂、激情滿懷,在孜孜求學的路上,他們走過了每一天。就像一灣湖水,終究要奔向大海,沒想到他們又相聚在了黃河之濱的河都城。
喝了會酒,辛明亮提及了劉覺民,說昨天他在街上看見了一個人,似乎就是老劉,就在馬路對面。當時老劉乘坐一輛人力車走了,雖不敢完全肯定,但感覺那人應該就是他。
“是嗎?老劉怎么會在河都呢?”江薇難以置信。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大千世界,不想見到的人都會見三面呢?!毙撩髁敛灰詾槿?。
喬菽萍說:“你為什么不趕上去看個究竟呢,那到底是不是老劉?”
“是啊,我當時咋沒雇個車攆上去呢?”辛明亮問江薇:“這幾年你一直沒有老劉的消息?”
江薇搖頭:“自那年他離開古路壩,托葉爾康轉交了一封簡短的信后,就再也沒了他的音訊,更不要說有只言片語?!?
喬菽萍說,“興許是辛明亮看錯了。不過也不一定,咱們幾個留點神,到時四處找一找?!?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說完了劉覺民,辛明亮說,“不知現在葉爾康那個書呆子在哪浪跡天涯呢。”
江薇說:“當時聽說他跟薛教授走了,也沒他的消息。”
喬菽萍差點說,“他也在河都”,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
“來,不說他們了,咱們喝酒。”喬菽萍舉起了酒杯。
酒斟滿,為重逢干杯,為友誼干杯!
喝到后來,辛明亮有些微醉。他讓店小二再來一壺,被江薇擋住了,說喝高興就行了,干嘛要酩酊大醉。喬菽萍說,不是只有酒才能助興,咱們唱歌,一樣助興。于是,他們即興唱了起來: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能不懷想/舊日朋友豈能相忘/友誼地久天長……這是一首蘇格蘭民歌《一路平安》,經改編后成為電影《魂斷藍橋》的主題曲。而《魂斷藍橋》又是一部蕩氣回腸的愛情經典之作,內容雖有些傳奇化,但文藝氣息濃厚,具有甚高的催淚效果。整部影片有感嘆造化弄人外,也恰可作為那個時代道德觀的紀錄。兩次戰爭的先后呼應,使得這個標準愛情悲劇故事背后有著反戰訊息。雖說這部電影那時在中國還未上映,但主題曲《友誼地久天長》通過歸國留學生帶了過來,并迅速風靡各地。特別是在高校和文化圈子里盛行,象征告別或結束的情感。
感傷的旋律和懷舊的歌詞,不免使大家落淚,但重逢的喜悅是愉快的。每個人眼里多了淚花,那是無法抑制的真切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