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幫趙蕊殷蓋好了被子，她睡地很沉了，嘴里在嘟囔著什么，似乎在說夢話。

趙啟靠近她的嘴旁，想要聽到些什么。

“哥……別走……”

那一刻，趙啟心猛然觸動了一下。然后，嘴角浮起淺淡的微笑。他輕撫蕊殷的手，小聲說道：“哥就在這里，哥不走。”

說完以后，趙蕊殷竟然嘴里也不嘟囔什么了。

趙啟緩緩起身，生怕將妹妹驚醒。轉過頭一看，江獨夕在門口微笑地看著他。

……

“爬這么高，你怕不怕？”趙啟饒有興趣地問江獨夕。

江獨夕在他一旁坐穩，說道：“這有什么怕的？再說也不高。”

此時兩人正坐在面館的屋頂，此刻已經入深夜，縱使宛丘城繁花似錦，此刻也燈火闌珊。唯有皓月相伴，月光入色，好景在前。

“我現在真得覺得你有些像我妹妹，明明是小女孩，卻感覺天不怕地不怕。”趙啟打開了酒袋，大飲了一口。

“感覺你妹妹很喜歡你呀。”江獨夕一邊向遠處眺望，一邊說道。

“她呀，從小就黏著我，有時候真得有些煩人……不過，我已經習慣被她黏了，她若是不黏，我反而倒有些不習慣。”趙啟也望向遠處，說道。

“你妹妹人真的很好。”江獨夕看了看趙啟，說道。

“她就是大大咧咧，不過心卻比誰都純。”趙啟笑著說道，“有時候真得希望她不要再長大，一直這樣子該多好。”

“她有這樣的哥哥，真好。”江獨夕小聲說道。

“嗯？”沒料到江獨夕會說這樣的話，趙啟轉過頭看她，她卻故意避開了眼神。

一陣沉默，兩個人都默默地看著遠方。

“我本來答應你今天帶著你去帝都到處逛逛的，沒想到今天店里這么忙……真是抱歉。”許久，趙啟說道。

“沒事沒事，”江獨夕急忙說道，“我今后逛王都的機會多得是，不急在今天。”

“我只是習慣于答應別人的事都要做到。做不到的話，感覺怪怪的。”趙啟又飲了一口酒。

“所以，你明天就要離開了？”江獨夕問道。

“對，不過，今天我能回來探親已經很幸運了，我已經很滿足了。”趙啟回答。

“你多久才回來一次？”

“這還得看看上面是怎么安排的。探親的話，短則一個月，長則幾年。”

“啊！”江獨夕幾乎叫了出來，“幾年，這……”

“哈哈，別擔心，現在又不是戰時，我說的那是特別情況。基本上我是一個月回來一次，最多兩個月。”趙啟解釋道。

“呼，嚇我一跳。”江獨夕長舒一口氣。

“怎么，這么在乎我嗎？”趙啟笑著問道。

“我……”江獨夕一時不知該怎么說。是的，她已經習慣在他面前裝作一副不在乎他的樣子。

“哈哈……”看著江獨夕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趙啟笑了起來。

“你就會笑話我。”江獨夕嘟囔道。

“你不也常笑話我么，我們扯平了。”趙啟說道。

“我……我還沒向你道謝呢……”江獨夕小聲說道。

“道謝什么？”

“謝謝你，帶我離開那片樹林；謝謝你，保護我，照顧我；謝謝你，帶我來到宛丘城；謝謝你，愿意讓我留在面館；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

江獨夕的聲音越來越小，趙啟看向她。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見她臉頰上的兩行淚痕……

“你……怎么哭了呢……別哭別哭……”趙啟第一次見江獨夕哭，真的不知道該做什么，一時不知所措。

江獨夕抹了抹淚，說道：“我高興，我高興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的人對我這般好……我高興這世上還有蕊殷、伯母、小油條這樣的人……”

趙啟舒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我們面館里都互相把對方當做家人的。只要你愿意，這里就是你的家。他們，當然還有我，就是你的家人。”

“家人嗎……”江獨夕重復了一遍，“真的可以嗎？”

“當然。”趙啟堅毅地說道。

“那……我能不能……”江獨夕吞吞吐吐。

“嗯？”

“我能不能也把你當做自己的哥哥……”江獨夕一副難為情的模樣，說到最后聲音小得幾乎自己都聽不見了。

趙啟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道：“當然，從此以后，你和蕊殷一樣，都是我的妹妹。”

眼淚再一次不可抵擋地從江琉璃的目中流下，江獨夕小聲說道：“哥……”

趙啟張開了手臂，說道：“妹妹。”

江獨夕也張開雙臂，一下子緊抱住趙啟。趙啟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緩緩說道：“獨夕啊，能有你這樣的妹妹，哥哥高興。”

江獨夕不再說什么，趙啟只是感到她一直在抽噎著。趙啟一直輕拍她的后背，小聲哄她。

許久，江獨夕小聲說道：“你在外行軍一定別傷著自己。”

“當然了，你哥多厲害，怎么可能傷著自己呢。”

江獨夕卻不這么認為。

江獨夕親眼看過戰場是怎么模樣，縱使武藝再怎么高強，也有失手之時。戰場之上，沒準某個地方就冒出一把刀子、射出一支箭……

江獨夕從他的懷抱中脫開，滿臉認真，說道：“你說過，你答應別人的事都會做到，對嗎？”

“我會盡力。”

“答應我，永遠都要活著回來，好嗎？”

“……”趙啟頓了一下，目光和江獨夕對視，那滿是認真的神情，沒有半點開玩笑。

“好，我答應你。”

“說道做到。”江獨夕說道。

“說道做到。”趙啟說道。

趙啟笑了一下，一下子，江獨夕也笑了笑。

兩人互相靠著，抬起頭，欣賞今晚宛丘城的月亮。

“所以，你以后就叫我哥哥了？”趙啟突然說道。

“怎么？”江獨夕轉身看向趙啟。

“沒什么，只是，覺著有些別扭。”

“那我以后還是就叫你的名字吧。”江獨夕打趣道。

“別別別，搞得我沒面子。我阿娘都不直接叫我名字。”

“哈……”江獨夕笑道。

“那，你就和小油條一樣，叫我啟哥吧。”

“我還是覺得直接叫你的名字順口。”江獨夕笑著說。

“那……這樣，在私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但是在別人面前叫我啟哥，行不？”

“嗯……”江獨夕摸摸下巴，假裝若有所思。

“給你哥也留點面子，行行好。”

“哈，”趙啟又把江獨夕逗笑了，“好吧，那就這么定了。”

深夜在此，江獨夕卻毫無睡意。

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甚至還有了自己的家人……趙啟、伯母、蕊殷、小油條……簡直做夢一般。

江獨夕又偷偷笑了一下，趙啟雖然注意到了，但是沒有說什么。

今夜的月光，很美。

……

“王后娘娘，大概就是這樣了。”彩云在曹虞宜后背幫她揉肩，曹虞宜則是閉目養神。

“東方家的女兒，在宛丘藏了多年……東方珂……東方珂……原來是她。”曹虞宜輕聲說道。

“娘娘，那東方珂，娘娘您是不是認識？”彩云有些疑惑地問道。

“一面之緣罷了，談不上認識。”曹虞宜說道。

認識？當然認識。

當年，曹虞宜年僅十三，上官皓才年十四。那時，上官皓身邊也只有她一人。

曹虞宜十三歲便嫁給了上官皓，那時候的二人兩小無猜。

當年還真是平和的一年，上官碩哥哥當時剛剛前往邊疆，還沒有傳來噩耗，夢月姐姐也還在，日日愿陪曹虞宜玩樂。

夢月姐姐為人和樂，常常教給曹虞宜一些壞點子來逗上官皓……

當時，東方一家受邀來王子府參加晚宴。那個和曹虞宜差不多大的怯懦的女孩，嬤嬤告訴曹虞宜她叫東方珂。

晚宴的時候，曹虞宜和上官皓偷偷跑出來，上官皓說要給曹虞宜一個“驚喜”，她期待無比。

卻不知，花園里突然傳出呼救聲。上官皓和曹虞宜趕過去，便是那落水的東方珂。

上官皓跳入池塘。侍衛來到的時候，上官皓已經把她救了出來。她似乎特別害羞，一句話也沒說，便連忙跑走了。

上官皓可能自己不記得，但曹虞宜卻記憶猶新。盡管曹虞宜知道人命關天，但是內心還是有一些醋意。曹虞宜事后還偷偷責怪自己，不該這么小心眼。

一年多后，東方家被貶謫，東方家宣布東方珂病逝。曹虞宜便沒有再在意。

卻不知，她并未死，而且從未離開宛丘城。

“娘娘，大王似乎很喜歡那東方珂。”彩云小聲嘟囔道。

“那又如何？他喜歡哪個女子，也是他的事情。”曹虞宜很隨意地說出這句話，卻引起了她的一陣沉思。

是的，多年以后，物是人非。他不再愛惜她，她也不再留心于他。現在來看，少年少女的誓言可笑至極，只讓人感慨，海誓山盟沒有什么不能分開。

此時此刻，她只要坐擁這王后之位便足夠了。她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很多，而她知道，最終她會得到她想要的和父親想要的。哪怕，是這萬里江山。從前，她還為自己這般想法感到可怕。但是現在，她早已習以為常。

“娘娘，大王莫不是想扶持東方家？”彩云說道。

“彩云，你太過聰明了，聰明是好事。”曹虞宜睜開眼睛。

“但是，讓別人看到你太過聰明，不是什么好事。”曹虞宜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彩云。

彩云仿佛懂了什么，低下頭說：“多謝娘娘教導，奴婢謹遵教誨。”

“罷了，本宮累了，伺候本宮歇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