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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激辯

  • 青蛇郎君
  • 一苯正烴
  • 3104字
  • 2019-05-27 23:27:27

族長問這些問題,自然是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的。

但知道答案還不足夠,他得讓青青親口說出來,讓在場所有人,包括徐圓和徐氏,都親耳聽一聽。

一個姑娘家,沒有故鄉(xiāng),沒有父母,沒有其他親朋,甚至都說不清楚自己是從何時在那個荒野中的破落院內(nèi)生活。她就仿佛無根之水、無本之木,實在叫人費解。

費解在其次,青青是正兒八經(jīng)的“來歷不明之人”。

青青這是第三次面對這幾個問題。第一次是初遇,第二次是昨晚徐大娘問。第三次就是現(xiàn)在。

青青認真回答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屋子里的光線似乎都跟著暗了幾分。族長以及幾個耆老面面相覷,然后青青就聽到了一個新詞匯:官籍。

一位耆老說:“這么說來,不知來處,也就沒有官籍。”

另一個耆老點頭:“沒有官籍,就是黑戶,按理咱們不能納?!?

族長沒發(fā)話,但臉上的意思已經(jīng)表露明確。他昨天才去縣里頭聽了宣諭來,青青的出現(xiàn)正好趕在風頭上。

而一旁的徐圓,也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難怪,難怪昨晚上他母親問完青青這些問題的時候,態(tài)度一下子從熱絡(luò)變成冷淡。

沒有官籍,是黑戶還在其次,對于徐圓母子兩個來說,更關(guān)鍵的地方在于——青青無法嫁入徐家。

徐氏一族,不會容許一個身份不明的媳婦兒。

徐圓忽然間明白了這點,后頸一陣一陣發(fā)涼。

昨天晚上徐氏自然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對青青的態(tài)度才會發(fā)生轉(zhuǎn)變。徐圓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后者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再看青青,仍是那種一臉懵懂的模樣。

徐圓的心里難過極了,先前帶青青回來,他千思萬慮也沒想到這一點。

既然徐氏能想到、徐圓能想到,那豈不是……

自然,沈氏抓到這個好機會,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其實吧,我也覺得青青姑娘生得乖巧可人,絕對不會跟山匪扯上什么關(guān)系?!鄙蚴喜换挪幻Φ溃徊贿^她素來與徐氏徐圓作對,所以徐圓聽她這話并不欣喜反而有些緊張,豎著耳朵等著她后招。

“不過呢,好端端一個人,非得躲進山里頭過生活,這的確是有些古怪。所以我想,青青姑娘未必是沒有官籍,只不過有難言之隱,不想讓我們知道罷了。從前我們村進過一姑娘,瞅著什么問題都沒有,溫溫柔柔,那甜美勁兒喲,就沒幾個男人見著不喜歡的。結(jié)果許多年后村子里又路過一個外人,認出了她來。我們這才知道這姑娘啊,原來早先是窯子賣笑后來從良的!”

徐圓一聽,兩眼怒睜,血氣一股腦兒涌到了天靈蓋:“你別胡說八道!”

“誒,徐圓,我說賤籍,又不是說窯子里出來的!其他樂戶、船民之類,不都是賤籍么?”

“你再胡說!”

徐圓的這聲怒吼讓族長和幾個耆老都嚇了一條。族長十分不悅:“誒,徐圓,你怎么跟長輩說話的呢?”

沈氏心里得意,臉上卻裝出幾分怯懦來,忙道:“唉,族長,沒事,徐圓年紀輕愛沖動。我被他這樣一嗓子兩嗓子吼慣了,不打緊。”

族長聽完果然上道:“那怎么行??!你這么縱容他,將來不成器!到頭來還是還了我們徐氏一門!”

沈氏一聽,愈發(fā)怯怯:“誒誒,是我做錯了,說錯了,徐圓畢竟是姓徐啊,族長您說我就是了,他畢竟是徐家人,您就寬容兩句吧!”

族長哼了一聲。

徐圓跟沈氏斗這嘴皮子上的法,的確不是對手。沈氏說徐圓“姓徐”的時候說得特別刻意,而族長的拿首勝悶哼,似乎也很有內(nèi)容。徐圓知道,沈氏這是露出獠牙了。就憑他那淺淺的道行,多說只會多錯。

不過這時候,徐氏咳嗽了起來。

她咳嗽來得又重又突然,立即蓋住了正在激化的氣氛。徐圓連忙來拍母親的后背,急得都漲紅了臉。沈氏原本還想趁勝追擊的,但此刻也不得不噤聲。因為徐氏這咳嗽仿佛聲聲警告,她這是在警告大家:自己被沈氏氣著了。

徐氏跟徐圓不一樣,她姓徐,旁人可挑不出錯了。何況她在村里頭又是個有頭臉的,族長且敬三分,沈氏要是氣著了她,那就是實打?qū)嵉牟蛔鹄稀?

沈氏咬咬牙,咽了這口氣。

何況她覺得,徐氏這不過是拖刀計,事到如今她母子倆也折騰不出什么浪花來。

只可惜沈氏畢竟年輕,低估了自己的對手。

徐氏喝了一口徐圓奉過來的茶,過了好半晌才平復(fù)下去。她這一咳嗽讓在場耆老都有些尷尬。畢竟徐氏他們孤兒寡母的,昨天人還深深病著,今天他們這一堆老頭子就上門來興師問罪。傳出去也是丟他們自己的臉。

等場面上的氣氛回轉(zhuǎn)了些,徐氏再緩緩開口:“青青的身份,的確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不過不清楚不表示無法弄清楚,既然現(xiàn)在還不清楚,就給人‘定罪’,說人家是黑戶、是賤籍,哪怕是到官府,也沒有這么草率的吧?”

一番話,把族長和眾耆老說得面面相覷。徐氏見眾人無話,繼續(xù)道:“這還其一,其二么,”她面帶微笑,正了正身子,伸出手去對青青示意。青青一臉懵懂地走了過來,徐氏親切地捏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其二,青青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昨天一群人都已經(jīng)給我定了死罪了,如果不是青青這姑娘看出老身的古怪,老身今天見在座各位,怕就是躺在這兒見了。請問,咱們徐氏一門,最講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如今青青姑娘于我不僅是滴水,而是救命之恩,如果我就這么將她逐出,傳揚出去,外人如何看我?如何看咱們徐家莊所有的徐姓族人?”

族長和耆老們自然都姓徐,徐氏這一句句一字字,處處打在他們痛點上。不錯,縣令要求鄰里協(xié)防,只是說提高警惕,并沒有拿出什么具體的章程來。何況族長這幾天在縣城,說是滿縣合議,其實新縣下轄村莊大大小小居然有六七十個之多,有的村子大的,村正和幾姓族長都去,一共百來號人在那里,哪里是什么商議,無非聽了個響回來。

所以是否驅(qū)逐外人這事兒,尺度最終掌握在村子手里。放在徐家莊,就是族長和耆老們的一句話。

再看青青,如果說這么個姑娘于村子安全有害,那說這話的人一定是瞎了眼。

一時間族長與眾耆老紛紛噤聲。這可急壞了沈氏,她也顧不得其他了,急火火說:“大姐咱話可不能這么說,您這么一開腔,倒弄得族長他們不是了。族長也是為了咱們村子好,保甲聯(lián)防,警惕生人。這本身也是縣里頭的要求,也沒錯??!現(xiàn)如今可是亂糟糟的年月,咱們徐氏一族百年流芳,更應(yīng)該小心才是。我對青青姑娘沒意見,對她救您這件事情也感恩戴德。但咱們得一碼歸一碼不是?青青于咱們有恩,咱們謝她??梢乔嗲鄬Υ遄影卜啦焕?,那咱也得公事公辦?。『螞r了,青青一大姑娘家,咱家有徐圓這么個沒婚娶的小伙子。多不合適!據(jù)說咱爹在時最看重這男女大防了,對不?否則的話,也不至于把大姐您熬到快四十了才結(jié)婚,對不?”

沈氏話音未落,就聽見徐圓又是一聲暴喝:“沈舅娘!”

徐氏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但看不出來是因為常年生病,還是因為聽了沈氏這話堵心——沈氏語涉隱晦,沒說那么明白,但在村里頭傳得卻比較廣泛。是說徐氏當年招贅的事情,招進來的那個男人——也就是徐圓的親爹——剛進村子的時候渾身老大酒氣,一臉醉相。眾人以為他要么是吃醉了酒的過客,要么就是四處乞討的流浪漢,于是都不怎么管他,但不知怎么最終就入了徐氏的贅。

那時候徐氏年近四十,是村子里頭出了名的老姑娘了。當時就有說法說是徐氏按捺不住寂寞,使了手段才“辦妥”了那男人。這個傳言因為猥瑣,也因為符合大家對老姑娘的想象,所以一度流傳挺廣。后來是因為徐氏招贅成功,并且誕下徐圓這么個男丁,她在徐氏的族譜里有了一定地位,村子里的各種說法才漸漸平息。

眾耆老當年即便沒傳過,那也是聽過這些說法的,當下臉色一時間都十分難看。有幾個則重重瞪了眼沈氏,覺得她畢竟一外姓人,不應(yīng)該這樣說徐姓人的嘴。何況被說的還是她家長輩。然而就在大家都尷尬難看的時候,最先緩和過來的居然是徐氏自己。不為青青,也為徐圓,她這時候可不能輕易動怒。誰先撕破臉,誰就輸了。

所以徐氏只是很淡地點點頭,算是一定程度上默認沈氏的說法。然后她拍拍青青的手:“青青,你先回避一下好不好?我有事情要跟族里頭的這些長輩講,你不方便聽。你到自己那間屋子帶著,行不行?”

青青看看徐氏,又看看徐圓,徐圓雖然也不明白自己母親想要做什么,但還是給了青青一個肯定的眼神。

青青點頭:“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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