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會無味而索然，只有強者才可以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弱者是會被淘汰的，江湖是位嚴歷的老師，當你經受不住挫折失敗和鍛煉時，它將會把你毫不猶豫的劃掉。

而它又仿佛是一位穿著潔白的衣裙的仙女，她的裙袂所到之處，雪原靜若處子，雪峰冷峻而挺拔，玉樹瓊花怒放，就連空氣也顯得特別的溫柔。

行人萬般無奈，只得將衣扣得嚴嚴實實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縮著脖子，疾步前行，厚重的冬裝人們仍感寂寞。

而這江湖處處都是寂寞的人。

寂寞到死在路上也不會有人知曉。

雪花紛紛飄灑了數日，城鎮，叢林披上了新裝，一片蒼白，蒼白的令人心生恐懼。

這天似極喜白，竟是連多余之色也令它心生惱火，蒼白之下那一抹若隱若現的黑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機，這白雪一片又一片飄灑其上。

似在做令上天高興之事。

漫長的古道一老一少緩緩走進，老人枯槁的手如枯木，但他的眼睛卻如碧波深潭，激不起半分漣漪一般。

少女充滿靈動，兩條大辮子晃晃悠悠，口中詠唱著那不知名的南音，宛若百靈，老人看去的目光充滿愛憐，碧波深潭唯一的漣漪恐怕就是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按捺不住貪玩的天性，在雪地上東奔西走，少女的聲響令這蕭索的天地倒也多了一分熱鬧。

忽然間，小丫頭停止了動作，矗立在路邊看向那林中抿著嘴唇，眸中皆是同情，天行老人側眼一瞧伸手拉起了小丫頭的手楠楠道：“這是命！小靈兒。”

小靈兒的眸中多出一抹晶瑩小頭甩的跟撥浪鼓一般道：“爺爺，什么是命？”

天行老人深深嘆了一口氣道：“生老病死，陰晴圓缺，這都是命。”

小靈兒倔強道：“可他還未死。”

天行老人看了過去道：“跟死了又有什么區別？”

殘破的軀體沒有溫度，但卻仍有細微的呼吸，男人的左手緊握一個酒壺，右手緊握一柄無鄂劍，昏睡的臉毫無煞氣，那一雙死水的眸也再也瞧不到，有的只是無盡的虛弱。

宛若熟睡的小孩。

小靈兒踏進了半腿深的林中，天行老人也未阻攔靜看小丫頭那一舉一動。

無心人睡在這里已有不少時間，那黑衣已如冰衣，后背那刀痕早已不往外冒血，因為那傷口早已被寒冷冰凍。

小靈兒抹了抹眼睛語氣滿是哀傷：“爺爺，你說他通人性嗎？還是就是一件被培養的兇器？”

天行老人無話，對這江湖他十拿九穩，無人逃得過他的眼睛，但人性是他唯一看不透的東西。

小靈兒眸中的淚水越來越多：“我知道爺爺你又要說我愛哭了，可是這個人在小靈心中也不壞啊，反而蠢的可怕。”

天行老人沉默許久幽幽道：“這天下沒有蠢人的立足之處。”

小靈兒蹲下身子，試著抹去那堆滿黑衣的冰雪，但亦是徒勞無功，雪花以凝為薄冰，一步步的吞食著無心人最后的生命。

小靈兒道：“爺爺已經老了，小靈兒還沒有長大，若是有一個人能幫爺爺搬搬書籍，摘抄文錄想來也是極好的。”

天行老人道：“有小靈兒你已經足夠了，何必在帶一個包袱。”

小靈兒搖頭道：“他怎么會是包袱呢。”

天行老人別過頭緩步向著前方而去楠楠道：“若是你能帶他離開，爺爺也不會多說什么。”

小靈兒蹦起眼中滿是欣喜，但一個十二歲的丫頭在這雪野中堪堪自行，更何況如今還背著一個壯碩青年？眼中滿是調皮，靈動，輕快的步子雖然此刻行的很慢，但她對生命的熱愛都透過眸子訴說了出來。

說給這蕭索天地聽。

那酒壺，那柄劍，昏死的無心人依舊緊握，半分不肯松動。

似無人能夠令他松動。亦如無人能阻礙他前進的步伐。

夢中，他看到了一雙眸。

那雙眸是那樣的充滿生氣，那樣的生命跳躍，那雙眸中的生氣忽然令他很嫉妒。

那雙眸的主人為何會笑的如此春風！

為何那生氣卻吝嗇的不肯給自己半分！

這場夢，夢了好久。

悠然轉醒，對上的仍是這一雙眸。

小靈兒托著腦袋滿是嬉笑：“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爺爺用了多少藥材才把你拉回來。”

無心人打量四周，小靈兒卻自顧自的說著自己話：“這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就是你的恩人，對待恩人要有對待恩人的方式，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師弟，以后要好好跟著我。跟我買糖葫蘆，給爺爺分擔行李。”

無心人眉頭微皺，但纏繞其身的繃帶證明著小丫頭所言非假問道：“你為何救我？”

小靈兒一滯反問道：“為何你非死不可？”

無心人沉默，小靈兒嘆了一口氣道：“你還真是蠢，我和爺爺一老一少走在這江湖免不得受人欺負，現在有了你不就可以保護我們了嗎？”

“保護？”無心人愕然，這兩字平生第一次聽說。

無心人的愕然落在小靈兒眼中便是蠢的表現，揉揉腦袋許久道：“簡單來說就是我讓你打誰你就要打誰，尤其是那些來找我和爺爺麻煩的。當然，你之前的行為我和爺爺可不答應，你要是敢隨便殺人，不聽我的話，我就……我就……”

小靈兒漲紅了臉，卻想不出該用何話來威脅無心人，這幅窘迫令無心人微微一滯，隨即點頭道：“好。”

小靈兒詫異不敢相信道：“你這就答應了？不怕是我誆你的？”

無心人沉思許久道：“不怕。”

或許跟著你我能夠找到自己的心呢？

這句話無心人沒有說出口，但每次與那一雙眸相對，無心人皆會一滯，也唯有這樣的一雙眸能夠讓他覺得自己活著。

小靈兒點頭一副大家長的樣子道：“不錯，這下爺爺可不會說我看錯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無心人不語，微微側頭看向了手中的劍，小靈兒心中隱隱作痛，她的喜怒哀樂皆透過那靈動的眸傳遞了出來，卻只有她一人不知曉。

小靈兒嗯呀一番道：“你這個人冷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好玩，又看你喜歡喝酒，干脆我就叫你溫酒好了吧。”

無心人點頭淡淡道：“好。”

側眼看向那酒壺，已明白小丫頭會錯了意，但卻不想解釋什么，那馬車上執酒壺的男人樣貌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頭。

無心人雖無心，但血卻是溫熱。

溫熱的血遲早又一天會融化冰冷的心。

那一壺酒，永生難忘！

小靈兒似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眉梢皆是笑意，拍手道：“看來這些年我的書沒有白讀，溫酒，溫酒！這個名字著實不錯。”

溫酒想要說些什么，但小靈兒已經板起了臉，負手與身后踱步與房間道：“既然你已經入了這個門，那以后我們便以師姐弟相稱，而這個門有三個個規矩，第一個規矩一定要尊師重道，不可忤逆師門，第二個規矩不可以武犯禁，第三個規矩嗎。”小靈兒眼珠一轉漏出狡黠的目光：“第三個規矩是每天都要給師姐買糖葫蘆。”

溫酒點頭，小靈兒一副小心思得逞的模樣滿是壞笑的跑出了房門。

哪里來的三個規矩，小靈兒不過一時興起隨口而出，殊不知溫酒竟然真的信了，想著每天都能吃到糖葫蘆，小靈兒不免喜上眉梢。

這樣蠢師弟還真是令人愉悅。

月之華，雖不能使夜空明如白晝，然足以在黑暗中示人以方位；雖不若赤日能予人以溫暖，然能伴人于幽冥恐懼之中，不離不棄，以待天明。

黑夜中的溫酒已不知行了多久多遠，忽然有一天這黑夜被斬出了一劍！白天光亮些許撒下，對于行走在黑夜中的人來說無疑是初生的朝陽。

又有那一個黑暗的客人不尋著這光亮而去？

這一夜，溫酒失了眠。

天空一碧如洗，燦爛的陽光正從密密的松針的縫隙間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林蔭照得通透。

數日大雪，朝陽許久未露面，今日初生的陽，亦撒著光輝，昨日頂著苦寒埋頭而走的行人此時亦挺直了腰板，溫酒推開櫥窗，長街上熱鬧了起來。

曾經，這熱鬧與他相差甚遠，而如今這熱鬧卻唾手可得。

世間理想之路多為孤寂而幽暗，如明月獨照，縱有白日輝芒普世之志，卻往往囿于現實而不能及。

長街之上的熱鬧，自己何時又能夠參與？

櫥窗下，小靈兒的調皮聲音響起：“來，溫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