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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對天發誓

  • 隔座送鉤春酒暖
  • 舟小鳳
  • 2454字
  • 2019-06-26 04:24:07

圓道街熙熙攘攘,霎時間,二人沉默不語,來來往往的百姓從他們身旁繞開。

幾息后,陳煢冷眼道:“放開。”

……

自古以來,蜀州道的山巔在文人筆下盡是巍峨巉巖,山路在騷客眼里皆是百步九折,此行路當真難于上青天?其實真不然!筆者樂意去攀那峻峭險途,一睹那常人不得見之波瀾壯闊罷了。

蜀山腳下,猿啼斷還續,笛聲下復高。

山巒之間有一條弛道,白衣書生背負盤纏與青衣女子駕馬并肩而行。

沈慶文為了早去早回,特地選了腳下這條遠離城鎮的途徑,同時他本身也喜歡走這條人煙稀少的路,應了那句:寧靜以致遠。

洞庭湖周圍的茅屋無人居住,但也不算荒廢,想必主人家出了趟遠門。

本打算在呂知青家蹭吃蹭喝的沈慶文一下子沒了著落,牽著馬到湖邊飲水,然后氣奄奄地趴在茅屋院子中的鴉青木桌上。

青衣女子在洞庭湖邊歇息一陣,走向茅屋。

她走過來,與白衣書生共坐在一張長凳上,嚇得書生趕緊挪動屁股,盡量離得遠一些。

陳煢比起尋常女子要稍稍高一些,皮肉相骨俱是極佳,氣韻如草之蘭、如玉之瑾。如今不知為何,更平添了幾分烈性。

相較之下,沈慶文骨相尚可,皮相猶如白玉微瑕,不過正好瑕瑜互見,更顯幾分人味。

書生咳嗽一聲,打破僵局,遞給青衣女子一顆辟谷丸,發問道:“你為何非得殺秦止戈?”

一路上總想找機會問她,但女子不曾理會。

這辟谷丸在民間藥鋪很是尋常,大多只是供鏢師走鏢時應急用,自然比不上齊云山的靈丹妙藥。

顯然比起這種硬無味的丹藥,沈慶文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五花肉更美味可口,青衣女子冷漠道:“你沒帶饅頭么?”

白衣書生被逗得滿臉憋屈,方才一路上是誰肚子犯嘀咕?

沈慶文苦笑道:“吃這個一樣的!還省事。”

陳煢不情愿地接過沈慶文手中黑黢黢的丹丸,一口吃下,仍是沒好氣道:“那你敬仰秦止戈什么?”

“敬仰……算不上吧,我欽佩他”書生認真道。

青衣瞪眼皺眉道:“因為他在戰場上英姿勃發,斬落無數人頭?”

白衣書生搖搖頭:“不,這沒什么好的,戰事是所有局面中最愚笨的一種,尸骸鋪路毫無熱血可言。”

他看向茅屋旁邊的棚子,棚子下有擔子與木桶,此處無井,想必呂知青這些年喝的是洞庭湖的水。

“但至少他們讓我們有底氣和鄰國使臣坐在一起協商,而不是被擒殺,如今太平盛世的背后,站著他們。”沈慶文肅穆道。

陳煢打個哈切,攤手道:“他可沒想這么多。”

“哦?”沈慶文一臉疑問。

“他不過單純的喜歡施暴罷了,十二年前將陳家趕盡殺絕,不曾協商,冷漠的神情更沒有絲毫生氣。”

“他熱衷的不過是馳騁疆場的快意,戴著英雄面具,耀武揚威,風光無限,實則不過是嘴臉丑惡的盜匪。”

“這個自私的男人……”青衣咬牙切齒。

“盜匪?”沈慶文表情詫異,他首次聽聞這種說法。

遠處山巔上有猿猱高嗚,那座山頭住著盛氣凌人的蜀之八仙。

……

陳煢眼眶漸漸紅潤:“他奪走了我活在世上的意義…家人…”

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憔悴的模樣,埋下頭,趴在鴉青木桌上:“這十二年來我何嘗不想尋死?但我要拉上他!”

沒了活下去的意義,便找尋死亡的意義。

沈慶文滿臉凝重,他知道自己不能伸手去撫慰這位可憐女子,更不能用袖子擦拭她的眼淚。

他誠懇道:“其實還有一條路,我早想對你說,但一直找不到時機。”

“我不做妾!”陳煢趴在桌上堅定道。

書生一時無言以對,啞然失笑,反問道:“誰……誰說要娶你了?嘛,如今你就算殺掉秦止戈又能如何?無非是在陳家謀反的罪名上再添一個禍亂蒼生。”

禍亂蒼生?

皓月當空,青衣女子抬起頭來,眼睛仍有些紅腫,卻絲毫不影響她傾出豪言壯志。

“那又如何?”

“我陳煢只求秦止戈血債血償。”

書生苦澀道:“可陳家當真是清白的?曹,陳,公孫,溫四大家又有哪些真的參與過謀反?”

陳煢心境漸漸平息,搖頭笑答:“我不知道。”

沈慶文托腮道:“也是,那時你不過才八歲,但陳三金總歸知道些什么吧?”

青衣女子仍舊冷淡:“與我無關。”

沈慶文見她冥頑不化,皺眉道:“以武犯禁真的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么?”

“是的。”陳煢瞥了眼書生,目光泛著月光在冷笑。

“做事不符合規矩便會有更大的后患,譬如官場,貪官就會面臨砍頭,想升官發財,又不走章程辦事,靠小伎倆得到的結果是往往是虛作的。”

沈慶文見陳煢目無旁人的姿態,反而釋懷起來,含笑道:“我想等我哪天撞上一位如我自己一樣神神叨叨的呆子應該也會挺心煩的。”

“嗯哼?你隨便說,不用在意我的感受。”青衣女子撥弄著手指,一臉無味。指甲蓋在她手上如洞庭湖的水,鍍映月霜。

“同理,以武犯禁其實就是以武亂法,我大唐朝六千萬人,章法豈能荒亂?蔣公琰希望人們最終能以懷柔的手法處理事物,我如今達不到他的境界,就解決你這件事,倒可以一拼。”

可以一拼?

陳煢端坐起來,正視起這位書生:“但你為什么幫我?我現在之所以坐在這里,只不過是因為你讓人治好了我的傷,我不想欠人情罷了。”

沈慶文拍一拍手,雙手插肩道:“我并不是在行善,我想要的是你的承諾。”

青衣女子恍然大悟,冷笑道:“要我替你賣命?做狗?”

沈慶文不置可否,點頭低沉道:“你需要做的是盡可能去找尋十二年前謀逆之亂的蛛絲馬跡。”

陳煢拍桌皺眉:“我可沒答應你。”

“呼,總覺得自從秦止戈回府后你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初見你時,扯你的秀娟……哦,那時的態度貌似也差不多。”

白衣書生瞄了眼陳煢,她眼神黯淡,低聲道:“不要和我這種人交好,免得徒增煩惱,指不定哪天我就死了。”

沈慶文抬頭望向皓月,清夜無塵卻有辰,他想了想,一句話從唇齒中脫口而出:“你要向我承諾,自己必須活下去。”

“我讓陳家沉冤昭雪,你負責活下去。”

陳煢錯愕時,沈慶文咳嗽一聲:“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議。”

他跑去推開茅屋竹門,慶幸道:“屋里有席子!”

青衣美人站起身子,愣神道:“幼稚!”

那白衣背影這樣說道:“所謂成熟,不過是為人處世時總能鎮定自若地找到方便自己的做法罷了。”

他回望陳煢,說笑道:“我寧可笨拙一點。”

青衣女子茫然若失,隨后捧腹大笑道:“那好!我向你發誓,我陳煢一定會活下去,直到老死在床上,壽終正寢為至!”

秦淮關獨自在黃花山頂喝酒賞夜,遙遠的天邊有一縷雷遲遲不肯落下,少年疑惑道:“這天象怪哉。”

王昭君身上的陰影漸漸褪去,坐到絳紫長衫少年身邊,輕聲答道:“約莫是有情人在對天發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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