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白駝山的女主人是大嫂。

卻很少有人想過，一個女人是如何掌管這么大的一個白駝山的。

“她怎么樣了？”

宋寒都走到門口了，大嫂也知道他已經來了。

兩人的距離，只有一門之隔。

可到了這個關頭，宋寒卻偏偏轉身，回過頭問向了一旁的仆役。

人，為什么一定要這么犟呢？

明明想見的要命，快要見到了，卻反而要退縮了呢？

宋寒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可在面對感情上，他卻只是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孩。

什么是小孩子的愛情？

小孩子的愛情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別人連看一眼都不行，否則的話，他就不要了，可心里面卻是念念不忘的。

愛情不像玩具，沒那么容易丟下。

自然也沒那么容易撿起。

若是說這世上最了解宋寒的人是誰？

那一定是大嫂。

“進來吧。”

門被打開，這一道門，她不知等了多少年。

她不想再等了，她也等不起了。

她認輸了，輸就輸了吧。

也沒她想的那么重要。

門被打開了，宋寒站在外面，一時間不知道是進去還是出去。

“怎么，不愿意進來。”

大嫂躺在床上，桃花紅的衣裳掛在了一旁，她今天穿的很是淡雅，就和他們最初見面的時候。

她穿紅衣服最美，切切實實的一個大家閨秀，可穿起了素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尋常百姓家的女兒。

可宋寒當初，就是喜歡上了這樣的她。

“不愿意進來的話，就把門關上吧。”

那冷冷的聲音，里面透著的是堅強的姿態。

宋寒走了進去，他邁著腳上的長筒布鞋，鞋底是一層厚厚的泥土。

他走在房間里面，留下一個個腳印。

若是換做以往，他是絕對不會這樣的，而她也不會讓他就這樣進來的。

“你變了。”

宋寒盯著自己走過的腳印，微微出神。

“誰又能一成不變呢？”

她仿佛是在自怨自艾，又仿佛是在怨憤著這世間的一切。

他們兩個人在一間屋子里，就這樣的沉默著，壓抑的氣氛將彼此的心都戳得生疼。

“過了這么多年，你就沒有一點話要對我說嗎？”

大嫂走了過來，她看著現在就坐在她面前的宋寒，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的臉上有著細細碎碎的胡渣，面色有點淡黃，似乎是被大漠的風吹的。

他的眼睛里面的情緒更加復雜，以往她都能夠一點一點抽絲剝繭，慢慢看清，現在卻是再也不能了。

“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只是個不善言辭的小人物而已。”

是的。

他在她面前，從一開始到現在，似是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說起話來都是個羞澀的性子。

“你可不是小人物，你若是小人物的話，那么普天之下，可就真的沒什么大人物了。”

唐雪煙從屋子的一側走了出來，他的后面跟著老周，真正的老周。

老周看見宋寒，先是說了一句，“公子爺。”

然后又重新站到了唐雪煙后一步的位置。

“看來老周是你的人。”

宋寒冷冷地看了一眼，對著唐雪煙說道：“只是我想不到的是，我招惹過你嗎？”

“你沒有招惹過我。”

唐雪煙說道。

他的手里多了一個東西，一個女子的發簪。

“七年前七月份的時候，巧娘從你那里經過，她想要一碗水喝，你沒有給她？”

“不是每一個人，我都要施舍他們的。”

宋寒坐在那里，坐在大嫂的前面。

“的確，這本就是怨不得你的。”

唐雪煙眼神很淡，很輕，“之后又有一個孩子，他跌倒在你的屋子前面，你把他抱了回去，照顧了三天。”

“那天我心情不錯，我記得那個孩子，不是我照顧他，而是他在我這里做了三天的活計。”

“那三天的日子，可以說是我在大漠里面最好的三天了。”

宋寒笑了笑，說道：“所以，他臨走的時候，我給了他一些報酬。”

“他的報酬，被一個老頭子奪去了一半。”

“我知道，就是你身后這位。”

宋寒的耐心并不多，“如果你要講故事的話，麻煩請快點。夜已經很晚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對別人的故事感興趣的。

即使那個故事，聞之流淚，見者可憐。

唐雪煙沒有理他。

故事卻是開始了。

七年前，老周的頭發還沒有這么白，依稀還是能看見一些稀疏的黑發的。

那個時候，老周就有了換臉的手藝。

這是他祖上傳下來的。

祖上的規矩是：換臉，傳男不傳女，自家人男兒身一生只能換一次，女兒身卻是不可以。

老周的兒子，大家都叫他小周。

到了小周這輩，家里面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財富，所以小周除了繼承家里面的手藝之外，更多的卻是把功夫花在了武功上面。

有一年，小周娶了一個女人。

女人并不漂亮，卻溫和賢淑，小周和老周對這個老婆和兒媳都很滿意。

女人很老實，性子很淡。

江湖人雖然嘴巴上說的，要什么最漂亮的女人，其實都是鬼話。

漂亮的女人都在外面，家里的，永遠都是個體貼人心的婆娘。

若家里的婆娘，成了漂亮的女人，那男人的下場一般都不太好。

小周常年練劍，自以為劍術已經小有成就，便帶著家小，去闖蕩江湖。

江湖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去的，進去了，這一輩子就都出不來了。

所以，小周后來死得很慘很慘。

“小周，把孩子給我留下。”

老周攔在門前，看著一馬三人。

“爹，你怎么想的？我們一家老小一起不好嗎？”

小周實在不知道自家老爹怎么想的，他更不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道理。

老周巋然不動，“你長大了，我管不住你了，你要去送死，我不管。孩子還小，等他長大了再說。”

“老爹，有你這樣咒自家兒子的嗎？”

對峙許久，天色都已經不早了。

怎么辦，能怎么辦？

老人家放不下心來，他們做兒女的，難道還不成要違抗長輩的意思嗎？

傍晚時分，一男一女，一匹馬出了周記園子。

老周一只手抓著孩子，一只眼睛看著前面漸漸模糊的一對人影。

他莫名地嘆了口氣。

世界很大，很多人都想去看看。

殊不知，有時候......

去了，就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