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門而去，燈火逐漸多起來，靠近西城門，兵丁更是里三層外三層，嚴防死守。

兵丁制止住幾人，盤查一番問道“西京城已經宵禁，你幾人可知曉？”

村長跪在地上道“兵爺，小老兒是南鳴郡五家堡村民，災民洗劫了村子，小老兒聽說幸存的村民極有可能逃到了西城門，這才無奈來試一試，請兵爺開恩?！?

兵丁皺著眉頭，仔細審視了一番，拒絕道“不是在下無情，實在是災民中可能裹挾著賊人，若是開了城門災民爆發哄亂，西京城恐怕會遭劫難，你可知曉這城門外災民有多少？”

村長張張嘴，沒有下文，幾個人側耳傾聽。

兵丁嘆口氣，復雜的朝城門望了一眼，苦澀的道“恐怕不下四十萬之數，不過西京留守和太守大人已經著手賑災了，只要奮勇營一到，立刻開城門放糧賑災，不過你們想出去親自尋找村民卻是斷無可能?！?

這兵丁的話雖是狠了一點，不過說的倒是實情，災民已經沒有一點生活保障，當生存面臨考驗的時候，道德便一文不值。

如果悲觀一點災民們可能已經互相殘殺了。

縱觀華夏歷史，災民引發的慘案不勝枚舉。

但愿五家堡村民能逃過一劫吧。

城里一陣馬蹄聲響起，夾雜著鐵器碰撞發出的刺耳聲，守城的兵丁如臨大敵。

若是細心一點就能發現郎中眼里露出古怪的神色。

馬蹄聲越來越近，一隊騎兵舉著火把靠近西城門，明晃晃的佩刀在火把照耀下攝人心魄。

領頭的是個英武的壯漢，這壯漢舉起手臂，后邊的隊伍立刻定住，這份令行禁止不是一般軍隊能做到的，人能讀懂命令，可馬要想做到像人一樣令行禁止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奮勇營奉命接管西京防務，你等可以輕松一下了?！?

剛在審問村長的兵丁并不敢接過這壯漢的印信，如今在大周，沒人敢冒充奮勇營招搖過市，再說奮勇營也絕對冒充不了，畢竟天下唯一能訓練出這等精英士兵的神武大將軍已經被驅逐出朝堂了。

自此奮勇營便沒了傳承，僅存這三萬奮勇軍也被打散到十六州鎮守大周，曾經的神武軍也成了絕唱。

這壯漢叫張招，是西京奮勇營校尉，也是大周這一代最能戰善戰的武將之一。

張招穩坐馬上，輕蔑的看一眼兵丁，滿臉不屑，這才掃視孫叔齊幾人，天色昏暗，沒瞧個大概，張招也沒放在心上，問那兵丁“形式危急，你怎么還不疏散百姓？”

兵丁暗自叫苦，卻不敢反駁，只好低下頭等著訓斥。

郎中微微一笑，走前幾步。

“張大膽別來無恙，風采更勝以往啊?！?

張招眼睛一緊，張大膽這個外號已經八年沒聽過了，而且這聲音給他一種熟悉感，張招瞇著眼睛仔細一瞧，卻是嚇得一個哆嗦，趕緊翻落下馬，跪拜在地上。

“先生？神武軍奮勇營一隊校官張大膽拜見先生。”

郎中拉著臉，訓斥道“甲胄在身不施全禮，我看你張大膽都忘到狗肚子去了?！?

張招嘿嘿一笑，也不惱怒，撓著頭道“一時忘了?！?

郎中臉色緩和了幾分，說道“張大膽，你家頭人的妻小極有可能在城門外的災民之中，還有將軍的同鄉，你敢戰否？”

張招如遭雷擊，激動的站起來捏著郎中的胳膊“先生說的是真的？頭人妻小還在？”

這才注意到郎中斜眼等著他，張招放下手訕笑一聲，抱拳拱手，翻身上馬，無比威風的吼道“奮勇營聽令。”

幾百個兵丁卻發出雷霆之音“在?！背情T處的兵丁無不肝膽俱裂。

“這才是真丈夫?！睂O叔齊憧憬道。

張招拔出佩刀，橫刀問天，幾百人馬如同一體，前進時只有一個節拍。

守城的兵丁自是不敢有什么多余舉動，痛快的開了城門，低頭等著奮勇營呼嘯而過，再緩緩關上城門，張招一騎絕塵策馬當先。

孫叔齊臉上一陣刺痛，一愣神兒，卻是郎中用他粗糙的手在撫摸著孫叔齊的臉。

郎中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嘶啞著低聲道“齊哥兒你不是好奇么？有些東西也該告訴你了，這亂世也不知道明天死的是誰，最起碼別帶著遺憾下去。”

“廣佑三年，這天下還姓蕭，那時候我是一個富家公子，你爹就是個落魄的書生，當時你爹帶著他弟弟上皇都趕考，那一年也發了蝗災?！?

郎中思緒飄到遠方，復雜的說道“好像也是六月，這一晃你都十二歲了，當初你叔父也是你這般大?！?

“那年月也是日子過不下去，大老爺們漠不關心，遍地災民造反，不出兩年，東蕭就遍地狼煙了，你爹科考不成干脆當了兵，我當年也是糊涂讓你爹一忽悠就變賣了家產，可最后卻便宜了別人。”

郎中眼眶發紅，哽咽道“人老了就是愛碎叨，本想著你爹這個禍害定是會長命的，可偏偏大周的百姓都被你爹騙了，都以為他是個戰無不勝愛民如子的好將軍，要是這大周的百姓多罵一罵你爹，他興許就沒事了。”

孫叔齊也跟著眼眶發紅，心里像有東西堵著。

“郎中，這些年苦了你了?！?

郎中干張了兩下嘴，點點頭。

“誰說不是，你爹走之前是想讓我收你當義子的，可郎中我跟著你爹吃了一輩子虧，實在是不想再吃了。你像你爹，蔫壞有主意，你還是禍害別人去吧。”

孫叔齊更難受了，誰說男兒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郎中斜了一眼“小王八蛋你是不是笑話我？老子告訴你你們爺倆欠我的多了去了，你老子還不完的，就有你這個小王八蛋還。”

孫叔齊嘿嘿一笑“郎中，要不將來我有了兒子讓我兒你認你當干爹，給你養老送終。”

話沒說完，郎中的大巴掌就抽在孫叔齊腦門上。

“你機靈勁兒像你爹，可你爹沒你這么不著調?！?

郎中撒完氣，破涕為笑。默默的道“天下欠你們爺倆的，可你們爺倆除了欠我的還欠你叔父的。”

孫叔齊沒聽的太清，可他還是隱約聽見了叔父這個字眼。

郎中閉上眼睛靠在牛車上混身放松，順手摸了一粒麥子放進嘴里，嚼了半晌，睜開眼睛看著孫叔齊“你知道么？若不是遇上蝗災，憑你爹的學識，肯定會高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