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潮轉業前,秦朗還是團長。在唐潮轉業后,他步步高升,現為某軍區司令員,駐防明城市。唐潮每年都會悄悄到他的部隊招人,秦朗當然很清楚。唐潮不敢直面自己的真正原因,一切都是因為秦可珍。秦可珍是秦朗的獨生女,唐潮得罪了秦可珍,自然就得罪了秦朗。只是,這層關系,后來入伍的新兵周三等很多人都不知道而已。
在秦朗眼里,唐潮就是逃兵、懦夫,所以,這些年無論唐潮的事業做得多大,他都充耳不聞,熟視無睹。對于唐潮悄悄到部隊招兵買馬的事情,他倒是聽之任之,也算是給唐潮贖罪的機會。
“哈哈哈……你們仨兒,在說相聲啊?”秦朗大笑著,邊聽三人說話,邊查看作戰地圖。他在研究光棍村、寡婦村等村寨相關地質結構,以便更好制定方案,有效實施救援行動。
“沒有,我們是在向您匯報工作呢。”周三回答。
“說點有價值的吧,你們回到地方上,工作都順利嗎?”秦朗問話。
“一切都順利,我打算在明城買套商品房,再把家人接到身邊來。”另一人撿好的說。
“我打算改行做餐,自己當老板。”一名肥胖的司機說。
“你改行當老板?我怕你在做夢吧。首長,別聽他吹牛。”一人說。
“我認為可行,畢竟是炊事班長,炒菜不在話下。”周三卻鼓勵道。
晏可陽想說,餐飲不僅僅靠廚藝,還得靠營銷、管理等很多因素,才能成功。不過,他不是這個圈子的人,根本插不上話。
有人接著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部隊如此,唐潮集團也一樣,的士司機換了一批又一批,我們要不是因為唐董事長的個人領導魅力,恐怕早就走了。”
“你說的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還沒有更好的出路,如果有,你要是不想走,唐總都會趕你走的,你們信不信?”周三不留情面地說道。
“首長,您還記得老班長丁一嗎?”另一人問道。
“當然記得,但凡我的兵,都會一輩子記得。”秦朗說。
“謝謝首長的垂青。”另一人很感動地說,“丁一在唐潮集團當了三年的士司機,后來考進了明城市出租汽車監督管理局,當官了。”
“好,年青人,就要有夢想。我希望你們不要老在原地踏步,要像丁一那樣,不斷追求上進。”秦朗說著,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問道:“我的刺頭兵黃海浪呢?怎么沒見到他?”
周三也在找著黃海浪,便把目光投向另外兩人。沒想到,那兩人也不知道。其中一人聳聳肩,猜測道:“他肯定到光棍村搶頭功去了。”
晏可陽聽他們聊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來找秦朗的目的,再次敬禮,悲憤地說道:“首長,請您再救救我們唐董事長吧。”
秦朗很認真地看了晏可陽一眼,說道:“我們要對面現實。”然后,他閉上眼睛沉默了。
“誰說沒救?”一人把晏可陽拉下車,帶到一塊高地,指著腳下忙碌的人影,說道:“你看看,他們在干什么?我來告訴你吧,他們正在冒著生命危險用探測器掃描生命源,雖然希望很渺茫,但是,首長始終沒拋棄、沒放棄。”
“剛才,我聽秦醫生說過,只要阻斷的道路被重新打通,部隊所有人就會立即向光棍村和寡婦村開進,這難道不是拋棄?”晏可陽反問,對方沉默了。
道路很快重新打通,果然,大部隊隨即往光棍村方向挺進。
晏可陽發現,秦朗還是留下一個連的兵力,以唐潮出事點為原點,呈扇形不斷向下游擴大搜尋范圍。畢竟,秦朗曾是唐潮的領導,秦可珍和唐潮又有一段難解之緣,于情于理,他總要盡最大努力。
希望是渺茫的,總比沒希望的好。
部隊向前推進,天空還在下著雨。
絳紅淚水都快流干了,面向唐潮出事的地方,長跪不起。
晏可陽本想把絳紅扶到空曠的草坪上,被對方拒絕后,只得原地為她撐起一柄大傘固定到一顆樹樁上,就地取材,在她的膝蓋處墊了一些蓬松的雜草。
他陪了絳紅一會兒,看著士兵忙碌的身影,自己卻幫不上任何忙,難受極了,心想,既然留下來沒有太大的意義,不如去村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他向絳紅說了句“多保重”,立即沿著大部隊留下的印跡,往光棍村方向追去。
由于黃海浪等人先期到達光棍村施救,有不少村民已經脫離危險,并住進了簡易帳篷中。黃海浪在光棍村希望學校教學樓里找到了牛二。牛二始終拱著身體,保護著十歲的艾星。艾星毫發未傷,牛二卻像個血人似的,有些怕人。
“黃海浪,你終于來了。”牛二看到艾星被黃海浪救出并保護起來,有氣無力說了一句話,疲憊地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后來牛二回憶,幸好這所學校是唐潮親自監工修建的,抗震能力很強,學校師生在教學樓牢固的主體結構保護下,雖然受到墻體、桌椅等沖撞,有不同程度受傷外,卻無人員死亡,這是個奇跡。相比而言,附近結構簡易的居民樓,受損十分嚴重,有的東倒西歪,有的已成廢墟,屋內人員存活幾率很渺茫。
部隊浩浩蕩蕩而來,經過秦朗簡短動員后,戰士們立即投入救援工作,先前趕到的黃海浪等人瞬間淹沒在軍綠色的人海之中。
“黃海浪,戰斗力不減當年,你小子搶我戰功啊!”秦朗終于從忙碌的人群中找到黃海浪,高興地大聲喊話。實際上,光棍村已經是秦朗部隊參加救援的第三個村莊了。要說戰功,無人能比得上秦朗和他的部隊。
黃海浪聽了,猛然轉身,便發現秦朗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后,于是,立正,敬禮,朗聲道:“首長好!”
“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你小子還像當年那樣身先士卒,不愧是我最器重的士兵。”秦朗有感而發。
“謝首長夸獎。”黃海浪沒有接到秦朗下一個命令之前,就老老實實地站著,一動不動。秦朗似乎有意為難他,還夸他退伍不退色,讓他多站會兒。其實,對于一個軍人來說,站軍姿總比參加搶險救災要輕松些。秦朗知道黃海浪已經忙了很長時間了,累得汗流浹背都不肯停下來休息,連身后的唐潮出事了,他都沒機會知道。于是,秦朗就用這種方式讓他休息。
晏可陽匆匆跟來,立即打聽牛二的情況。
操場上,秦可珍已經搭建起了臨時醫務站,和護士們手忙腳亂地醫治受傷人員。晏可陽經秦可珍指引,找到了血人似的牛二。
牛二背部受傷最為嚴重,只能爬在病床上,任由護士清洗傷口血跡。
“牛二,你……”晏可陽本想問好,在見到眼前的慘狀后,頓時有暈血感,便不再客套,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晏可陽,請問艾星怎么樣?”
牛二心頭一震,斜著腦袋吃力地看著晏可陽,進行身份識別。由于晏可陽背光而立,他無法看清楚廬山真面目,只好保持沉默。他在想,這本來是唐潮的秘密,整個公司就他牛二知道,連黃海浪都不知情,晏可陽又是怎么知道艾星這個名字的呢?
“你給艾星她們送圖書的事情,唐董事長都告訴我了,眼下,最關心的人就是你,還有艾星。”晏可陽繼續說道。
“唐總為什么沒來呢?”牛二問道。
晏可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擔心說錯了話,會一石激起千層浪。旁邊的秦可珍聽到唐總兩字,表情立即變得僵硬,他還敢說什么呢?于是,他只希望眼前把最要緊的艾星找到,也算是對唐潮的交待,于是,他著急起來,“說來話長,你先告訴我,艾星怎么樣了?”
“我不知道。”牛二回憶著為艾星遮擋墜落物體的情形、黃海浪滿身是泥快速從自己身下抱開艾星的影子、艾星在不停呼叫的聲音,突然,腦袋疼得厲害,又什么都不記得了。
“晏可陽,你是不是在找那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秦可珍很快恢復神態。
晏可陽自己都覺得很好笑。艾星是誰,長什么樣子,多大,他競一無所知,只好看向牛二。牛二很緊張地搶先問道:“對,艾星今年十歲了,聰明又可愛,她沒事吧?”
“嗯,有你舍身救她,她當然好得很,活蹦亂跳的。對了,在你昏迷時,她來過三次,這個時候,應該去教學樓找東西去了。”秦可珍說。
“她還去教學樓?太危險了。”牛二很擔心。
“我去看看。”晏可陽立即轉身,突然又問,“秦醫生,她要找什么東西?”
秦可珍搖頭說道:“不知道,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晏可陽來到雜亂的教學樓前,四下查看。只見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正被兩名軍人看管著,不允許她踏進警戒區域半步。
“小妹妹,你好。”晏可陽上前,親切地打招呼。艾星歪著小腦袋,嘟著小嘴,看了他一眼,發現是個陌生人,又把頭扭向另一邊了。他半蹲到艾星面前,繼續問道:“小妹妹,你要找什么東西?”
“我要找《字典》,可是,他們就是不讓我去找,哼……”艾星說著,向看管他的兩名士兵翻白眼。
“兵哥哥怕你有危險,這是為你好呀。艾星,我聽說你是整個光棍村最聰明、最可愛、最懂事、最聽話的小朋友,是嗎?”晏可陽拉著她的小手,沒有遭到拒絕,說明他的話開始起作用了,“小妹妹,不就一本《字典》嘛,大哥哥可以買給你的,我們離開這里,好嗎?”
“《字典》是老唐送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獨一無二,你買不到。”艾星很自豪地說。
艾星年紀雖小,卻懂得重情重義,晏可陽很佩服,說道:“你說的對。”也許,艾星再也收不到唐潮的禮物了。他看著艾星無比渴望的眼神,心有不忍,只好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和其中一名士兵說明情況后,居然得到了同意。在士兵的陪同下,晏可陽小心翼翼地進入警戒區域,在廢墟中尋找了一個多小時。
功夫不負有心人,晏可陽終于找到了有“唐潮”署名的《字典》,另外,還附帶找到了許多重要的書籍。
艾星從晏可陽手中奪回《字典》,像模像樣地鑒定一番,在確認菲頁留有唐潮親筆簽名后,立即捧入懷中,藏得嚴嚴實實,生怕被別人看到,它就不再屬于自己了似的。
晏可陽要找牛二了解有關唐潮的很多重要情況,于是,把艾星也哄到了臨時醫務站。他要時時刻刻守護著眼前的小天使,不讓她有任何意外。他想,這一定就是唐潮的心愿。
秦可珍和幾名護士麻利地處理完身邊的傷員,交待晏可陽幾句注意事項后,拉好醫務站布簾,去操場上透透氣。突然,她發現黃海浪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于是,她走過去打招呼,“黃海浪,你怎么還傻站著?稍息!”
“是!秦……秦醫生好。”黃海浪見到秦可珍后,大吃一驚。她還是那么端莊秀麗,楚楚動人。曾經,她可是部隊里的女神,許多戰士經常稱病往衛生院跑,目的就是為了一睹芳容。后來,黃海浪聽說秦可珍心里一直裝著一個人,是誰這么榮幸能被她死心塌地愛著呢?這是個無人涉足的雷區。
黃海浪復員后進入了唐潮集團,秦可珍才把自己和唐潮的過往告訴了他。從那以后,秦可珍和黃海浪一直保持聯系,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兩人發生了年齡差距很大的姐弟戀情,實際上,她是為了方便打聽唐潮的消息。
“我不好。”秦可珍坦言。
“唐營長他過得也不好。”黃海浪小聲說著,偷偷觀察秦可珍表情,希望她知道唐潮這些年過得并不如意后,不再責怪。
“他死了更好。”秦可珍話雖如此,內心卻在滴血。
黃海浪并不知道唐潮已經發生意外,笑兮兮地說:“秦醫生,我知道你對唐營長當年的做法一直耿耿于懷,但也不至于用如此惡毒的語言詛咒他吧?”
“人在做,天在看。他對不起我,老天爺會替我討回公道的。”秦可珍面無表情,態度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