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當代文學史料叢書·通俗文學史料卷
- 吳秀明
- 3099字
- 2019-12-05 16:03:55
本冊編寫說明
通俗文學,與此相關的表達有“俗文學”、“民間的文學”、“大眾的文學”、“通俗的文學”等,在中國古代歷史敘事和文學史敘事中,沒有形成完整的敘事系列,因為“不登大雅之堂,不為學士大夫所重視”,只是“流行于民間,成為大眾所嗜好,所喜悅的東西”。真正關注通俗文學,并把通俗文學作為一種文學史存在而討論的,應該從胡適和鄭振鐸開始。
五四時期,胡適提倡白話文學,提出了“雙線文學的新觀念”:“一條是那模仿的,沿襲的,沒有生氣的古文文學;一條是那自然的,活潑潑的,表現人生的白話文學?!?img alt="胡適:《白話文學史》,歐陽哲生編:《胡適文集》(8),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6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4D4B10/13544233603227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86881-9SoiTYL9au8vmHCp4S0NEV7t5iLMhIWk-0-9ed3df70332d2adb16e8f5fa3bb3928f">多年以后,胡適依然為這種“雙線文學進化論”而自得:“特別是我把漢朝以后,一直到現在的中國文學的發展,分成并行不悖的兩條線這一觀點。……這一在文學史上有其革命性的理論實是我首先倡導的,也是我個人(對研究中國文學史)的新貢獻。”“這一研究思路打破了此前按照朝代和文體討論文學演進的慣例,找到了一根可以貫穿二千年中國文學發展的基本線索?!梢赃@樣說,‘雙線文學觀念’是本世紀中國學界影響最為深遠的‘文學史假設’?!?img alt="陳平原:《胡適的文學史研究》,王瑤主編:《中國文學研究的現代化進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22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4D4B10/135442336032279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6686881-9SoiTYL9au8vmHCp4S0NEV7t5iLMhIWk-0-9ed3df70332d2adb16e8f5fa3bb3928f">鄭振鐸更為激進地宣布:“‘俗文學’不僅成為中國文學史的主要成分,且也成了中國文學史的中心。”
五四一代學人,如陳獨秀、李大釗、魯迅、周作人、錢玄同、沈尹默、顧頡剛等,都很看重中國文化和中國文學的民間資源,不同程度地表達過對俗語、俗文化和通俗文學的關注。
按照這樣一種理路,由五四新文化運動所倡導的新文學,應該廣泛吸納通俗文學的豐富資源,建構與通俗文學密切關聯的中國文學史敘述邏輯。然而,事實并不是這樣,五四一代學人在建構中國現代知識精英文學的同時,毫不遲疑將近現代通俗文學打入“冷宮”,甚至要將通俗文學排除在文學之外。由《文學旬刊》改版的《文學》宣告:“以文學為消遣品,以卑劣的思想與游戲的態度來侮辱文藝,熏染青年頭腦的,我們則認他們為‘敵’,以我們的力量,努力將他們掃出文藝界以外?!保ā段膶W》1923年7月第81期)自此以后,“三頂帽子也扣上了市民通俗作家的頭顱:一是封建思想與買辦意識的混血種;二是半封建半殖民地十里洋場的畸形胎兒;三是游戲的消遣的金錢主義”。盡管左翼文學和延安時期,曾經提倡和鼓勵進步文藝家采用“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舊形式”,書寫表現新時代,但“新文學”輕視通俗文學的整體格局沒有發生變化。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出于建設新的共和國文學藝術的迫切要求,全方位對文學藝術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文藝調整、改造和管控的政策文件,并按照行政化方式組織實施,形成了富有“中國特色”的管理理念和管理機制。在文藝“社會主義改造”中,通俗文學所具有的“先天性”“原罪”,被有意、無意地放大。一方面,根據《中共中央關于處理反動的、淫穢的、荒誕的書刊圖畫問題和關于加強對私營文化事業和企業的管理和改造的指示》,北京、上海等主要城市開展了收換舊書刊活動,通俗文學的近現代資源空間受到擠壓;另一方面,通俗文學作品和通俗文學作家感覺到“不同待遇”,心懷委屈和不平,《通俗文藝作家的呼聲》部分傳達出20世紀50年代通俗文學的生存狀態。實際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大部分通俗文學作家懷著“配合”的積極心態,努力融入新時代的洪流,通過“上編模塊(三)一個新的開始:群眾文藝運動”的一組文章不難看出。但是,由于通俗作家們發現的“民間”和主流意識形態所提倡的“民間”出現較大“間隙”,許多通俗文學作家有“配合”不上之嘆,導致通俗文學刊物的辦刊方向出現“問題”,“改造地方文藝刊物”便成為題中之義,趙樹理及其主編的《說說唱唱》提供了典型案例。
20世紀80年代,是當代通俗文學的復蘇期。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和《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激蕩下,伴隨著思想解放的思潮,域外文學藝術資源蜂擁而至,西方暢銷書、港臺言情小說和新武俠小說、港臺影視作品,在尚沒有形成“市場”的大陸,吹起陣陣“市場”風潮,直接刺激大陸通俗文學寫作。一方面是通俗文學作家隊伍逐漸復蘇、壯大,通俗文學刊物相繼復刊、創刊,通俗文學的讀者群與“新文學”的讀者群合流,呈現出一派“振興”景象;另一方面,基于對“通俗文藝”的固有意識,20世紀80年代“清除精神污染”、“掃黃打非”、“整頓書刊市場”等“運動”,都給通俗文學帶來了一次又一次沖擊。這種創作與管理、市場與政治之間的張力,構成20世紀80年代通俗文學的奇特風景。從20世紀90年代到新世紀,互聯網的逐漸普及,為通俗文學(特別是類型文學)寫作提供了極大方便,“網絡文學”作為一個熱詞持續發酵,通俗文學的管理機制、生產機制、傳播機制和閱讀機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撲面而來的“網絡文學”帶來了“剪不斷、理還亂”頭緒。當此之時,把握通俗文學現狀,掃描一段時期內通俗文學景象,評估其得失成敗,是通俗文學批評和研究的必要準備。
如果追尋中國當代通俗文學研究的歷史化路徑,20世紀90年代應該是開端。盡管,在此之前,不能說沒有關于中國當代通俗文學的思考和研究,但遠遠沒有形成必要的研究格局和研究隊伍。真正將通俗文學帶入學術思考領域的,無疑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這當然有賴于以范伯群先生為代表的學者們,長期執著于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及其文學史定位的研究,“現代通俗文學既在時序、源流、對象、功能上均與知識精英文學有所差異,那么當然有建立獨立的研究體系的必要,而這種研究又是不能脫離現代通俗文學的內在發展規律的,是在它自身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去探索它的成功經驗與失誤教訓,總結出它的健康發展之路,考察它是否與知識精英文學具有互補性,從而確定它在中國現代文學史‘大家庭’中的地位和價值”。近現代通俗文學所受到的“新文學”種種“威壓”,中國當代通俗文學也同樣經歷著。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部分,當代通俗文學如何進入文學批評和“文學史”范疇,也是需要解決的問題。于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關于通俗文學的性質和特點、通俗文學的批評標準和方法、通俗文學入史問題,成為當代通俗文學研究的學術著眼點。在此基礎上,如何認識金庸及其武俠小說、如果把握網絡文學及其所帶來的文學格局變化,成為當代通俗文學研究歷史化不容回避的問題。下編第六個模塊“另一種空間”選錄三篇文獻,分別介紹中國通俗文學在東南亞的傳播、1949—1977年中國大陸翻譯外國通俗文學情況、海外對中國通俗文學的研究情況等,旨在拓展思路。
在編選過程中,編選者深切地體會到:作為一種文獻選本,既有廣闊的選擇空間,也存在或隱或顯的局限性。在此需要說明如下幾點:
1.本卷所選文獻,均來自1949年以后,中國大陸公開出版的圖書報刊。對報刊所載文獻一般采取全文收錄方式(其中一篇會議綜述采用節錄方式),圖書則采用節錄方式。
2.在編排體例上,按照“上、中、下”三編次序,每“編”由若干模塊構成,歸入相應模塊的文獻以出版時間為順序。在一編中,既體現所選文獻與當代通俗文學進程的時間對應關系,又注意從“問題”出發,將能夠說明某個問題的文獻,集中在一起,方便讀者對某一具體問題進行“流程”把握。
3.諸多學者在當代通俗文學研究中取得多方面成就,學術影響力有目共睹。但,為了體現學術研究的多點位、多層面、多聲部,盡可能展示不同層面的學術成果和聲音,只能忍痛割舍了許多名家名文,實屬無奈。
吳秀明教授在總序中說,“從本質上講,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編選就是建立在對歷史‘還原’基礎上的一種再敘述,一種重返歷史現場的再努力”,通過編選文獻“還原”歷史,讓史料站出來“說話”,何其難哉!《莊子·秋水》有“拘于虛、篤于時、束于教”之說。限于編選者的眼界和水平,該選本未免掛一漏萬,不當之處,敬請大方之家指正。
南志剛
2016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