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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正統

《十翼后錄》的第三個特點就是正統。黃以周治《易》兼收并蓄,但是以《易傳》為根本,以傳統的象數、義理為主干,對于方術、緯書、異學一類多有避免,守住儒家經典一脈。因此,黃以周對于王弼、韓康伯援莊老虛無之說以解《易》,多有批駁?!端膸烊珪偰俊吩u述王弼、韓康伯以義理說《易》之長短,曰:“平心而論,闡明義理,使《易》不雜于術數者,弼與康伯深為有功。祖尚虛無,使《易》竟入于老莊者,弼與康伯亦不能無過。”黃以周在《十翼后錄》中,認為王弼、韓康伯之易說所以被選為官方學說,與唐人特定風尚大有聯系。“唐冒稱老子為遠祖,其作《正義》時,必以能解《老》者為能解《易》,故用王輔嗣、韓康伯兩注,以其能援老解《易》也。李氏《集解》雖遵舊分章,而此專襲韓注,不一采漢諸儒之說,蓋一時風尚如此?!秉S以周治《易》學既以崇經尊傳為立場,故而對于王弼、韓康伯以老莊虛無靜寂之說解《易》,尤為警惕,多有辨析。

《咸·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王輔嗣曰:“以虛受人,物乃感應?!背陶逶唬骸皾尚詽櫹?,土性受潤,是二物之氣相感通也。人中虛則能受,實則不能入矣。虛中者,無我也。中無私主,則無感不通?!秉S以周明辨此“虛”“實”之義,嚴守儒道一線之隔。其言曰:“大山之上,有積水之澤者多矣,此實象也。而諸家以為澤氣上蒸者,取山澤通氣相感之象,義亦通也。虛非闃寂之謂。荀子曰‘不以所已藏害所將受謂之虛’?!薄稄汀ゅ琛?“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背陶逶唬骸耙魂枏陀谙?,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靜為天地之心。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敝旎掴衷唬骸胺e陰之下,一陽復生,天地生物之心,幾于滅息,而至此乃復可見。在人則為靜極而動,惡極而善,本心幾息而復見之端也?!秉S以周以為天地一心,見與不見,始終存續。其言曰:


王注、孔疏以老釋《易》,返之虛無。歐陽氏、蘇氏已辨之,程子、朱子復辟之。而說者猶紛紛歧論,何哉?周謂:冬之閉藏不固,即夏之生長不堅。亥月純陰,此心閉藏,未嘗非生物之心,而不可見也。至一陽復而天地之心見矣。圣人之于物,生殺并用。當其用殺之時,未嘗非好生之心,亦人所不見也。至于生物,而圣人之心見矣。夫見、不見者,時也。天地與圣人,豈有二心哉?《十翼后錄》卷七,第317頁。


天地之心、圣人之心皆一,見與不見為對文。以為天地之心有二,固非;以為天地之心虛寂,亦非。道家言心之虛無,尤為黃以周所矚目者?!断獭ぞ潘摹?“貞吉?;谕?。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薄断蟆吩唬骸柏懠谕?,未感害也。憧憧往來,未光大也?!蓖蹂鲆詾楦兄畼O致,在于無思?!胺参锸几?,而不以之于正,則至于害,故必貞然后乃吉,吉然后乃得亡其悔也。始在于感,未盡感極,不能至于無思,以得其黨,故有憧憧往來,然后朋從其思也?!币讖┱略唬骸跋?,感也。感以心為主,而偏體皆所感之一。初、二、三、五、上,皆感其偏體者也。惟所感出于心,故皆以咸明之。九四在上下之間,其位在心,故不言咸而言所感之道。所感得其道則吉,非其道則有朋從爾思之戒。感以心為主也,圣人盡咸感之道,其有不由于心乎?”黃以周贊同易彥章之說,反駁王弼無思以感之說,其言曰:


“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言過分往來之界,未免朋從之累,見私心之不可用也?!断缔o傳》曰:“天下何思何慮?”言天下雖有往來之界,不必分也。而說者不細繹《系辭傳》之意,遂謂九四非無心之感,故未光大,易氏駁之,是也。《傳》曰:“未感害也?!薄拔锤小本?,“害也”句,與《大有·初九》“無交害也”句法同。又與二爻《傳》“順不害也”反對。九四以心感人,故“貞吉悔亡”。所慮者有朋從之累,則所感者吉,所未感者害也。未感而害,即起未光大之意。與《坤·三》《屯·初》《謙·上》《鼎·二》《震·初》《旅·四》《巽·上》《小過·四》諸《傳》合讀之,例自明。《十翼后錄》卷九,第406頁。


道家講無思無心,儒家講有心去私心,黃以周此處劃清儒道之界限?!断獭ぞ盼濉?“咸其脢,無悔?!薄断蟆吩唬骸跋唐涿?,志末也?!秉S以周此處再論儒道有無之別,其言曰:


王輔嗣云:“脢者,心之上、口之下,進不能大感,退亦不為無志,其志淺末,故無悔而已?!焙笕逡蛑詿o心之感為妙,參用異端虛無之旨。且《彖傳》“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正惟九五當之,以為淺末,豈理也哉?據《程傳》意,五應二比上,存心淺末,戒使咸脢,于經《傳》未順。而以五為人君感天下之正,則未誤矣。項氏平甫末訓無,志末即無思。仍沿王氏之謬。《十翼后錄》卷九,第407頁。


王弼、韓康伯既援《老》以注《易》,必重道化無為,而輕有心作為,輕仁禮知樂。《系辭·上》:“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圣人同憂,盛德大業至矣哉!”韓康伯曰:“君子體道以為用也。仁知則滯于所見,百姓則日用而不知,體此道者,不亦鮮矣?衣被萬物,故曰顯諸仁。日用而不知,故曰藏諸用。萬物由之而化,故曰鼓萬物。圣人雖體道以為用,不能全無以為體,故順通天下,則有經營之跡也?!表n氏所言,崇無賤有,體道貴于經營。黃以周對此解說,頗有批評。其言曰:


“仁者見之”,“知者見之”,謂見道也?!爸^之仁”,“謂之知”,贊辭非貶辭。韓氏見仁見知之非君子,失之太淺矣?!安亍保嵄咀麝?,善也。善其用,謂知也。“顯諸仁,藏之用”,承上見仁見知言之。韓氏作藏,以百姓日用不知為藏諸用,申其說者皆言道神妙無方,已用而藏之,則又失之太高矣。以見仁為所見之偏,以顯仁為造化之功用,何其歧邪?韓氏又云圣人不能全無以為體,是并不慕圣人,而慕道之虛無也,是援老以解易也。


韓說援《老》以解《易傳》,純屬曲解誤說。黃以周認為,《易傳》本意在于贊嘆仁知君子之盛德大道,而非仰慕老子虛無之道,其言曰:


細繹圣傳,嘆君子之道鮮矣,重君子也,即重仁者、知者也?!笆⒌麓髽I至矣”,亦君子之盛德大業也。安見其慕虛無之道、無心之天也邪?既嘆君子之道鮮矣,則顯仁藏用,皆以君子之道言,非以造化之道言。謂君子能顯發其仁,而善其知之用也?!肮娜f物”,君子鼓之也。“不與圣人同憂”者,圣人與民同患,故作《易》而有憂,君子能鼓舞萬物之樂,“不與圣人同憂”,此以德業之盛大者言也。《十翼后錄》卷十七,第799頁。


圣人多以實言,并非幻變虛無。《系辭·下》:“茍非其人,道不虛行。”黃以周以為圣人征實,早防虛無之說。“茍無揆度之人,以六位為終虛,‘易’道豈以虛行哉?圣人之辭,變而歸之常,虛而歸諸實,后儒幻變虛無之說,若早防之矣。”

王弼、韓康伯之外,黃以周對于僧一行等方術亦有駁正。《序卦》:“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背陶逶唬骸熬疄槲?,存之則穢敗,易之則清潔,不可不革也。鼎之為用,變腥而為熟,易堅而為柔,水火不可同處也。能使相合為用而不相害,是能革物也?!焙檫~曾經贊嘆僧一行之歷,“大衍之用四十九,一行以之起歷,而革卦之序,在《周易》正當四十九。諸儒贊《易》,皆不及此”。但是洪氏此贊,卻遭到黃以周否定,“以周謂一行托《易》以立術,非《易》義也,贊易者安用此?”《十翼后錄》卷二十三,第1016頁。《觀·彖》:“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圣人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程正叔曰:“天運行四時,無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惟圣人默契,體其妙用,設為政教,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德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測其用,自然仰觀而戴服?!表椘礁υ唬骸胺灿醒?、有事者,皆以跡治,未可以為神也。觀則不言不動,相觀而自化,此所以為神也。不察者以為別言神道,是不達觀義也?!敝旎掴衷唬骸皹O言觀之道也。四時不忒,天之所以為觀。神道設教,圣人之所以觀也?!比我硎ピ唬骸笆ト讼禄蛟鲆宰郑?。天之神道謂巽也。風自天降,春谷風生,夏凱風長,秋涼風收,冬朔風閉。風行而四時不忒。凡坤地之物。其生長斂藏,無不順也。夫圣人亦有神道焉,上之風之,下之從之,其向化在民,其感孚在君也?!秉S以周贊同項氏、任氏神道之解,對于異端學術尤為警醒。其言曰:“神道設教,教不見其跡也?!吨杏埂匪^不言而信,得之于觀感也。宋杜鎬舉神道設教答真宗,遂啟天書之誕,經學不明,而異端起,天下之亂自此生。項氏、任氏蓋深警之?!?img alt="《十翼后錄》卷六,第268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289FB/13544226105547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954077-l5lsIvae9WIQJ0ExHVFmL34VjMXrLOVW-0-6904481336cb5ab3904df1b4d1709a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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