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藏本《紅樓夢》早期脂本說（續(xù)）

第七回異文對比

卞藏本：方知往薛姨媽那邊閑話去了便從東角門出至東院來剛至院門；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方知往薛姨媽那邊（庚辰本：那邊說）閑話去了周瑞家的聽說便轉(zhuǎn)出（甲戌本：便轉(zhuǎn)）東角門至東院往梨香院來剛至院門前。

卞藏本“便從東角門出至東院來”，己卯本等本子修改為“周瑞家的聽說，便轉(zhuǎn)出東角門至東院，往梨香院來”。細(xì)節(jié)差異不小，修改后描寫更具體了。

卞藏本：周瑞家的輕輕掀開簾子進(jìn)去只見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論的說些家務(wù)話；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周瑞家的輕輕掀簾進(jìn)去只見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wù)人情等語。

與卞藏本相比，甲戌本等修改時該減則減、宜換則換、該增則增。

卞藏本：只見寶釵穿著家常衣服頭上只帶著一枝簪兒坐在炕上前面放著張小炕幾在上同丫環(huán)鶯兒正描花樣子呢；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只見薛寶釵穿著家常（庚辰本：家常的）衣服頭上只散挽著纂兒坐在炕里邊伏在小炕桌（甲戌本：只挽著纂兒坐在炕里邊伏在小炕幾）上同丫環(huán)鶯兒正描花樣子呢。

卞藏本“帶著一枝簪兒”，薛寶釵的頭飾是重點；修改成“散挽著纂兒”或“挽著纂兒”，是描寫薛寶釵的頭發(fā)妝扮。描述的薛寶釵在炕上的位置也有明顯差別。

另外，舒序本、程刻本及甲辰本此處同甲戌本，列藏本、蒙府本、戚序本基本同甲戌本。夢稿本此處同己卯本。

卞藏本：寶釵笑道這方兒真真把人瑣碎死了東西藥料一概都現(xiàn)成易得的只難得可巧二宗；甲戌本：寶釵見問乃笑道不問這方兒還好若問起這方兒真真把人瑣碎壞了東西藥料一概都有現(xiàn)易得的只難得可巧二字；己卯本、庚辰本：寶釵見問乃笑道不問這方兒還好若用了這藥方兒的病癥真真把人瑣碎死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己卯本：都有現(xiàn)）只難得可巧。

其他重要本子和卞藏本相比，此處都增加了文句。

檢核各重要本子，列藏本、舒序本此處同甲戌本。蒙府本、戚序本、程甲本、甲辰本此處基本同甲戌本，但都作“有限”，而不是甲戌本的“有現(xiàn)”。夢稿本此處同己卯本。

脂抄本中都使用了通假字，以及因讀音相近而發(fā)生的一些抄誤。但對比卞藏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此處的文字差異包括“有現(xiàn)”和“有限”的差異，當(dāng)不是起因于此。除了增加文句“不問這方兒還好，若問起”，作者的修改軌跡是：卞藏本“一概都現(xiàn)成，易得的，只難得可巧二宗”，其中“二宗”當(dāng)是“二字”抄誤所致；甲戌本修改為“一概都有現(xiàn)，易得的，只難得可巧二字”；己卯本刪去“易得的”“二字”，改為“一概都有現(xiàn)，只難得可巧”；庚辰本再改“有現(xiàn)”為“有限”，改成“一概都有限，只難得可巧”。另外，己卯本、庚辰本“的病癥”是否抄誤存疑。

卞藏本：簾籠響處見方才和金釧兒頑的那小女孩子進(jìn)來了薛姨媽叫把那匣子里的花兒拿來香菱捧過個小錦匣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只聽（甲戌本無只聽）簾籠響處見方才和金釧兒（庚辰本：金釧）頑的那個小丫頭（甲戌本：小女孩子）進(jìn)來了問奶奶叫我做什么薛姨媽道把那（庚辰本：我作什么薛姨媽道把）匣子里的花兒拿來香菱答應(yīng)了向那邊捧了個小錦匣來。

與卞藏本相比，增加短句“只聽”“進(jìn)來了問，奶奶叫我作什么”“香菱答應(yīng)了，向那邊”。

卞藏本：這是宮里所作的新樣花兒堆紗的十二支；甲戌本、己卯本：這是宮里頭作的新鮮樣法堆紗花（己卯本：堆紗的花兒）十二支；庚辰本：這是宮里頭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花兒十二支。

這段話，卞藏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修改軌跡清楚。花的表達(dá)，卞藏本作“新樣花兒堆紗的十二支”，明顯缺點是定語“堆紗的”置于花兒之后，有點拗口。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表達(dá)方式都沒有這個缺點。

另外，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此處同甲戌本，程刻本基本同甲戌本，甲辰本同程甲本，夢稿本此處同己卯本。

卞藏本：周瑞家的問他幾歲上到這里的又問他父母今在何處今年你十幾歲了貴處是那里人香菱都搖頭說不記得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周瑞家的又問香菱你幾歲投身到這里又問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歲了本處是那里人香菱聽問都（甲戌本：聽問）搖頭說不記得了。

這段話，文章形式有差異。卞藏本是第三人稱敘述方式，所以文中主要用“他”字；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全是當(dāng)事人周瑞家的提問式，所以刪去“他”字或改成“你”字。另外，周瑞家的問香菱的話，“貴處是那里人”，明顯太官式了；“本處是那里人”，才與文中人物的身份及環(huán)境相稱。

卞藏本：只見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兒一處頑耍看見周瑞家的便問何事周瑞家的將花兒匣打開說明原故惜春笑道我這里正合小姑子兒說我明兒也剃了頭同他作姑子去呢偏又送了花兒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只見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兒一處頑耍呢（甲戌本：智能兒兩個一處頑耍）見周瑞家的（己卯本：周瑞家）進(jìn)來惜春便問他何事周瑞家的將花匣打開說明原故惜春笑道我這里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剃了頭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兒來。

此處修改，最需引起注意的是惜春說到水月庵小姑子智能兒時的稱謂差異。卞藏本是“我這里正合小姑子兒說”，可是智能兒的身份剛剛作了交代：“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兒。”因為惜春與智能兒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而且智能兒的身份眾人也知道，所以其他本子惜春的口語改為“我這里正和智能兒說”更合情理。另外，“可巧又送了花兒來”明顯優(yōu)于“偏又送了花兒來”。

卞藏本：從李紈后窗下過去…… 周瑞家的會意慌的躡手躡腳的……頂頭撞見他女孩兒；甲戌本：從李紈后窗下過……周瑞家的會意慌的躡手躡腳的……頂頭忽見他女兒；己卯本、庚辰本：從李紈后窗下過隔著玻璃窗戶見李紈在炕上歪著睡覺呢……周瑞家的會意忙躡手躡足……抬頭忽見他女兒。

這是截取周瑞家的送宮花情節(jié)，清晰地反映了作者精心修改的軌跡。“隔著玻璃窗戶，見李紈在炕上歪著睡覺呢”是己卯本、庚辰本才增加的描寫。知道鳳姐正睡中覺，卞藏本和甲戌本描寫周瑞家的“慌的躡手躡腳的”欠妥，周瑞家的知道怎樣應(yīng)對這類事情，她不至于“慌”。“忙躡手躡足”更確切，是小心避忌。送花途中碰見自己的女兒，卞藏本以“撞見”形容偏夸張，甲戌本修改為“忽見”，己卯本、庚辰本沿用，再把“頂頭”修改為“抬頭”。

另外，戚序本、蒙府本、列藏本、舒序本、程刻本、甲辰本此處同甲戌本或基本相同。夢稿本此處基本同己卯本、庚辰本。

卞藏本：此時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閑這沒有什么忙的他女兒說媽好歹快來；甲戌本：此時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閑兒你回去等我這沒有什么忙的他女兒聽如此說便回去了還說媽你好歹快來；己卯本、庚辰本：此時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閑兒你回去等我這有什么忙的如此女兒聽說便回去了還（庚辰本：回去了又）說媽好歹快來。

此處文句的修改過程特點鮮明。周瑞家的回答女兒討情分的話，卞藏本和甲戌本的核心話語都是“這沒有什么忙的”。但甲戌本在卞藏本基礎(chǔ)上增加了兩個短句：“你回去等我”“聽如此說便回去了”。己卯本、庚辰本不同于甲戌本的醒目之處在于，核心話語改成了“這有什么！忙的如此”，鮮明地襯托出仰仗主子威勢的周瑞家的得意心態(tài)。與語句的變動相關(guān)聯(lián)，己卯本和庚辰本改變了“如此”一詞的位置。而且，己卯本、庚辰本“如此”指代的具體詞義，和甲戌本完全不同。比較來看，己卯本、庚辰本進(jìn)一步修改后又優(yōu)于甲戌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雖然都屬于成熟脂本，分析這三個本子有重要差異的段落，足以得出結(jié)論：前者是直接的基礎(chǔ)，后者是進(jìn)一步精心修改的本子。

另外，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程刻本、甲辰本此處同甲戌本或基本同甲戌本，核心用語是“這沒有什么忙的”，而且除程刻本、甲辰本外，都有文句“聽如此說便回去了”。程刻本、甲辰本此句也只是略有一點刪改。夢稿本此處同己卯本。

卞藏本：周瑞家的道各位姑娘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也不敢言語；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甲戌本：黛玉再看了一看）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甲戌本：不給我替我道謝罷）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不言語。

宮花并非只給姑娘們，這一點周瑞家的最清楚，因而甲戌本等本子以“各位都有了”代替卞藏本“各位姑娘都有了”。與卞藏本相比，甲戌本還增加了兩個短句“再看了一看”“替我道謝罷”，但反而不簡潔，己卯本、庚辰本刪除了這兩個短句。可見作者的反復(fù)斟酌。

卞藏本：寶玉聽了也要逛去鳳姐立等著他換了衣裳姐兒兩個坐了車進(jìn)入寧國府；甲戌本：寶玉聽了也要逛去鳳姐只得答應(yīng)著立等換了衣服姐兒兩個坐了車一時進(jìn)入寧府；己卯本、庚辰本：寶玉聽了也要跟了逛去鳳姐只得答應(yīng)立等著換了衣服姐兒兩個坐了車一時進(jìn)入寧府。

修改后增加“跟了”“只得答應(yīng)”。因為寶玉正巧聽到，盡管尤氏原本只邀請鳳姐，寶玉要和鳳姐同去寧府玩，她也不好拒絕。

另外，戚序本、蒙府本、列藏本、程刻本、甲辰本此處同甲戌本，舒序本基本同甲戌本，夢稿本此處同己卯本、庚辰本。

卞藏本：鳳姐道既這么何不請進(jìn)這小舅爺來我也瞧瞧難道我見不得他不成尤氏道可以不必見他；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鳳姐說（甲戌本：鳳姐兒）道既這么何不請進(jìn)這秦小爺來我也瞧一瞧難道我（甲戌本：我就）見不得他不成尤氏笑道罷罷可以不必見他。

修改后增加“罷，罷”，尤氏與鳳姐的對話好似上了舞臺，是生活中大舞臺上各具特色的演員。鳳姐對秦鐘的稱呼，卞藏本“這小舅爺”，其他本子修改為“這秦小爺”。

卞藏本：他生的靦腆沒見過大陣仗兒嬸子見了沒得生氣鳳姐啐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見一見別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帶去看給你一頓好嘴巴賈蓉笑嘻嘻的出去果然帶進(jìn)一個小后生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他生的靦腆沒見過大陣仗兒嬸子見了沒的生氣鳳姐道憑他是（庚辰本：憑他）什么樣兒的（甲戌本：鳳姐啐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見一見別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帶來（甲戌本：帶去）看給你一頓好嘴巴子（庚辰本：再不帶來我看給你一頓好嘴巴）賈蓉笑嘻嘻的說我不敢扭著（甲戌本：不敢強(qiáng)）就帶他來說著果然出去帶進(jìn)一個小后生來。

這段話，從卞藏本到甲戌本，再到己卯本和庚辰本，修改軌跡清晰。在卞藏本基礎(chǔ)上甲戌本增加賈蓉的話語“我不敢強(qiáng)，就帶他來”，襯托出鳳姐的威勢。但甲戌本沿用的卞藏本類型文句“鳳姐啐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見一見”是有缺陷的。賈蓉已說明，秦鐘“他生的靦腆，沒見過大陣仗兒”，事實也是如此，這與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性格反差太大。鳳姐如此應(yīng)對賈蓉的話無針對性。所以己卯本和庚辰本修改為“鳳姐道：憑他是（憑他）什么樣兒的，我也要見一見”。又將甲戌本“我不敢強(qiáng)”修改為“我不敢扭著”。

另外，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程甲本、甲辰本此處同甲戌本。和甲戌本相同的關(guān)鍵文句是“他是哪吒，我也要見一見”“我不敢強(qiáng)”。程乙本在程甲本基礎(chǔ)上再作改動。夢稿本此處同己卯本。

卞藏本：只是怯怯含羞有女兒之態(tài)含糊向鳳姐作揖問好喜得鳳姐先推寶玉笑道比下去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兒之態(tài)靦腆含糊慢（甲戌本：含糊的）向鳳姐作揖問好鳳姐喜的先推寶玉笑道比下去了。

修改后的描寫愈加細(xì)致入微。“靦腆”是新增加的。

卞藏本：慢慢的問他年紀(jì)讀書等事方知他學(xué)名秦鐘……拿了一疋尺頭兩個狀元及第小金錁子交付來人送過去鳳姐笑說道太簡慢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慢慢的問他幾歲了讀什么書弟兄幾個學(xué)名喚什么秦鐘一一答應(yīng)了（甲戌本：慢慢問他年紀(jì)讀書等事方知他學(xué)名喚秦鐘）……拿了一疋尺頭兩個狀元及第的小金錁子交付與來人送過去鳳姐猶笑說太簡薄等語。

這個段落，作者的修改軌跡清晰。卞藏本“鳳姐笑說道，太簡慢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修改為“鳳姐猶笑說太簡薄等語”，其中增加“猶”字尤為出色，“簡薄”也比“簡慢”針對性強(qiáng)。但甲戌本沿用了卞藏本“慢慢的問他年紀(jì)、讀書等事，方知他學(xué)名秦鐘”，己卯本、庚辰本將此句修改為“慢慢的問他幾歲了，讀什么書，弟兄幾個，學(xué)名喚什么，秦鐘一一答應(yīng)了”，后者顯然更好。

另外，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程刻本、甲辰本此段落同甲戌本。

卞藏本：那寶玉一見秦鐘人品心中便如有所失心中又起了呆意想道天下竟有這樣的人物我竟成了泥母豬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那寶玉自見了秦鐘的人品出眾（甲戌本：那寶玉只一見秦鐘人品）心中便（庚辰本：心中似）有所失癡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庚辰本：又呆意起了）乃自思道天下竟有這等的（甲戌本：這等）人物如今看來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

卞藏本“泥母豬”，與別的本子“泥豬癩狗”差異突出。還新增短句“癡了半日”“乃自思道”，神采充盈。

另外，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程刻本及甲辰本此處基本同甲戌本，夢稿本此處基本同己卯本。從各本子這一段文字及此前幾段文字的差異特征，可以判定，甲戌本第七回是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程刻本該回的基礎(chǔ)本子。甲辰本這一回大部分同程刻本。夢稿本第七回的基礎(chǔ)本子是己卯本。

卞藏本：若也生在寒儉之家早得與他接交了若說如此是比他尊貴可知錦繡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美酒羊羔只不過填了我這糞窟；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若也生在寒門薄莒（己卯本：寒儒薄莒，甲戌本：寒儒薄宦）之家早得與他交結(jié)（己卯本：交接）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如此比他尊貴可知錦繡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頭美酒羊羔也（甲戌本：可知綾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美酒羊羔也只）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

此段文稿有多處重要修改。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卞藏本“寒儉之家”，甲戌本修改為“寒儒薄宦之家”，己卯本又改為“寒儒薄莒之家”，庚辰本進(jìn)一步修改為“寒門薄莒之家”。作者的苦心經(jīng)營由此可見。增加的短句“也不枉生了一世”，對寶玉切望與秦鐘交往作了生動渲染。

卞藏本：可恨我生于寒素不能與他耳鬢廝摩可知貧富二字限人亦世間大不快事；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與他耳鬢交接可知貧窶二字陷人（甲戌本：貧富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二人一樣的胡思亂想。

以大段心理活動的描寫，對寶玉秦鐘二人作細(xì)致刻畫。卞藏本沒有，修改后增加“二人一樣的胡思亂想”，是畫龍點睛之筆。

卞藏本：秦鐘道家父前日也曾提起這里的義學(xué)倒好原要來和這里的親翁商議引進(jìn)因這里事忙不便為這點小事來聒煩寶叔若度小侄可以磨墨滌硯；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秦鐘笑道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師一事也曾提起這里的義學(xué)倒好原要來和（庚辰本：來合）這里的親翁商議引薦因這里又事忙不好（甲戌本：這里事忙不便）為這點小事來聒絮的寶叔果然度小侄或可磨墨滌硯。

與卞藏本相比，增插文句“在家提起延師一事”。“引進(jìn)”改為“引薦”，差異不小。“寶叔若度小侄可以磨墨滌硯”，改為“寶叔果然度小侄或可磨墨滌硯”，語氣、力度差異顯著。襯托出寶玉秦鐘雖是初會卻已互相欣賞。

卞藏本：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樣家私到如今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不和我說還罷了如再說別的咱們白刀子進(jìn)去紅刀子出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個家業(yè)到如今（庚辰本：這家業(yè)到如今了）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不和我說別的還可若再說別的咱們紅刀子進(jìn)去白（甲戌本：咱們白刀子進(jìn)去紅）刀子出來。

修改后的“家業(yè)”，與卞藏本的“家私”，有重要的含義差異。“不和我說別的還可，若再說別的”，與卞藏本“不和我說還罷了，如再說別的”主要是語言精彩程度的差異。

另外，卞藏本、甲戌本都作“咱們白刀子進(jìn)去紅刀子出來”，以甲戌本為這一回基礎(chǔ)本子的蒙府本、戚序本、列藏本、舒序本、程刻本及甲辰本也是如此。己卯本、庚辰本作“咱們紅刀子進(jìn)去白刀子出來”，以己卯本或庚辰本為這一回基礎(chǔ)本子的夢稿本也是如此。由此可知，醉人口吻活現(xiàn)的后一種描寫是己卯本時期才作出的修改。

卞藏本：鳳姐和賈蓉也都遠(yuǎn)遠(yuǎn)的聞得便都裝聽不見寶玉在車上見這般醉鬧倒也有趣因向鳳姐道姐姐你聽他說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鳳姐立目嗔眉斷喝道少胡說那是醉漢嘴里混吣；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鳳姐和賈蓉等也遙遙的聞得便都裝作聽不見（己卯本：不聽見，庚辰本：沒聽見）寶玉在車上見這般醉鬧倒也有趣因問鳳姐道姐姐你聽他說爬灰（甲戌本：他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鳳姐聽了連忙立眉嗔目斷喝道少胡說那是醉漢嘴里混吣。另外，甲辰本此處也用“遠(yuǎn)遠(yuǎn)”，但既未采用“立目嗔眉”，也未用“立眉嗔目”。

“遙遙”比卞藏本“遠(yuǎn)遠(yuǎn)”出色得多。“立目嗔眉”也是卞藏本獨有的。

卞藏本：鳳姐道這才是呢等回去咱們回了太太打發(fā)你學(xué)里念書去是正經(jīng)；甲戌本：鳳姐亦忙回色哄道好兄弟這才是等回去咱們回了老太太打發(fā)人往家學(xué)里說明白了請了秦鐘家學(xué)里念書去要緊；己卯本、庚辰本：鳳姐道這才是呢等咱們到了家回了老太太打發(fā)你同你秦家侄兒學(xué)里念書去要緊。

此處文字，卞藏本與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共同差異是：寶玉要去家學(xué)里念書，卞藏本是“回了太太”，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是“回了老太太”，回了老太太顯然是第一位的。卞藏本“念書去是正經(jīng)”，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修改為“念書去要緊”，這是鳳姐對寶玉話語，修改后切合寶玉的少年人心理。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此處都提到寶玉和秦鐘一起念書，這是寶玉急于去家學(xué)念書的關(guān)鍵原因，卞藏本未提秦鐘明顯疏忽。

前面已指出，卞藏本與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不同的異文中，有一種十分重要的類型，這就是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都有，卞藏本卻完全沒有的重要文句。這些文句在已知的其他重要脂抄本中也是具有的，或者有的脂抄本采取出自程刻本系統(tǒng)的另一種類型描寫文字。第七回屬于這種類型的異文，以下幾條是典型例子：薛寶釵回答周瑞家的關(guān)于海上方，“不問這方兒還好，若問起（若用了）”；尤氏請鳳姐，寶玉也要“跟了”逛去，鳳姐“只得答應(yīng)”；鳳姐要見秦鐘，賈蓉的應(yīng)答：“我不敢扭著，就帶他來”；寶玉見了秦鐘，“癡了半日”；寶玉初會秦鐘時的心思：早得與他交結(jié)“也不枉生了一世”；描寫寶玉初會秦鐘時二人的相似心理：“二人一樣的胡思亂想。”一望而知，這些文句是所在段落的精彩文字。本文的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引文中，凡劃直線表示的文句大都如此。

另外，甲戌本“請了秦鐘”，己卯本、庚辰本修改為“同你秦家侄兒”。著眼秦鐘家境狀況、秦可卿和鳳姐的親密關(guān)系，己卯本、庚辰本用語合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