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情多處處有悲歡:民國才子詩人的情感心態作者名: 黃世中本章字數: 1835字更新時間: 2020-03-12 15:27:50
(一)此時君與我,何處更容他:韋蓮司
胡適1910年赴美國留學,先在康奈爾大學讀農科,后改讀文科,主修哲學。他與康奈爾大學一位地質學教授亨利·韋蓮司毗鄰。1914年夏天,胡適應邀參加一個婚禮派對,邂逅了從紐約回家探望教授父親的小女兒韋蓮司(Edith Williams)。
韋蓮司是學藝術的,感情豐富,性格開朗,自視甚高,有時甚至顯得有些狂狷,但卻很愿意同這位來自東方的留學生交往。韋蓮司常與胡適在綺色佳湖濱散步。他們從藝術、東西民俗,到天下大事,無所不談。胡適《留學日記》(1914年10月20日)記載了他們時常“循湖濱行”,到了一個名叫“厄特娜”的村莊,才掉頭而歸。
胡適非常心儀這位“人品高,學識富,極能思想”的新女性,甚至認為自己“所見女子多矣,其真能具思想、識力、魄力、熱誠于一身者,唯一人耳”。他們之間的友情,在“月下散步,湖邊談心”中,逐漸滋生為愛的萌芽。
1914年6月17日,胡適大學畢業,獲文學學士學位。
1915年秋季,胡適轉入哥倫比亞大學,與韋蓮司同在紐約,兩人相處的時間更多了,感情也迅速地發展起來。他們經常通信,約會,交談。在論及東西方男女關系、家庭倫理異同的問題上,韋蓮司的見解給胡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得這位東方型的才子,在“母命”定親的情況下,也敢于把心中隱秘的愛情表達出來,經常給韋蓮司寫“情書”。
他們逐漸從友情發展為戀情。胡適在《藏暉室札記》中,曾透露自己給韋蓮司寫過100多封信:
昨在韋女士處見吾兩三年來寄彼之書一大束,借回重檢讀之,乃如讀小說書,竟不肯放手。此中大率皆一九一五與一九一六兩年之書為多,而尤以一九一五年之書為最要。吾此兩年中之思想感情之變遷具于此百余書中,他處決不能得此真我之真相也。
同年8月20日,胡適作《臨江仙》詞,記述了兩人在綺色佳湖濱“共穿幽徑”的情景:
隔樹溪聲細碎,迎人鳥唱紛嘩。共穿幽徑趁溪斜,我與君拾葚,君替我簪花。更向水濱同坐,驕陽有樹相遮。語深渾不管昏鴉。此時君與我,何處更容他?
但當時,韋蓮司并不知道胡適因熱戀于她而為她寫詩的事。一直到1938年6月10日,胡適在給她的信里,才告訴韋蓮司,《臨江仙》是為她寫的。
胡適愛戀韋蓮司,而及于韋蓮司家的小城綺色佳。回國前一年,曾有《憶綺色佳》詩:
別后湖山無恙否?
幾番游子夢中回。
街心車作雷聲過,
也化驚湍入夢來。
憶地,實是憶人!但胡適因“母命”,已經同江冬秀定了親,只好“發乎情,止乎禮義”。只是感情上一時還是不能割舍,故有《憶綺色佳》之作。
1916年8月,胡適寫了有名的《蝴蝶》詩(又題作《朋友》),似也為韋蓮司而作: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
不知為什么,一個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那只“忽飛還”的蝴蝶,就是胡適。韋蓮司“也無心上天”,因為她一個人在“天上太孤單”了。
過了兩個月,胡適戀上了莎菲(陳衡哲),曾作《江上秋晨》,其中有兩句:
眼前風景好,何必夢江南?
綺色佳即在赫貞江之南。他說自己不再“夢江南”,其實赫貞江南的綺色佳,是他永生難忘的初戀之“圣地”。
1917年胡適歸國前,給韋蓮司寫了封信,表述了相識時即愛上她,以及母命難違的處境。但是韋蓮司沒有回信。
他們最終未能走入婚姻的殿堂,其原因主要是胡適與江冬秀已經定了親,母命難違。其次是韋家認為異族、異國通婚不合適。當時美國的種族歧視仍十分嚴重,即使是華人留學生,有名的學者,他們的社會地位也無法與美國人相提并論。
16年后的1933年,胡適訪問美國,特地到綺色佳探望韋蓮司。雖然時過境遷,韋蓮司對于年輕時候的那段感情并沒有遺忘,她給胡適寫了一封信說:
沒想到我會如此愛你,我崇拜你超過所有的男人……
我整好了我們那個小得可憐的床,我想念你的身體,更想念你在此的點點滴滴……
1938年,胡適又一次赴美訪問,他從紐約州省會,回到紐約市,過赫貞江,舊地重游,回憶年輕時期的這一段感情,心中十分惆悵和感慨。他在《從紐約省會回紐約市》一文中說:
四百里的赫貞江,從容地流下紐約灣,
恰像我的少年歲月,一去永不回還。
這江上曾有我的詩,我的夢,我的工作,我的愛。
毀滅了的似綠水長流,留住了的似青山永在。
胡適身邊有江冬秀,韋蓮司卻是一直沒有嫁人。
1958年,胡適出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韋蓮司特制一套銀質餐具贈送胡適,并在信中談起年輕時與胡適在綺色佳與紐約的相處,給她留下的溫馨記憶。
1962年,胡適去世之后,韋蓮司將胡適寫給她的部分信件,寄贈臺灣的胡適紀念館,并且張羅為胡適成立一個出版基金會。
1971年,終生未嫁的韋蓮司寂寞地過完自己的一生,她的遺物中還保存著胡適的書信和一些書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