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看起來漫不經心的一問，實則是條件之上的條件。

“大楚男兒，沒有一個愿意枉死的，還請秦國上下給予我楚國一個交代才是”

遇刺一事，楚國使團死去士卒一百三十一人，各種隨行文吏十三人。

提前入秦國安排的使團成員僥幸躲過一劫，隨行的則損失慘重。

算起來，哪怕是放在秦國公案之上，也算得上大案子了。

無論秦楚，這一點在議和之中都算的是不簡單的事。

宋顯文皺了眉頭：“可我聽說……，刺客在楚使手中？”

“這件事……”屈文謙心中道了一聲果然，便想解釋。

蘇湛那日說出，他就明白秦國會拿這個做文章。

“確在我們手中，貴國長安令下捕賊曹椽方國安也來問過，想必已經帶來結果”

蘇湛搶了話來，應到。

“至于如何，全在貴國調查之中，那日貴國典客署下也曾承諾要給我們一個答復，不知宋大人如何看待？”

“竟有此事？”

宋顯文驚訝一聲，看了成夏，厲聲問道：“這……可是真的？”

“嗯？”

成夏一愣，便慚愧的低下頭來“這，是下官自作主張，怪不得典客署”

“且，華仲本相府一個小小幕僚，僥幸為相邦抬舉，入了典客署做的一時小官，且初上任……楚使若怪，便怪成夏不知內情自作主張”

真正承諾的是一個小官吏典客賓宜佐（迎賓官吏）史曹糾，是一個品階很低的一位官吏，與縣令佐官無異。

若真的讓他來承擔，未免有些推脫的嫌疑。

因此，作為臨時上任的九譯令成夏來說，則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頂罪者了。

“你且先往一旁，稍后自去領罰！”

宋顯文指了一旁，示意成夏先下去。

又拱了拱手“楚使不知，我已漸漸半百，將入花甲之年，體力漸有不支”

“前幾天得了一場大病，微覺大限將至，便告了假”

“宋大人不妨說重點，屈大使性子急，且也有一樣關乎成千上萬人性命的大事要辦，不如……宋大人應下了給交代的條件，再容我們權衡？”

宋顯文的啰嗦，都圍繞著各種理由作怪，卻不提給交代。

這，才是核心。

年過半百不假，也許得病也是不假的。

但要說什么命不久矣，不能安走之類，又如何敢相信？

外交辭令，在乎詭辯。無論欺騙也好，詭計也好，都需要絕對的計謀。

屈文謙見了，才知道一國邦交是如何的刀光劍影。

竟無恥的連命不久矣這種話都能說出來，也不外乎恥辱與妥協了。

他發現，這里邊的東西，沒有一樣他可以接受。

……

行宮之中，行走著一對身穿冕服的父子，像是很隨意的行走著。

后方緊跟著的，是一群宮人。

“父皇老了，不免有些昏聵”講話的秦皇贏華。

而聽話的，則是傳說中的太子虔，又叫贏無虔。

他五官端正，臉如雕刻般精致而清秀，有棱有角的臉龐給人一種不怒自威。

與贏無恤長得很像，卻沒有和煦與恬靜的一面。

外表看起來端正嚴肅，眼神犀利而堅決，讓人不敢小看。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眼睛，充滿了肅穆，讓人見了有一種想膜拜的王者之風。

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無不讓人贊嘆。

他緊跟在秦皇身后，從不逾越半步，小心翼翼。

見秦皇說話，他才應到“父皇自覺比孝帝如何？”

穆帝（即秦穆公）、襄帝（即襄公）、文帝（即文公）、景帝、孝帝五代雄主，創造了今日輝煌的大秦。

比起先王，尤其是任用衛公勉變法使得秦國變強的王上，他自嘆不如。

孝帝是當今秦皇大父，傳位他父親僅僅坐了八年，便換做了他。

“自愧不如，大父英明神武雄才偉略，堪稱一代霸主”

盡管已經知道他的長子會如何勸他，他還是順著意思應答。

他培養的繼承人，除了多疑了些，其他都算合格。

“父皇，當知孝帝年老也曾做了一些不合理的決策，但孝帝很快就改了。因此，并沒有影響孝帝的神武”

“父皇做事，向來也如孝帝一般掃除內亂，東進滅鄭而南拒楚國?？芍^，功勛卓著”

“不過一時算計錯了，又有什么昏聵可言？”

說完，一跪深深拜道。

“況且，父皇春秋鼎盛，歲月悠長……”

“又來！”聽到這里，秦皇心里很暖，但依舊板著臉。

“誰人不知人固有一死？寡人雖貴為皇帝，可也難逃這生老病死的大劫”

“虔兒啊！你且莫學那些庸主，求仙問道耽誤了朝政”

“這天下……終歸是你的”

贏無虔站起身來，繼續隨秦皇走著。

見秦皇語重心長，畢恭畢敬道：“父皇教誨，兒臣緊記”

“對了！”秦皇話鋒一轉“你可知道父皇為何給恤兒請離石先生為師？”

“兒臣……不知”

“你知道”秦皇轉身就是一腳，踢得贏無虔身子一蕩。

隨即，用銳利的眼神盯著他，令他不敢直視。

“你覺得父皇在對你有所不滿，對你有所戒備，對你有所失望，對也不對？”

“父皇……，兒臣……”贏無虔低著頭。

“并沒有這般想法”

“哦？”秦皇反笑到。

自家長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如今卻在他面前撒謊，這令他……很滿意。

尤其是現在模樣，真的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眼神，更令他滿意。

“兒臣，確實沒有撒謊”贏無虔五指并攏，向前一輯。

“兄弟和睦，是長兄之責任，亦是兒臣為太子的責任，怎可言而無信？”

“罷了”秦皇永遠也不會揭穿。這，是對他最好的一課，

“你只要記住，在狼群中，只有最兇殘的狼才能做真正的狼王”

“在這之前，它需要對付他的兄弟，它的朋友……，它注定了要對付一個個要和它爭奪的人”

“最后，爬上巔峰，做一個孤家寡人”

“寡人？在許多人眼里是一種謙虛的自稱，可在寡人的眼里，寡人的意思便是孤家寡人”

“你，且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