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放下行囊,一屁股蹲坐下來,馬路邊稀稀拉拉幾個即將出遠門的人東張西望的徘徊著,各自都有一個目的地。背著行李走了一路的秦雷此刻已經汗流浹背,又熱又渴。蹲坐下來等車的間隙,從背包里掏出早晨從家帶著的水壺,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幾口。
一條筆直的公路延伸到遠處,消失在曠野的山坡后面,過往的車輛席卷著氣流發出強勁的機器轟鳴聲呼嘯而過。小石子在狂奔的車輪下應聲飛起,啪啪的甩在道路的兩側,蹦到秦雷的身邊,咣當的一聲砸在水壺上。秦雷慌忙跳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土,往后撤了幾步,望著汽車的尾燈漸行漸遠,消失在公路的遠方。
“禹城客運站拉!禹城客運站拉!”空氣中傳來了幾嗓子老道地吆喝聲,秦雷順聲望去,幾輛外表看著有些破舊的中型面巴依次停了下來。售票員還在車門部位半個身子探出車外朝著下面的人呼喊著。
秦雷看到了其中一輛車窗部位明示著標牌,上面清晰的印著倆個紅色大字“禹城”,隨即抄起行囊,快步沖了上去。
不大的面包車廂里擠滿了陌生人,秦雷被售票員連拉帶拽的扯了進來。指著后面中間走道的位置讓秦雷過去。雖說車有些破舊,車廂有些擁擠,但對于第一次乘坐客車出行的秦雷來說,還是有些興奮。此時的他已然忘卻了自己到站后的著落。
乘客坐定后,售票員扯著嗓門喊道:“剛上車的乘客打票了?。∧闳ツ睦??”隨后詢問身邊的一位中年婦女,婦女應道:“角兒營”,“你呢?”,“白旮昉”……聽著口音比較陌生的地方,都是禹城周邊的地名,秦雷都沒有聽過。
問過了四五個人后,售票員走到秦雷的身邊問道:“小弟,你去哪?”,“禹城!”秦雷輕聲應道?!?4元!”,秦雷摸摸衣兜,從里面掏出倆張,一張10元和一張5元遞給售票員,售票員隨手找了一塊錢給秦雷。
“大家扶好坐好了啊!不要把頭伸出窗外!”售票員再一次強調道。
秦雷把一塊錢裝進衣兜,在付完車費后,其實自己的身上就僅剩一塊錢了。出發前父親把家里的一頭半大的豬賣掉給秦雷湊了二百塊錢,但是秦雷臨走的時候悄悄地又掖在了父親的枕頭下邊。
狹窄的過道里坐滿了人,想站起來活動一下都很費勁,行駛一段路程過后,車廂里恢復了平靜,一部分乘客已經昏昏睡去。只聽到客車的引擎聲嗡嗡作響。透過車窗,外面依稀的樹影從車身掠過,微弱的光斑忽明忽暗的照進車廂里,不覺中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隨著車廂的搖晃,秦雷雙手托著下巴,迷迷糊糊也有些困意。
感覺過去良久一陣刺鼻的汽油味道竄進車里,“到站了!禹城客運站??!”客車緩緩的停下來。
售票員起身向車里的人說道。秦雷看著倆側的高樓建筑,一種陌生而又新奇的感覺沖上心頭,迅速起身跟在匆忙的人流后面一步步挪下了車……
這就是禹城,四處都是高樓大廈,車來車往,人頭攢動。平整的柏油馬路四通八達,臨街的店面一家緊挨一家。不時地看見穿著光鮮亮麗的人士從人群中走過,空氣中飄著帶有香氛的氣味透過嗅覺進入秦雷的思緒,突然映入腦海的這一切甚至讓秦雷有些眼花繚亂。
太不一樣了,比自己出生的地方好太多了,秦雷默默的在心底感嘆,而此刻也是他最直觀而粗略的感受。
秦雷把重重的行李拖下車,提到墻邊,掏出一個信封,信封上寫著一個家庭住址:禹城市南里區下華路石枳街21號,這個地址是盧韋晟的家。南里區就是禹城的南市區,對外習慣上稱呼為南里區。自從幾個月前盧韋晟隨父母搬到禹城定居后,幾乎沒有再和秦雷聯系過,而這封信就是臨考前盧韋晟寫給秦雷的唯一一封。
秦雷還清楚的記得盧韋晟信中的內容,他父親盧蕭書通過朋友幫忙托關系進入禹城當地比較好的中學。但對于盧韋晟來說,其實是一樣的,他并沒有在乎自己的學習成績,就是上禹城一中也已經在父親的安排之中。在信里還調侃地說道,自己多想擺脫父母的約束,要不是父親一直強制要求他上學,他早就不念了。作為朋友,分別之后初到禹城多少有些孤寂,所以在信中急切的邀請秦雷將來考上一中別忘了一定要到家里來找他。
秦雷把信捏在手里,有些拿不定注意。早晨出門前就曾想到了禹城后,該不該去找盧韋晟,在他的內心里多少有些放不下顏面。盧韋晟離開后,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他家庭的變故,自己現在的處境。這些種種他其實并不想讓盧韋晟知道。但此刻天色已晚,如果不找個地方借住一晚就得露宿街頭,秦雷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在想也只有盧韋晟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
禹城客運站出站的位置就靠近市中心,所以從車站到南里區不是很遠。秦雷跟幾個路人打聽過以后便背起行李走了出去。
傍晚的街頭,路燈還沒有亮起,路邊的小商販朝著過往的行人吆喝著。篷車里竄出各種夾雜著油煙味的香氣飄了過來,讓本來饑腸轆轆的秦雷此刻更加難受。他駐足了片刻準備上去買一份來吃,但摸摸剩下的最后一塊錢,還是強忍住了饑餓沒有上去。
秦雷又向上拽拽行李順著路人指的路線繼續向前闊步,雖然聽起來是不遠的路程,可是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石枳街21號,秦雷又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確定沒錯后疲憊不堪的他卸下重重的行李,踩著草叢里的石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衛處,踮起腳尖趴在窗臺上,“咚咚咚”敲了幾下窗戶。
沒過幾秒,里面走出一位有些禿頂,身材偏瘦,看上去有50多歲的男子,他半掩著門問道:“你找誰呀?”
秦雷繞過草地,走到正門處舉起手里的信封說道:“您看看這個地址,我找上面這家人?!闭f著把信封遞給門衛,同時又補充道:“他是我老鄉,姓盧,叫盧韋晟!”
門衛看完信封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秦雷后,面無表情的盯著秦雷說道:“進去吧,里面走,倒數第二排樓,中間的位置!”
秦雷拿起信封揣進褲兜,便順著小區里的路走了進去……
“二單元!二單元?”秦雷一邊走一邊抬著頭向前瞅,嘴里還輕輕的嘟囔著。
就在前面,二單元的樓門敞開著,秦雷兀自登上了樓梯。看上去有些舊的住宅樓總共有6層,禹城市內大部分的小區還是比較低的建筑,所以這樣的樓房很普遍。
秦雷抬著沉重的行李慢慢挪到4樓,左手邊房門上貼著一個大大的福字,他舉起手悻悻地敲了幾下,聽到房間里有人走動的聲音傳出。
“你找誰?”一開門一個微胖的中年女子看著秦雷有些莫名的問道。
“你好!請問這是盧韋晟家嗎?”
“不是!你找錯了吧!”女子又道。
此時秦雷也有些疑惑,拿出信封再看了一遍地址,又把信封拿給對方看。女子看過后瞬間茅塞頓開,面露善意地嘆道:“你說的是盧蕭書??!上個月就搬走了,這房子賣給我了!”聽完女子的話語后,秦雷有些楞住了,轉而怔了一會才連忙說:“噢,對不起,打擾您了!”,“沒事,沒事!”說罷,女子關上了門。
“哎,您知道他們搬哪里去了嗎?”等到秦雷再問之時,房門已經關上,只有秦雷的聲音回蕩在樓道里。沒轍,來的真是不巧,秦雷默默自嘆。
從樓里出來后,已經是夜幕降臨,而此刻最讓秦雷頭疼的是這會兒該到哪里住宿,本來的計劃現在落空。秦雷垂頭喪氣地背著行李又落寞地走出小區。
站在小區門口徘徊了片刻,經過這一番折騰早已精疲力盡的秦雷此刻動都不想動,他無奈之下干脆把行李拿出來,找到一個干凈的墻角躺了下來。秋季的月夜,涼爽中帶有些清冷,秦雷把被子搭在身上,蜷縮著身體。這一整天的經歷此刻不由的在腦海里呈現,眼前一縷皎潔的月光照射在墻角,在夜色的籠罩下越發的明亮,秦雷不禁想起自己已故的母親。再過幾天就到了中秋,而這一次卻不再能闔家團圓,不免心生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