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馬進元終于帶著一隊人趕到了京城，站在云府門外，呼吸著凜冽的冷風，他才終于有了一絲真實感，他遞了自己的腰牌，沒一會兒有人過來迎他進門，看著押運尸體的馬車小心進入云府后，馬進元去見云懷孽，一腳踏進書房，冷颼颼的風也跟著從四面吹進屋子里，馬進元不禁打了個寒顫，而云懷孽正站在一邊給鳥籠里的小鳥喂食，一粒一粒靜靜地等著鳥兒將一把碎米吃進嘴里。

站了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馬進元的身上一路來積攢的熱度慢慢地被冷風掠走直到一雙腳冰涼地釘在地上，他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腳，衣衫布料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響，云懷孽似乎才看見他一樣，拍拍手轉過身來，“大當家的辛苦了。”

“不辛苦，沒有給閣主辦好事情讓老夫羞愧萬分。”馬進元微微彎了腰拱手賠罪。

“右使大人的尸體呢？”云懷孽問這話的時候神情冷峻。

“我著人抬進了府里。”馬進元不明白云懷孽為什么要讓他千里迢迢地把摔得血肉模糊的右使尸體拉進京城，難道他懷疑右使并沒有死？可他的兄弟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賞罰堂的人殺了她然后又墜落深崖的。

這些疑慮馬進元不敢說出來，云懷孽從五年前云家堡滅家之后就變得日益陰郁，整個人就像是積蓄著力量的火山隨時都有迸發的可能，可他又偏偏壓抑著故作冷靜，原本俊朗的眉眼也走了形導致他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透著陰鷙。這樣的人很可怕，因為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爆發。在上京之前馬進元特地打聽了一下當今的朝廷局勢，覺得找明仲南報仇這件事希望渺茫，因為原先跟著云家堡的勢力多半遭到了清洗，他只是因為不成氣候才活到現在，可是如今要讓他扛著推翻朝廷殺掉明仲南的大旗，馬進元自問不是那塊料。不過他得硬著頭皮扛，馬進元心里重重嘆口氣趕緊退了一步領著云懷孽去后堂。

后堂里站了不少人，正中放了一張門板，上面放著一具女尸面目血肉模糊，尸體露在外面的手被天氣還有冰塊凍得硬邦邦的透著烏青，整個樣貌如同厲鬼。云懷孽站在一旁看著面目不明的尸體一言不發，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拳頭，忽然嘭地一聲，他出拳拍在了尸體頭上，把頭骨砸得粉碎，骨碴迸出來打在圍觀的人身上，生疼。云懷孽的動作驚了屋子里的人，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拿出來手帕擦干凈手掌沉著臉說：“傳令下去，右使大人已死，凡是在外面看見相像右使的人格殺勿論。”然后又一甩手上的帕子搭在了尸體上出了屋子。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覷，三當家湊到馬進元身邊小聲說：“大哥，閣主這是什么意思？”

馬進元擰著眉，“把尸體找個地方埋了。”很明顯云懷孽不相信死的是右使，他不能容許背叛所以要對詐死逃走的右使趕盡殺絕。那自己信誓旦旦地說親眼看見了右使死亡，現在他那些話全成了搪塞，而且右使不單從他的眼皮下消失了，重要的是還做戲在陳家大宅擄走了陳士淵的夫人幼子，那陳士淵的私印也一定落到了她手上，馬進元想到這里覺得頭痛。

云懷孽站在院子里，眼前又出現了連夕月那張禍水一樣的臉，想到第一次相見她望著他時眼中的不屑，現在這種不屑又延續到了蓉月的臉上，這些年她不聲不響居然在這里給他使了這么大的絆子，她們毀了他的一生，居然還想逃之夭夭，那他就遂了她的愿讓她變成真的死人。

年節已至，除夕夜的祭祖結束后，忠義候府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團圓飯，柳老太太言笑晏晏地接受兒女小輩的祝福獻禮，臉上堆滿了笑。忠義候府的姨娘們平日是不能出現在上房的，今天倒是柳潄明破了例在隔間弄了桌子，也算一家團圓，魏姨娘擔心女兒的身體，這飯菜自然咽不下口，她的女兒巽芳日前心悸突發，侯爺請了太醫診治，結果說情況不太好需要靜養，巽芳就給侯爺隔離在了小院里，也不知此時她吃飯了沒，魏姨娘有心去看看，又怕柳潄明斥責只好強顏歡笑。

侯府主人開恩給下人們備了飯菜且特許今晚可以放松一下，所以值守的婆子們都聚在一處吃酒。阿寶得了個空悄悄地溜進了花園，湖心的閣樓被不時爆響的煙花照得明明滅滅，阿寶蹲在竹林一角偷眼看著閣樓二層昏黃的燈光，白天的時候她注意到柳潄明來過一次，而管家柳成還扛了一個麻袋跟著，那個麻袋在柳成的肩上使勁抖動，很明顯里面裝了一個人，兩個人進了閣樓一炷香的時間柳潄明先出來了，柳成又等了快半個時辰才出來，手上拎著空空的麻袋，兩人走后她悄悄趴在了竹林里，隔著湖就聽見閣樓里面有人拍門，嘭嘭響，然后有女人尖叫的聲音，她嚇得不敢出聲，就聽見那尖叫聲沒多久就消失了。她沒敢再待下去趕緊走了，可是她心里記著這個事兒所以就又來了。

閣樓里安安靜靜，窗戶上除了昏黃的燈光再看不見什么，忽地一下子，一個影子映在了窗戶上，然后一下子又消失了，阿寶輕輕挪動腳步想過去看看，嘩地一聲，有腳步踩動落葉的聲音，阿寶趕緊低頭脖子卻被人捏著了，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別動。”阿寶趕緊點頭，那個聲音又說：“跟我走。”阿寶乖乖照辦直到進了修怡院。

修怡院里，蕓娘看著一臉驚恐的阿寶趕緊笑笑，“別怕，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問你一些問題。”

阿寶看著一旁一臉威嚴的風道秋趕緊點頭，蕓娘又笑一下，“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花園里？”

“我睡不著就出來溜達，結果就進了花園。”謊話說的有些拙劣，不過阿寶知道不能說實話就對了。

“哦，天寒地凍地抹黑也能溜達到花園，而且還藏在竹林里？你還真大膽。”蕓娘頂頂討厭那些睜眼說瞎話的人，尤其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那你能不能說說你都看見什么了？”

“我什么也沒看見，我也是第一次去花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阿寶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蕓娘無奈攤手，風道秋更是沒轍，他想了一下，“那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去花園了。”

阿寶趕緊點頭啜泣著出了修怡院。蕓娘直翻白眼，“你倒是憐香惜玉。”

“我不是憐香惜玉，她明擺著要騙我們，還不如放她回去以后好好看著她，總能知道她去閣樓那里有什么目的。”

阿寶從修怡院出來就趕緊回了房間，小姐這么久沒來找她，她是應該想個辦法離開這里才對，可是今天看見的事情她還是要弄個明白才行。

初一一大早，忠義候府的婆子去荷花池挑水，水桶勾到了一個重重的東西，那婆子費盡力氣將物體一點一點拽了上來，赫然發現居然是侯府小姐柳巽芳，原本如花似玉的小姐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還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婆子嚇得啊啊亂叫，撲騰著撲騰著就掀開了小姐的后衣襟，后背上一個碗口一樣的大洞印在青白的皮膚上好像一張要吃人的血盆大口，婆子嚇得當下暈了過去。

二小姐柳巽芳在去看魏姨娘的路上，不慎失足跌進了荷花池里，在冰面上掙扎之時引發心悸香消玉殞的消息再侯府里不脛而走。魏姨娘哭得死去活來差點心悸病發，幸虧侯爺連夜請來太醫才保住魏姨娘的命，至于那個打水的婆子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被悄悄運出了侯府扔到了亂葬崗。入夜，停放二小姐尸體的房間里悄悄溜進一個人影，那人影呆了一會兒又溜了出去，沒一會兒又進去一個人也是呆了片刻就離開。

修怡院里，風道秋敲敲柳長白的房門，進去之后關上了門。

“發現什么了？”柳長白捻著手指問道。

“尸體表面看上去就是被凍死的，不過我看她的心窩塌了下去后背還有傷口，她的心不見了。”風道秋想想那個姑娘的慘狀也是心里發寒。

“心不見了？”柳長白也是一驚。

“嗯，后背傷口邊緣有明顯的手指洞穿而過的痕跡，就像是一個人伸手從后背捅進去直接把心掏走了。不知道那人修煉的邪門功夫。”風道秋甚至都沒有聽說過如今江湖上哪個門派有這樣的功夫，“而且我走之后府里的一個小丫頭也進去了。”

“是昨天那個嗎？”

“嗯，我讓小林子看著她，看看她跟誰接觸。”

“你安排吧，看來對柳府的秘密感興趣的不止我們。”柳長白捻著手上的玉佩陷入沉思，等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柳家祖籍錦城那邊是不是來人了？”

“嗯，本族的來了不少，不過大多都是想求柳潄明辦事的，好像上元節后會回去。”

“你安排一下，上元節后我們也去一趟錦城。”他也該回去給父母親人上一炷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