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斯人若彩虹
“本該是讓你多歇息幾日，可是這滿朝文武卻只有你一人最為合適?！睘殡y的看著文彥鈞，皇帝眼中笑意溫潤。“前來和親的玉孝公主為大狄國國王王妹，而你是朕最親近信賴的弟弟?！?
文彥鈞低頭不語，胸中思緒翻涌。
“想來大狄國這會兒選擇和親，定是因為鎮遠大將軍威名在外?！被实坌χ??！白鳛樽畲蟮墓Τ?，也是由你迎接玉孝公主最合適?！?
文彥鈞俯身而跪。“妙國之所以如此繁盛引無數國主競俯首結邦都因為皇上治國有方，臣不敢居功?！?
“那王爺的意思是接受了？”
“陛下的意思臣不敢不從。”
“那好，大狄國公主已從十五日前從大狄王城開始出發。明日即到，就命你著手準備?！?
“是，陛下?！?
……
“等人到了才說？”蕭晗荒唐的笑擒在唇邊。“陛下還真是恣意?！?
文彥鈞看一眼身邊一見自己就黑臉的趙三群?！澳憔拓撠熁蕦m里的接待事宜。”
趙三群不吭聲，垂低了頭。
蕭晗立刻抓住趙三群的脖子往下按，接話。“他答應了，我會督促他做好，王爺放心。”
李素對他來說是什么？那么在意，他要給自己臉色到什么時候？
文彥鈞皺皺眉，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待我的疑惑解開，李素毫發無傷的送回。”
“王爺打都打過了，還如何是毫發無傷？”嘟嚷著回嘴，趙三群刮盡了胡子的臉上孩子氣開始暴露。
看見文彥鈞黑臉，蕭晗無奈的捂住趙三群的嘴巴?！巴鯛敳皇嵌冀o了承諾嗎？你是想咋？還不信王爺不成？”
趙三群翻個白眼，油鹽不進的推開蕭晗?！凹热灰呀涱I了命，我進宮了?！?
說完大步一跨，徑直離開王爺府。
蕭晗尷尬的笑著，不知道該說什么。
文彥鈞擺擺手?！澳闳プ鍪掳?，我也該出發了。”
蕭晗拱手?！笆牵鯛??！?
帶著備好精美紗帳馬車的蕭晗，看著遠處而來的車隊人馬，文彥鈞劍眉挑高。“蕭晗，去接大狄國公主和國師。”
……
拉緊韁繩，馬兒在蕭晗的語令里揚起前蹄停了下來。蕭晗一拱手?！懊顕鹆周娊y領蕭晗前來迎接大狄國玉孝公主和國師大人?！?
早已被外面的士兵傳過話，等到對方報了名號莫仲卿才就著仆從掀開的車簾中走了下來。
一拱手道?！熬醚鍪挻笕舜竺！?
動作清雅，舉止大方。
唇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定定的看著蕭晗。
蕭晗眼神震驚，手指指向莫仲卿激動的喊出一聲?！瓣牎?
莫仲卿伸出手做一個停下的動作，微微一笑，俊美異常。“肖大人前方帶路。”
“嗯?！笔掙现刂氐狞c頭，眼眶悠得變紅。千言萬語壓下心頭，一揚馬鞭。
……
趙三群帶著鐵甲的侍衛站在宮門口，見著遠遠的文彥鈞便從鼻子里哼出一句。
讓自己來宮里做事卻反而帶著本該在宮里的蕭晗去接公主，看來也是清楚自己對他心有芥蒂了吧？
身在高位，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什么不都只是一句話的事情。要是等李素傷好了他還不放人，自己就……
孩子氣的發狠表情突然一愣，趙三群看著走近自己的蕭晗。“喂，你怎么搞的還哭……”
蕭晗下馬任宮人牽走馬匹，跟著文彥鈞向后走，低著頭小聲的說。“我還以為他死了……”
說什么呢？趙三群嫌棄的看他。“你怎么老跟誰見面都問候人家死沒死的？”
“莫仲卿，來了?！?
??？
趙三群驚訝的張大嘴巴，腳步已經隨著人群來到了大狄國玉孝公主轎輦前。
被貼身侍女扶著下轎輦的玉孝公主美麗動人，一顰一笑間都是迷人氣質。
直接無視掉漂亮的公主，趙三群探頭就往轎輦里面看，遍尋未果急得抓住蕭晗的手臂。“他人呢？”
正問話間，白衣上繡著紅色圖紋的衣訣翩翩的莫仲卿帶著大狄國的士兵走上了前來。看著呆愣的趙三群微微笑。
還是和以前一個樣呢……
“仲——”
趙三群手臂被反抓住，蕭晗慌忙搖著頭，低聲道。“他現在是大狄國國師，送公主過來和親。”
腦子里涌現出當時大爆炸的時刻，五人痛苦的臉龐。
趙三群上前一步走到莫仲卿身邊，壓低聲音。“隊長，他們呢？”
還是這么沉不住氣啊……
莫仲卿無奈的搖搖頭笑?！八麄兒芎??！?
腳步向前了幾步，復又停下來。莫仲卿回頭看向本該走在自己身邊卻落后了好幾步的趙三群。
那家伙……
蕭晗走到趙三群身邊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坝阎恰?
低著頭咬著嘴唇，淚珠一滴滴的往地上砸。趙三群聲音顫抖。“聽到了嗎？他們還活著……他說他們很好……是他們，不是他一個人……是他們……”
莫仲卿笑著搖搖頭，繼續跟上了前面的隊伍。
蕭晗無奈，為了避免人眼，硬著頭皮拉著趙三群向前走?！拔?，剛剛誰還說我哭來著……”
趙三群甩開他的手?！罢l哭了？我眼睛里進了石頭不行？”
“好好好，進隕石了都行?！?
……
今天那人怎么還沒來？
站在韻閣的頂樓可以看到王府的一些景象，不過王府太大李素費了老大勁都沒看到每天會來的那人。
他今天忙什么呢？
“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嗎？您跟老身說，老身去辦就是?！鄙磉吋s莫接近五十歲的婦人拿著披風靠近李素。“當心著涼。”
剛轉春天不久，這會兒風是帶著些涼意。
李素搖搖頭，下了樓進西端自己的屋子。韻閣三樓屬于閣樓樣式，有個伸展的平臺很適合遠眺。二樓有東西兩間臥房，中間隔著一間非常大的書房。一樓則是很大的空曠屋子，擺著些桌椅，看起來像是會客室。
不過看這重兵把守，韻閣怕是一年也進不來幾個人……
李素搖搖頭，傷口已經結痂，但是他要放自己走又是什么時候呢？
……任仆人服侍穿著衣裳，文彥鈞白皙的臉上因為剛剛泡的熱水澡而浮起紅暈。
聽了身邊老婦的話不免有些驚訝，揮手讓仆人退下，文彥鈞坐了下來?！八钱斦嬉贿B幾日都表現得不認識你？”
“是的王爺。除了第一天錦繡姑娘換成了我她略感驚訝，后面就不再問。待我如同普通人一樣?！崩蠇D略感不悅，嘴角一撇。“李素她這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可是你露出了什么馬腳讓她看出來？”
“不可能，那丫頭我熟悉的很，她那些小動作和眼神，如今的她身上一點都沒有。煞是古怪，莫不是中了邪？”老婦后怕的咧嘴。“以前她就神神叨叨，現在換了一個人似的……但就怕再鬧麻煩。”
“說?！边@沒頭沒腦的話聽著就讓人不舒服，文彥鈞皺眉。
“李素這小女子三歲時就與常人家的孩子不同，三歲時別的孩子都在打鬧玩耍，她卻跟著街頭神棍半瞎子整天鬼混一直到十六歲。家庭困難她不出去做事補貼家用也就罷了，她的兩個兄長相繼進入軍中，她當時就指著他們說他們家的男兒若是參軍便會死在戰場上，以刀穿心。不是劍啊也不是箭羽的箭，是刀，而且是穿心。還真被她說中了。”老婦頓了頓，眼里又閃過一絲憐憫。“也不知道是不是泄漏了天機，她的報應就來了。十四歲已經是大姑娘，自然也是許了人家。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嫁了。當天晚上丈夫就死在了禮堂上，還是在夫妻對拜那一刻。她被夫家趕了出去，娘家也嫌她丟人不讓她進家門。后來，就是王爺您找我來，我才再見到她，這也得過去兩年時間了啊?！?
原本只是因為可憐她，從小多給她留一塊饅頭的恩惠。那時候也沒多想，權當做了好事的。
“我會吩咐下去，你每月的例銀多加二兩。好生照顧她?！泵骼实穆曇衾锫牪怀鍪裁辞榫w，文彥鈞站起了身。
致遠立刻跟上，看著文彥鈞的腳步轉向韻閣，輕輕的捻起了眉。
隨著門被推開，向著門口看去。李素一時間竟有些微的恍惚。
這天天色很好，連那夕陽都醉人。暖紅色的陽光還停在二樓，此刻正好落在那人的身上。一襲青煙色衣裳，襯得門外那人華貴高雅，英俊不凡。
“看茶?！蹦侨诉M了屋卻像在自己房間一般自在。
如果不是這么無禮，李素料想自己多半會不可收拾的沉迷于這男色。
不由得翻個白眼，這人跑自己房里來喝茶？
“王爺有什么事嗎？”
她一眼都不看倒茶的老婦，還真是只當人是一般仆從。
文彥鈞不動聲色的觀察她臉上表情，卻見她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心下覺得好笑，唇角微揚。“怎么？是本王太好看不成？”
門外的致遠手指微微一顫，好奇的看向屋內。
顯然是沒料到會有此一問，李素臉上一紅?！拔沂怯X得很奇怪，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來了就想怎么整死我……”
后面一句嘟嚷翹起嘴唇，李素怏怏的試探著文彥鈞。
自己已經拿超荒唐預言堵他，話說到那個份上。他還沒來把自己拉出去處死，底線在哪里？
她的控訴里大部分都是錯的吧……
文彥鈞無奈一笑，看著老婦倒好茶放在面前卻不喝，看了眼李素又起身。“傷好之后就回趙將軍府吧?！?
嗯？李素一愣?！澳阏f什么？”
文彥鈞瞥一眼她。“沒聽清的話本王便收回?！?
“好好好，恭送王爺。”鞠了一個古怪的禮，李素心情超好的上前一步湊近文彥鈞。“我送您出門。”
殷勤的雙手十分諂媚的扶住文彥鈞的手臂，“小心門檻。”
致遠的臉色一滯，腰間佩劍拔出半尺長。“膽敢——”
伸出的手掌叫停的意思明顯，致遠停住動作，看著文彥鈞等待他的下個指令。卻見文彥鈞只是輕輕推開李素走出門去。
致遠恨恨的剜一眼李素，跟著離開的那人快步而去。
李素心情極好，全然沒在意文彥鈞的舉動。開心的在屋子里蹦跶了一圈，然后又停下腳步警惕的皺起了眉頭。
他不會是想詐自己吧……不然這么奇怪沒法解釋啊……
而一邊的蕭晗和趙三群，卻是坐在了暫時安置大狄國國師的宮中。
沖蕭晗使個眼色，趙三群輕咳一聲。蕭晗會意，走到門邊沖門口的守軍輕聲幾句，守軍便乖乖的離開。
等蕭晗查看完周圍無人回到房中趙三群已經跪在了莫仲卿的面前?！笆俏业腻e，隊長。那時候如果不是我引燃火藥大家就不會……我更不該不顧勸阻私下制藥……”
莫仲卿頭疼的看著蕭晗，一臉求助?！澳阋灰獊韯駝袼?？友智這脾氣真的太犟了……”
蕭晗愛莫能助的攤攤手。“你還知道呢，我能怎么樣?！?
“王儀和秦昭明讓我轉告你，等時機成熟，他們會來見你們?！睖厝岬男χ?，莫仲卿將手往趙三群肩上拍拍。“不過我要教訓你的是，居然在妙國做了將軍……”
趙三群一愣，臉色發青的解釋。“這是因為……”沒法抗旨啊……
“好了，你記得不要用自己作為未來人的智慧去幫助那位鎮遠大將軍作戰就好?！笨∶喇愑蝻L情彎彎的笑眼里多了些作為隊長的威嚴，莫仲卿眼神定定的看著趙三群。“你莫不是為文彥鈞制作了兵器吧？”
“沒有沒有。”趙三群急忙搖頭?！皯鹇园褢蛭液褪掙隙际菦]有參與的，時刻記著規矩?！?
聽到這莫仲卿才微微放了心，繼而卻又皺起眉。“這么說，那文王確實是個非常角色?！?
蕭晗點著頭，嘆了口氣?！斑€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趙三群心知蕭晗想什么，自己又何嘗不是？
眼見蕭晗臉色黯淡，趙三群也是難得的哭喪著臉，莫仲卿不由得心里躥出一絲不安?！罢f?！?
趙三群喉結抖動，強忍著心痛?！拔医憬銇砹??！?
趙友智的姐姐？常聽他提起……
莫仲卿挑眸看向蕭晗?！摆w坷？”
“嗯?！笔掙宵c點頭，臉色難看?！敖M里派她來接我們，但是……被文彥鈞盯上并且軟禁在王府里……”
這是怎么回事？臉色越發的嚴峻起來，莫仲卿抓住趙三群的手?！案嬖V我前因后果?！?
……
“玉孝公主與國師大人遠道而來，是妙國的榮幸。如今大狄國王愿與妙國結親更是喜上加喜，朕今日得見玉孝公主真容實乃花容月色國色天香，不愧是大狄國第一美人……”
這亂七八糟的什么話？玉孝公主心中嫌棄，臉上卻是微微一笑?！爸x皇上夸獎。”
是色胚嗎？這皇帝，看著倒是個君子樣……玉孝公主視線一轉，看著王下之座自己對面的文彥鈞眼神微微一怔。
一襲青煙色衣衫，低調飲著酒而又讓人無法忽視的俊顏。冷淡氣質更是和自己身邊的莫仲卿有得一拼。
想必那就是鎮遠大將軍文王了吧，和那皇帝眉眼確實有一絲相似。只是，更為英俊帥氣也更年輕。
皇帝笑瞇瞇的眼睛將玉孝公主的視線看在眼里，嘴角露出幽深一笑。一切盡在掌握中啊……
一一介紹著賓主，皇帝笑容燦爛。酒宴正酣，氣氛融洽和諧。
“今日既然如此高興，朕便再宣布一件喜事?！被实垡徽f話，眾人均停下手中動作。
看一眼席下的玉孝公主，皇帝再看向文彥鈞?！巴醯苋缃窀猩袩o正妃，這玉孝公主可是合適？”
整個宴席上的人齊齊愣住，表情不一。
文彥鈞一拱手，單膝而跪。“皇上切莫開臣弟的玩笑，玉孝公主聰慧美麗，傾國傾城，臣弟不敢有不該有的心思。”
“這次和親本就是給你的驚喜，你就不要過分推辭了?！被实坌τ目粗氯吮?。
玉孝公主臉一陣白，此刻再不能忍?！白鹳F的妙國皇帝陛下，玉孝有一事敢問陛下?！?
什么情況？怎么突然間要把自己給面前這個文王？雖然他年輕英俊確是良駿，但是這中間出了什么問題？
此時的文彥鈞心中不安越擴越大，多年來的擔心，果然還是來了……
賜一個正妃不是什么問題，問題是自己現在已經位居高坐?；噬线€把大狄國公主給自己做正妃，這不是明顯的給自己更大的權力嗎？
而一國之君真的會給自己這么大的權力嗎？絲毫沒有忌憚自己的想法嗎？
還是，故意這樣做？
“玉孝公主請問?！?
玉孝秀眉一挑，“玉孝前來和親是與何人？”
“自然是和妙國文王，朕的好弟弟。”
那臉上的坦然自若似乎真的是個事實，皇上依舊笑瞇瞇。
玉孝猛的轉過身看向自己身邊桌上的莫仲卿，眼神受傷而憤怒。
莫仲卿自如的飲盡杯中酒，一眼也不看那玉孝。
好啊，果然是知道的。卻是自己傻，被你們聯手賣掉了……
玉孝嘴角浮上自嘲的笑意，全身失力的跌坐在座位上。
看著玉孝公主那副樣子文彥鈞心下也是明了，此刻卻不再說什么，默默的喝起了酒。
眼下不是讓陛下收回成命的最好時機，容后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