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幾人坐著趙齊連夜準備的馬車,帶上了盤纏和干糧,往宜山去了。
宜山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正好在諫州和陽關之間,幾人白天趕路,晚上就在路過的驛站休息,連著行了四五天,這才到了宜山附近的恪盛城,一行人進了城,林文煥卻沒有聲張,而是讓眾人悄悄地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林文煥還是和獨孤立住一間,靖伊和獨孤雨柔一起,唯獨尉遲湯要潛心鉆研醫道所以獨住一間,其他人自然也不愿意去打擾。
林文煥和獨孤立閑談了幾句便休息了,獨孤雨柔本也打算歇息,只是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靖伊在客棧里同床共枕,想著明日之后,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再回諫州,心里不禁有些傷感,竟有些淚目。
靖伊平日里總看不慣獨孤雨柔沖林文煥嫵媚嬌笑,可畢竟和獨孤雨柔待在一起久了,心里也知道眼前這個梨花帶雨的姑娘性子柔弱,也生不出壞的心思來,靖伊于是連忙上前撫著獨孤雨柔的背,柔聲問道:“明天就要見到你師傅了,你這是怎么了?”
獨孤雨柔抽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斷斷續續地答道:“靖姐姐……明天見到了師傅,我就要……我就要跟在師傅身邊,不能……再和你們回去了……”
靖伊聽了這話,連忙追問道:“這是你自己的意思嗎?”
“是……是哥哥的意思……他怕我受傷……”
靖伊倒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拍著胸脯保證道:“這有什么?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去勸獨孤立讓你和我們一同回諫州。”
獨孤雨柔聽了靖伊的保證,這才止住了,又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靖伊,眼里滿是感激,忽然卻害羞地垂下了頭:“靖姐姐,我有件事誰都不敢說,思來想去,想和你聊聊……”
靖伊見獨孤雨柔的模樣楚楚可憐,心里忽然生出一絲憐愛,于是連忙用自己的衣袖給獨孤雨柔擦了擦臉上還掛著的淚水,柔聲說道:“你盡管說吧。”
“我……我哥哥不讓我待在諫州,是因為怕我對殿下……”獨孤雨柔說著,忽然抬起頭來望著靖伊,“我喜歡殿下。”
靖伊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獨孤雨柔,情感交織在一起,不斷在心里交錯糾纏。
獨孤雨柔一直把心事憋在心里,此刻吐露了心聲,就像開了閘一樣,開始滔滔不絕地對著靖伊傾訴起來。
“在我的印象里,殿下是我見過的除了師傅和哥哥以外的第一個男子,我開始還不過是好奇。”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慢慢喜歡上了殿下,我忽然覺得,殿下要做到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所以殿下求我易容成甄妃的模樣,明知道解藥是劇毒,我也服下了。”
“我真的很想留在殿下的身邊……靖姐姐……”
靖伊笑了一笑,鄭重道:“我一定會讓你留下來的。”
獨孤雨柔溫婉地笑了笑,兩人聊了許多,這才發覺已經到了深夜,連忙躺下睡了。
第二日,幾人迎著太陽往宜山走去,宜山雖然在恪盛城附近,可這里卻鮮有人踏足。
幾人走到宜山山腳,只見面前擺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請停步。
靖伊剛剛還有說有笑的,此時見了這塊木牌,疑惑地走上前去瞧了瞧,卻不明白為什么要在宜山山腳設了這么一塊木牌。
獨孤立見靖伊疑惑,于是連忙說道:“這是因為宜山出名的草垛陣,這才特意在這里立了這塊木牌。”
“不過是草垛罷了。”靖伊不屑地哼了哼。
獨孤立笑道:“師姑有所不知,這草垛看著尋常,但卻是個八卦大陣。”
見靖伊沒有說話,獨孤立于是繼續說道:“師姑也許還不知道,我聽師傅說,這草垛陣里面的陣法之復雜,連師祖都差點被這陣法困住,師傅聽師祖偶然提起,一直想要去宜山。”
“直到五年前,師傅想出了鳳仙山石陣的妙處,迫不及待就要去宜山研究草垛陣。”獨孤立忽然悵然道,“也不知道這些年,師傅過得怎么樣了?”
林文煥不禁翻了個白眼,心里暗想,你還不知道你的師傅已經到過諫州,還特地來調侃了我一番呢!只是林文煥細想了一下,還是不忍心破壞守恩在獨孤立心里的偉岸形象,于是別有深意地看了眼獨孤立。
獨孤立倒沒注意林文煥古怪的神情,還兀自仰著頭悵然若失。
只是獨孤雨柔還有些忌憚眼前這塊木牌上的警告,有些擔心地問道:“這草垛陣如此兇險,我們不如還是先觀望一下吧?”
靖伊不曾把那些尋常的草垛當回事,只是林文煥和獨孤立都點頭同意了,靖伊也不好說什么,只是焦急地等在大陣外,雙手交叉著抱胸,跺著腳。
林文煥站在外面看了看,遠遠地望到一個草垛,不過一丈多高,可惜這塊木牌離大陣太遠,沒法再往里深入了。
在外面觀望的辦法行不通了,想要見到守恩,還是得破陣,可林文煥忽然想到在諫州遇到守恩,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以身犯險,守恩卻不在宜山,自己豈不是白白冒了險?可若是守恩就在大陣中,不破大陣就永遠見不到守恩,自己拿不到虎符,又靠什么去阻止覺音的陰謀呢?
林文煥緊鎖著眉頭細細衡量,過了許久也沒有個主意,靖伊看著林文煥婆婆媽媽的模樣,氣得直跺腳,故意提高聲音說道:“就這么一個草垛陣,你們兩個大男人卻怕得要命,真是丟臉!”
靖伊話音剛落,扭頭便要進去,林文煥剛要出聲喊靖伊,卻聽見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小師妹且慢。”
幾人忽然間都愣住了,只有靖伊激動地驚叫了一聲,這聲音的主人對于靖伊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大師兄!”靖伊循著聲音跑去,三人也順著靖伊跑去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白衣的書生打扮的人笑瞇瞇地看著靖伊,獨孤立和獨孤雨柔連忙跟上前去,在這白衣書生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嘴里說著:“師傅。”
林文煥雖然和守恩非親非故的,畢竟如今有求于守恩,于是也老老實實地上前行禮,自報家門:“在下林文煥,見過道長。”
守恩淡淡地看了林文煥一眼,卻沒想到此子雖然身居高位,但待人接物不驕不躁,言行上也是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倒不像是刻意裝出來的模樣,心里對林文煥也是生出了一絲喜愛。
只是守恩雖然心里對林文煥贊許有加,面上卻仍然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鄴王殿下光臨鄙處,有何指教?”
守恩一面說著,一面又將獨孤兄妹扶起,林文煥見守恩雖然嘴上說著話,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慍怒,只是看在守恩是一位前輩高人的面上,也不便去計較。
林文煥于是笑著對守恩說道:“父王要我接任驃騎將軍一職,只是我從未經歷軍旅,父王便讓我來找前輩。”
守恩聽了林文煥的話,微微一皺眉,說道:“殿下貴為王爺,應該知道尊卑有別之禮吧。”
林文煥見守恩閉口不提軍旅之事,反而在稱呼這種枝節小事上面挑毛病,林文煥心里著急,當下卻只能應下。
“多謝前輩指教,本王受教了。”
守恩滿意地點了點頭,靖伊原本還抱著守恩的手臂唏噓不已,此時一聽,脾氣立馬就上來了。
“林文煥!你不準聽大師兄的!什么‘本王’‘本王’的,聽著就令人作嘔!”靖伊手指著林文煥吼道,“你要是和建王一樣自稱‘本王’,我就……我就……”
守恩見靖伊忽然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好笑,于是調侃道:“你就如何?”
靖伊聽了守恩的調笑,臉更加紅了,于是低下頭,聲音像蚊子一樣,小得幾乎聽不見。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守恩“撲哧”一聲笑出了聲,獨孤立和獨孤雨柔相視一笑,只是靖伊是他們兩人的師姑,按照規矩,兩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嘲笑自己的師姑的,兩人只好強忍著笑望向林文煥。
卻沒想到林文煥沒注意,靖伊的話已經說完了,林文煥站在原地干瞪眼,只能連連點頭,嘴里還要應聲說道:“是,都聽靖姑娘的。”
守恩聽罷,笑得更夸張了,笑起來的聲音就好像一個臥病在床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大口地喘著粗氣似的,靖伊卻一改剛剛的羞澀,怒氣沖沖地瞪著林文煥。心里想著,虧我剛剛還這么護著你,呸!白眼狼!
守恩見林文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守恩這才笑著解圍道:“陛下讓殿下來,一定有陛下的打算,殿下若是能闖過眼前這八卦草垛陣,草民自然會教會殿下領兵之法。”
林文煥早就猜到守恩有這么一出,此時倒也沒有驚訝,只是想著聰慧如守恩這樣的人,尚且需要幾年的時間研究陣法,可父王早和自己提過,父王只剩下一年的時間,自己若是還被困在陣中,諫州一定會被建王一手掌控。
林文煥想著,一時間進退兩難,守恩見狀,于是出言激道:“殿下莫不是不敢闖陣吧。”
剛一說完,林文煥已經一步鉆進了大陣之中,轉眼就不見了。
靖伊見林文煥神色緊張,自然也已經知曉這草垛陣非同一般,只是大師兄平日里待人寬厚,不曾像今日這樣咄咄逼人,又是責備林文煥不顧尊卑之別,又讓林文煥孤身闖陣,只是靖伊知道,大師兄守恩做事,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靖伊又見大師兄守恩淡定自若的模樣,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獨孤立在一旁看了許久,卻覺得師傅不像是在刁難鄴王殿下,反而像是在……選婿?